周月行深知自己的心,在他目光第一次落在她身上时,他便可笃定自己绝不会认错。
人若是想要彻头彻尾地变化是做不到的,即使明烛把他忘了。这于他而言不过是再来一遍,还好不是生死离别。
这样想,周月行到觉得如今很好。
“你现在就和一个鳏夫一样!日日只囿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我看当年的流言蜚语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顾涛少不了冷嘲热讽他一番,周月行早就习惯了。
“你把人家姑娘当替身,人家姑娘心里也不愿与你亲近。”
顾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想了想,又索性全部从窗户那泼出去。他在周月行这受了一肚子气,他也不想喝得满肚子水。
“小人觉得现下很好,顾老爷不也这么认为吗?”
周月行知道顾涛其实并不对自己抱有太大希望,有限的次数来找他都会发发怨气,自己好好听着就行。
“但老夫人真的年岁无多了……我家夫人寿宴,除了那件事,你也该带月婶子去看看老人家。”
“……”
中年男人像是认命一样,他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周月行这个人懒散怠惰的德性,他撂下这句话,也算是为今天的谈话做个结尾。
是恳求?顾涛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我已经和月姨说了,拜帖我给了月姨,她自是明白其中意思。”
听到这话,顾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近日我家夫人,原本想特请了林烛姑娘,原本她也想知道一些事端的缘由……但既然你不愿意她卷入,我们也并未挑明。只是最近异象陡生,你不得不当心。”
周月行挑了挑眉,他沉思一会儿,将护腕夹层中的一张纸条递给了顾涛。
“邢岭截获的,有一只鸽子飞向顾府,这鸽子在被猎获时**,还好他熟悉这些手段,先砍下了信鸽的脚。”
这张纸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薄如蝉翼轻如云纱,拇指大小的宽度上面用蝇头大小的符号写了若干的“字”,看来是一种密语。
接过纸条,顾涛的脸色黑了几分:“我的府上?有谁会与持有这种信鸽的人往来?”
周月行摇了摇头:“而且……黑市密探的尸体旁,也可见这种鸽子下毒自爆的痕迹,看来筹谋者是煞费苦心啊,这是要不留一点痕迹。”
“总之……若你府上有新添的人,家贼难防,要多留意些。顾老爷这些年应该还能刷得动刀枪吧,应该也不至于老眼昏花?”
听到这话,顾涛觉得刚刚的金叶子应该赏一个给周月行。
但周月行越想越是不安,这种不安是内心升腾而起的天生的防备,好像是被暗中毒蛇盯上一样的彻骨寒冷。
一些人的目的尚未可知,目前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地搞些小动作。
若是如此,他更不能随着事情发酵下去,特别是现在半吊子武功的明烛,她不能出任何意外。
“月姨会去的,让老夫人安心。至于寿宴……我应该也会应约。”
──
明烛数着手心的几片金叶子,心中倒生出了一些矫情的烦恼。
她今日原本只是想帮助别人顺便赚点小费的,然后碰上了硬茬,要命的是自己的小心思应该被周月行看穿了吧?后来得知来拜访的人物竟然是顾家老爷,她想偷听什么秘密来着,结果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级,自己是渣渣,直接被对面秒了,
虽然她又窝囊地赚了一片金叶子。
想到这,明烛含泪地从腰包里摸出自己做的暗器毒药重难点笔记,发誓今天要把这些熟练地记忆一半。
回到花房的时候,里面的花已经被阿鸢安排送走了,阿鸢不在,堆满的花也被抬走了,整个花房也空旷了下来。
冬天的花卉本来就少,东家和小蝶没有给她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所以明烛觉得可以闲下来一会儿了吧?
刚要继续埋头记笔记,阿鸢却回来了。回来时她面带笑容,看见明烛她又皱起眉头围绕着明烛左转右转,像在打量什么。
“阿烛,你没事吧?我听其他人说你遇到个难缠的?”
“还好啦,最后平安回来。”
明烛抬头微笑表示自己还好。见状,阿鸢也没再多问,眉头也舒展开,她把刚刚出去听到的见闻都分享给明烛。
“小蝶姐刚回来,说是顾夫人要向聆月轩借人手去操办寿宴。听说其中要借个二三十人去做洒扫整理的活计呢,主要也是咱们日常做的,只要求干事利落;就是顾夫人寿宴要办上三日,可能要暂住在顾府几日,具体安排在顾小公子的旁边隔着一条小路的落梨小筑……虽然说麻烦了些,但工钱好看,也是东家默许的,楼里的薪水不克扣呢!”
