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月轩昨日安顿了西域来者,云城也渐渐也热闹起来。
明烛早上见到了好多和大虞人不同的面孔,颇具异域特色。
他们多为小麦的肤色,身上香气浓郁。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一颦一笑自带不羁的风情。在楼梯上系丝带时明烛还看见一位打杂小生被一个西域姑娘逗得满脸通红。
明烛忙里偷闲偷偷观察着这些有趣的人,听他们用蹩脚的中原话交流。
“阿烛!”
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差点吓得明烛没站稳。回头一瞧,发现是满头大汗的小蝶。
“小蝶,你忙完了吗?”
明烛抽出怀中的帕子递给她。
小蝶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今天小蝶也格外忙碌,她负责清点看管分发用品和挑选西域来人的伙食。
和明烛一样,她们都穿上做活的衣服,干练方便。
小蝶麻利地挽起袖子,用绳子固定好后伸手在兜里摸来摸去。
“阿烛,我听邢大哥说你刚好,一些重活就交给我吧。”
小蝶摸了半天终于像摸到了想要的东西,她伸出手把手心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明烛看向小蝶汗津津的手心,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形漆木盒子。
“阿烛,这个是舒痕膏,我怕你受伤后留下疤痕,这个效果很好呢!”
小蝶拉过明烛的手塞进她的手心。
“别和我客气,阿烛你扎完就去找东家,她要见见你呢。”
心中柔软,明烛还没来得及道谢小蝶她就又去忙了。
明烛打心底里很欣赏小蝶,虽然说她每天十分忙碌,但从不会敷衍工作,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聆月轩各种杂事方方面面都从没出过岔子。
明烛拿起手心的小木盒,指尖挑开精致的小银扣,她看见盒子里盛满了莹润的淡白色膏体,凑近闻了闻,有点淡淡的晚香玉香气。
今早洗脸的时候明烛发现脸上的痘痘几乎消失不见了,还好没有留下痘印,但脸侧还是有一道淡淡的划痕。
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腰包里,把楼梯最后一圈丝带缠好后明烛去换回了自己干净的衣服。
聆月轩的顶楼十分安静,与下面热闹吵嚷的环境分隔开来。
李斯越的门外放着两盆开得正盛的丹桂,明烛的衣袂都沾染了丝丝甜腻的香气。
她抬手叩了叩门。
“进吧。”
明烛推门就看见了窗边的李斯越。
她今天没有刻意涂抹脂粉,倒是反常得穿着一袭素雅的青衣,但指甲上的红蔻丹依然醒目又张扬。
“阿烛姑娘,过来坐罢。”
李斯越面色柔和,食指轻抬示意明烛随意找座。
“多谢东家。”
明烛乖乖找角落找到一个凳子小心翼翼地还未坐下,那边的李斯越眯着眼睛笑了。
“阿烛姑娘是怕我吗,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心思被看穿了,明烛面不漏窃地换了个位置。
就这样,她和李斯越二人都在窗边坐下,明烛看着李斯越在调一堆谷物小虫。
“你好奇吗?这是鸟食。”
低着头的李斯越语气挑逗,她又道:“麻烦把那个烟紫瓶子递给我吧。”
明烛把手边的瓶子递了过去,瓶子里的物体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应该也是谷粒什么的吧。
“东家养鸟吗?”
明烛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鸟,窗上悬挂着的金色鸟架上也空无一物,小小的链条垂挂着。
“是的呢,但我的鸟儿不喜欢整日待在这听我啰嗦唠叨,我就会让它飞出去散心。”
李斯越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明晃晃的日光让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她的脸此时更显得苍白虚无。
“阿烛姑娘,最近好些了吗?小蝶来替你告假时我心生担忧,连带着周乐师也告假照顾你……”
李斯越状作苦恼,她抬手撩起了明烛的面纱。
明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头往后缩,但面纱因此也被扯掉了。
连忙低头捡起面纱,明烛的有点生气。
“东家!”
看着慌张的明烛,李斯越面露歉意,她指了指明烛面颊的伤痕。
“真是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女孩子的脸上不能留下疤痕的,听小蝶哭哭啼啼的我也心里担心。”
李斯越转身从檀木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银盒。
“阿烛姑娘,这是上好的舒痕膏,权当是我刚才失礼之举的赔礼了。”
其实刚刚明烛收了小蝶的舒痕膏,但她深谙职场之道,于是明烛收下了那个小银盒。
“没事的东家。”
勉强挤出笑容,明烛戴好面纱,因为脸上余痘未消她也习惯戴着面纱了。
李斯越这次漏出微笑,她将鸟食细细拨在鸟架上的食盆里,不久,远处飞来一只肥硕的白鸽。
那个白鸽乖巧地落在金色的鸟架上,它的头左右摇动,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明烛。
在白鸽的左脚绑着一个小巧的竹筒。
“你看,小陆回来了。”
李斯越开心地逗弄着肥乎乎的白鸽,拴上脚链后,鸽子开始低头猛啄谷粒。
这只鸽子叫小陆?好奇怪的名字。明烛看着鸽子若有所思,那个小竹筒里会装着什么小纸条吗?
