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对面房间里的灯光依然明亮。
“他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到这个时候,他应该早早熄灯睡觉了呀,难道他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文茜看着对面黑漆漆的别墅里,那间唯一亮着灯光的房间,心里略有不安地想。
正想到这里,那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灭了。她窗前那个方方正正的庞然大物,好像闭上了它明亮的眼睛,换上了全黑的面孔,与这同样漆黑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看到那光熄灭之后,文茜这才安心地躺到自己的小床上。
那盏灯光是她心中美好的幻想与希望,每天晚上她看到那盏灯光时,她的心就会被一种莫名的幸福所充盈。
这种莫名的幸福感,有着让她忘记现实中种种忧愁与烦恼的力量,她甚至觉得,她的生命都是靠那盏灯支持的。
文茜居住的房子,是这片别墅区里最高的建筑,它有三层,而它周围的房子多数只有两层。
文茜住在这别墅第三层的一间屋子中,从她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她可以看到那些两层的别墅的屋顶。
这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但实际上,她却是要仰望在这片区域居住的每一个人的。
文茜并不是这四层别墅的拥有者,也和这别墅的拥有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一个保姆罢了。
文茜的老家在农村,贫穷和她的成长如影随形。
当然,在文茜的老家大家基本上都一样贫穷,只不过她后来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之后,才觉得她原来生活的地方真的是很贫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她觉得自己能长这么大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文茜家里不止她一个孩子,她那见识狭隘的父母似乎把生孩子当成可以使家里摆脱贫穷生活的唯一方法。
不巧的是,文茜出生的那个年代正好赶上计划.生育,即使是在农村也只能被允许生育两个孩子。
文茜已经有了一个姐姐,可家里还想要更多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儿,于是她被送到了她奶奶那儿,以此来换回下一个孩子出生的权利。
文茜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她的父母几乎遗忘了她的存在,极少来探望她。
奶奶待她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不好,毕竟她的存在给她奶奶添加了生活负担。
无论奶奶待她怎样,那都是文茜觉得最亲近的人,至于父母,对她来说,那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就像是田间的野草一样,没有人会给那样“一株野草”特别的关爱,她自生自灭的样子总被人轻易忽略掉她的存在。
文茜读到初中就辍学了,毕竟义务教育只有九年。
她奶奶觉得她能识几个字就足够了,奶奶对她说,女孩子家家的花钱上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回来干农活。
在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唯一觉得亲近的奶奶也去世了,父母将属于她奶奶的土地收了回去,她便和同村的几个女孩儿一起出去打工。
她干过饭店的服务员,美容店的学徒……最后给人做了保姆。因她勤快老实,就被她所在的家政公司推荐到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文茜现在的雇主自然是很有钱,他们给她提供了一个房间,让她二十四小时呆在这里,照应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起居。
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文茜觉得自己很幸福,在从小被人忽视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要么会变得很怪戾,要么就会变得很容易满足,她属于后者。
但一切都在一个洒满金色阳光的清晨改变了。
那个清晨,文茜提着她刚刚买回来的新鲜蔬菜,还有一塑料袋的山竹走着。
为了能保证她的雇主吃到最新鲜的蔬菜,她常常早早起来,让雇主的司机送她去超市买菜。
司机将文茜送到离她雇主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就近去车库停车了。
文茜提着两个沉重的塑料袋往回走,却不小心被突然窜出来的一个轮滑少年撞了个满怀。
她手中的两个塑料袋都摔在了地上,特别是那个装有山竹的塑料袋,里面的山竹滚得满地都是。
那个轮滑少年倒是没什么事,他看到自己撞了人之后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文茜狼狈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东西,把山竹一个个重新捡回到放在地上的塑料袋。等她拎起来塑料袋时,山竹又重新从下面一个个跑了出来,原来这个塑料袋破了。
文茜沮丧地看着那满地散落着的山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另一个塑料袋已经装满新鲜的蔬菜,她担心自己跑回去重新找塑料袋时,那地上的山竹会被人捡去几个,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自己的雇主。