说到这,阿鸢将双手一合,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还好我先在小蝶姐那报了名!”
“人很多吗?”
“总之听说了这件事,好多人围着小蝶姐在问呢……”
闻言,明烛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她现在就动身去找小蝶。
找到小蝶简直毫不费劲,后院亭子里,小蝶被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困在里边,她原本就不是很高,也很难从这个包围圈里突围出来;声音也不够响亮,倒是被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镇住了。
明烛觉得此时自己想要靠蛮力闯进去无异于登天,她想到了之前自己试着制药时制成的“臭气弹”,小小一粒就够了,用脚碾在泥土里,气味也不会粘在人的身上,不一会就会消散。
想着,明烛摸出一粒用手指弹进了一群人的脚下。
“什么味啊?谁早上吃了臭鸡蛋啊……”有人在人群里嚷嚷起来,一群人纷纷抬手掩鼻,向臭气两边散去。
趁此时期,明烛眼疾手快,钻到了小蝶面前。
“阿烛?看来阿鸢这个丫头也是把我的话告知下去了,我还担心阿鸢出差错没通知到呢……”
小蝶从一大早就往返奔波,此时早就累得浑身是汗,嗓子也沙哑起来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是难掩的疲惫。
自有人这时递上了一壶茶水,明烛给小蝶沏了一碗茶,咕嘟咕嘟地灌下一碗热茶,小蝶才将就缓过这口气,不一时,楼里的人都到了。
小蝶当着众人将顾府的请求说了。其实小蝶所说的和小女孩给明烛信上说的意思一样,只是小蝶的讲述更详细些。明烛首当其冲报了名,暂时也出不去,她就帮小蝶记报名人的名字,等到记满即可。
杂事人员的名单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一共三十六人,“林烛”这个名字排在第一个,册子写完,人也少了大半下去。
下面是十六个歌舞姬和乐师……
“需要六个乐师十个三个歌女四个舞女……”小蝶将人数细细算好。
顾夫人和她交代过不愿大肆铺张,只给她定了个总人数。小蝶深知顾夫人是个节俭低调的性子,并没有安排许多人,于是她根据顾夫人给的曲单分了人数。
明烛将另一本薄册子打开,抬头去看小蝶面前排着的队伍。队伍一旁站着个戴帷帽的白衣男子,明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周月行。
这人不是懒得去吗?明烛心中腹诽。
周月行作为一个乐师,平时都会在前厅上专门演奏的隔间里吹奏,所以楼里大多数人也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所以有排队的几个人不认识他,几人又看他一幅并不在意的模样,硬是把他从队伍里绕开了,从周月行那弯出了个小“c”字形。
“周乐师,你也要报名吗?”坐在亭子里的明烛幸灾乐祸,她托着腮,右手的笔端一点一点地轻敲在下巴上。
周月行没理明烛,抬手就拎着刚刚使坏人的后脖领子,将他从队伍里提溜出去了,自己站到了他的位置上。那个耍小聪明的人只能灰溜溜地跑去队伍最后面重新排。
看周月行排的位置很靠前,应该是早就来了,却直到现在才在明烛面前露面,一看就是心虚!明烛自觉自己看透了周月行。看来他和顾老爷谈的也挺快的,而且之前谢小姐也代为顾家邀请过他,这人当时可是一幅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却又上赶着要去。
不会是要报仇了吧?还是说毁了谢小姐的约又后悔了?明烛心中不由得揣测出了各种奇怪的原因。
“阿烛,别愣着,快记名啊。”
一旁的小蝶用胳膊捅了捅发呆的明烛。
“抱歉、抱歉……”明烛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低下头专注在手头的事情上。
“下一位,名字、类别……”
“周月行,乐师,笛子。”
闻言,明烛抬头向周月行望去,目光中尽是探究和揶揄。
“别多想,怕某人活不到还完欠款的那天。”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明烛看不见周月行的表情,但她的想象力绝不会亏待她自己。
周月行只给明烛留下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下一个!名字!类别!”明烛说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