“这几日聆月轩人多眼杂,西域人又不比得大虞人懂得分寸,有什么地方也要你们多加注意。如果有一些人让你做奇怪的事,来告诉我回绝了就好,免得生出事端。你刚来聆月轩第一次接触她们,也要留心。”
明烛出声应了下来。
李斯越满意地微笑道:“是了,便该如此。”
说到这里,明烛思量着该如何问凝霜的去向,没想到李斯越自己开了口。
“西域人做事没有分寸,到处沾花捻草的也常见,阿烛姑娘刚刚可能也有所耳闻了。只有几年前西域乐姬的李柠双姑娘要得体些,琵琶弹得也是一流。”
“东家应该很欣赏柠双姑娘吧。”
明烛故意感叹道。
闻言,李斯越露出了哀恸的神情。
“可惜,那时我还留她在云城可以长久发展,却没想到被一位客人强占了去……可怜一个弱女子,被强权压了下去,现在也是无人知晓啊……”
“光天化日,怎么会有如此恶劣之事!”
明烛顿感大事不妙。
凝霜遇害了吗?那她现在在哪,是谁只手遮天,又被谁欺霸了去?
思绪混乱间,明烛又听李斯越道:“世道如此,弱女子更是难以为继,阿烛姑娘,你切记要明哲保身,不可轻信他人。”
“李东家……是谁这么大胆?柠双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呢?”
李斯越似是心痛万分,她拉过明烛的手握住:“阿烛,木已成舟,如今再怎么样也难回从前了,公道难讨,柠双姑娘早已音讯全无。还记得当时,她待人是极好的,也与我十分投缘……”
明烛并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信息,如果凝霜真的遭遇不测,也不该不明不白下去。
“拜托东家,实不相瞒,我曾与柠双姑娘相识,她于我有恩,我理应找到她,即使她不见了,我也该尽自己的力……拜托东家告知是谁行此恶劣之事。”
两双手就这样紧紧握着,明烛望着李斯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与迫切。
“唉……是云城顾家的小少爷……阿烛你保重自己最为重要……”
这个沉重的话题以这个答案最后收尾,明烛觉得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让人害怕,似乎像陷入了无底的黑洞一样。
“多谢李东家,我心中清楚,以卵击石不过自不量力。”
明烛起身向李斯越行了一礼。
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聆月轩的明烛还是恍惚的,她望了望广阔的蓝天。
秋高气爽,带着凉意的微风轻轻拂面而过,当街道旁的红叶纷纷而落时,明烛望见了背周月行。
依旧是一袭白衣,闲散地背着个竹笛。
“阿烛姑娘,你迟到了。”
周月行手负在身后,应该是等了许久,等明烛低头走到他身边时,他接过明烛的小包袱拉着她走得飞快。
踏过铺散着红叶的小道,一路走街串巷,周月新终于在邢二豆花铺门前停下来。
“今日邢岭特意留了两碗功夫甜水豆花,慢一点就不好吃了,刚出锅的最好。”
功夫甜水豆花十分复杂,光是用刀处理嫩豆花都要许久,甜水是用时令新鲜瓜果熬出来的,这也算是邢岭少数能做好的非豆甜水。
功夫甜水豆花每日限量,想吃是要碰运气的。
“怎么了,被扣工钱了?”
周月行看着蔫蔫的明烛问到。
“没有。”
二人落座后,明烛托着腮看着街道上风卷落叶。
邢岭端来两碗豆花,看着闷闷不乐的二人还以为闹了什么矛盾。他剑眉微皱,似乎想做出关心的表情,但脸上肌肉又十分僵硬,最后他选择放弃又恢复了冷漠脸。
“那怎么了?”
周月行自动无视邢岭,他把一碗豆花推到明烛面前。
微黄的糖水泛着诱人的光泽,豆花竟然被削成了牡丹花的模样,盛开在白瓷碗里。
“姑娘们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邢岭语气生硬但有努力地在安慰明烛。
明烛不太想把自己的低气压散播给其他人,她拿起白润的小瓷勺吃了一口豆花。
嫩嫩的豆花滑进口腔融化开,甜而不腻,桂花和果香在口中蔓延,明烛好像真的没那么郁闷了。
“邢大哥,真的好吃!我都想加盟了!”
明烛赞不绝口。
“……加盟?”
邢岭露出疑惑的表情。
飞快地吃完一碗豆花,明烛第一次觉得甜豆花超级棒,而她也没有回答邢岭的问题。
看着周月行和邢岭,口中还有余香尚存的豆花香气,明烛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真实地体会着世间种种,一直以来缥缈的虚无感减轻了些。
“谢谢你们哎!”
明烛从包包里摸出两个干花香袋,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小丑鱼,香袋下面缀着一个红色的团圆结。
“送你们啦!我自己做的,免费的,明天就要钱了啊。”
二人接过,顿时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
周月行看着香袋上绣着的不明物体开始检索事物。
“不要还我!”
明烛佯装伸手,周月行却迅速撤回了胳膊。
“送了便是送了,也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如果世界爆炸,周月行的嘴一定完好无损。
明烛把包合上时,从里面掉出来李斯越给的舒痕膏,她迅速捡起查看是否损坏,发现完好无损后明烛才放下心来。
纯银的盒子,值不少钱呢!
“这是什么香膏?”
周月行眼神锐利,他一眼就看见了那盒舒痕膏。
“是东家给的用来抹疤痕的。”
明烛递给了周月行炫耀。
端详着手中的舒痕膏,周月行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