正在文茜慌乱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俯下身来帮她捡山竹,他把他捡来的山竹放到他自己带着塑料袋里。
她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面对遇到自己所遭遇的困难,如今她看到一个人过来帮助她,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人帮他捡完山竹之后就离开了,她看到那些散落的山竹,它们好像是变魔术一般到了原来那个塑料袋里。若不是那个破袋子在一旁,她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文茜努力回想那个给过她帮助的人的样子,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只能继续往雇主家赶去,她一直后悔没有对那个人说声“谢谢”。
那个帮助自己的陌生人留下的塑料袋,她一直保留着,没敢扔掉,她想着有一天她能再遇到他,把他的袋子还给他,然后说声“谢谢”。
可他到底长什么样,她却忘记了。
文茜只不过是自以为是地忘记了那个人,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忘记。
在几天之后,同样洒满金色阳光的早晨,文茜像往常一样起来为住在这栋三层别墅里的一家人准备早餐。
煎火腿、热牛奶、烤面包,她在这里呆了已经有几年的时间,这些工作她早就驾轻就熟了。
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了。这样的早晨又会有谁过来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开了门。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在她开门的那个瞬间她所见到的。她看到了一个天使,不,其实只是她觉得那个人的面孔像天使。
她突然记起来了,正是这个人帮助过她,但那天她正在慌乱中,并没有特别留意过那个好心的陌生人的模样,如今他再次出现,她却能再次记起,这真是神奇的事儿。
文茜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令她心动的面容,它属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她后来知道这个人是她雇主的邻居。
文茜看他看得有些出神,以至于忘记了询问访客的来意,倒是那位客人先说出他来这里的目的。
“我是来还候先生的气泵的。这么早来打扰本是不应该的,只是我有些急事要出去,又担心候先生也要用到气泵,所以才过来的。”他说完之后,指了指放在屋外的那个东西。
候先生是文茜的雇主,不过文茜现在的脑子有些迷乱。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她仍然没有给予客人任何的回应,应该说她已经忘记了回应这回事了吧。幸好这时候,候先生从楼上下来了,见到她眼前的这个男子之后,两个人寒暄了一番。
文茜没听清候先生和那个男子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位来客英俊的面孔,然后莫名其妙地心慌不已。
两个男人说完话之后,候先生让文茜送那位客人,并嘱咐她告诉司机将客人还来的气泵送到车库。
文茜高兴极了,她觉得做任何和那位客人有关的事情都是一种恩赐。她尽量放慢脚步跟着他,从家门到院门短短的那截路,她希望能走很长很长。
那位访客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看了看她雇主侯先生和他太太在院子里种的花。
“那片花真好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蝴蝶。”他的声音依然悦耳动听。
“对呀,那就是蝴蝶花。”文茜激动地说,这是这位客人自来以后,和她说的唯一的话。
但他没有和她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片蝴蝶花就走了。
文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面那栋房子之后,她才失落地回到房子里。
因为这个男子的出现,文茜自来这里头一次挨了候先生的训斥,原因是她烤糊了侯先生的早餐面包。
文茜并没有因候先生的训斥而感到难过,她满心想的都是那位客人。
后来,她才想起来,他的那个塑料袋还在她那里,她都忘记还他了。想到这里,她懊悔不已。
文茜从他的雇主那里打听到,那位长着天使一样面孔的客人名字叫沈江洛。
他是四个月前搬到这里来的,他住的地方就在她雇主房子的正前方。
虽然他住得离她并不远,但她却觉得自己离沈江洛很遥远。沈江洛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富有,而文茜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保姆,地位的差距使她即使对沈江洛心存好感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她拿什么来喜欢他呢?她一无所有。
她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枯黄的头发还有同样枯黄瘦削的脸。
早年的艰辛生活已经侵蚀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花容月貌。
文茜想到沈江洛那天使一样的面孔时,她突然难过地哭起来。他的美丽反衬着她的丑陋,她为自己外表的丑陋而伤心。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外表而伤心难过。
她想,如此不堪的自己怎么配喜欢那么美好的沈江洛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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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