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被我划分为不同的区间,人生中所遇的事物被我划分为不同的任务。依靠着每个任务的目标和代价、开始与结束,我尚能抓住人生的最后一丝意义,尽管我知道‘意义’本就毫无意义。
攀于岩壁之人向上——
向上望,
风雨从不垂怜,也从不苛责
它们只是向下。
而悬崖之底
始终有河流淌,
向上之人,向下之雨,终将归于此处。
我站在崖底,从不敢向上张望
直到被一只鸟儿攥住视线。”
——莫余霏
时间就是生命。
中午时莫余霏把谭千觅喊醒,她迷蒙着双眼,看到时间后了然,伸展筋骨,而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熟悉的针管出现,莫余霏在她面前蹲下,“手腕?”
她懵了下,“我的营养剂不是都给他们了吗?”
莫余霏无奈,“你想给的都给了,但我肯定有后备能源呀。”
谭千觅失笑,拉开自己的衣袖。
莫余霏准备抹一些止痛的,她本来想制止,看到莫余霏眉眼神色中的专注后作罢。
扎完针,看着她在地上铺好的毯子和被子,谭千觅弯弯眼睛。
莫余霏晓得她看到也明白了,就没多说,把她按下去,“有弄上一些加热的,应该不会凉,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她单膝跪在谭千觅身边,谭千觅躺着。
“你怎么这么照顾我啊?”她笑着问,“搞得我总感觉自己还不上,当然我知道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你照顾我的时候我也觉得还不上。”莫余霏一五一十道:“这就是在还,不过可能一辈子也还不上。”
她这么说谭千觅倒是好奇了,“我这么懒,有很照顾你吗?”
“……”莫余霏捏着她的手指给她数,“受伤那次,你就差给我上一个轮椅了,之后也是,我有时候想着没什么事情做几遍家务,但是你都给干过了。之前那次我不太高兴,自己也没弄清楚……十几号来着?
……
这么多也说不完,反正从我们见面就开始了。这还不照顾啊?”
谭千觅看着自己被捏出来的十个手指,略讶异,“我还真没察觉到。”
莫余霏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记坏不记好。”
谭千觅抓住她行凶的爪子,亲了一口。
“……”莫余霏只得再敲一次。
谭千觅这回不亲了,似笑非笑看她。
莫余霏也反应过来幼稚,轻哼一声低头吻她额头,“睡吧,昨晚不是又用预言的异能了?今天应该很累的,难为你撑这么久。”
谭千觅笑出声,“你也是记坏不记好。”
只记得我受了什么罪,你给我的那么多好,你是一个也不记啊。
莫余霏不言,在旁边坐下,含笑看着她。
她也确实困,很快便沉沉睡下。
再醒来已是黄昏日暮。
还是莫余霏把她喊醒的,她喊得温柔,谭千觅清醒后反应过来,估计是有事,不然她不会喊自己,毕竟中午也注射过营养剂。
出门后果然见一堆人等着自己。
“……”
时间就是生命,她把生命拿来呼呼大睡的时候,楼上却是紧锣密鼓。
看她们这模样,谭千觅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她感觉应该还要绕点儿弯才对。
直接出成果也好,省的麻烦。
舒嘉展示了一些数据,最后总结,“你躺在那儿,我们可以借你身上的流打开一个通道。万成儒身上流的质量差太远了。”
她点头同意,路过某个房间时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万成儒,和此前预言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应验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不作表情。
客观来讲,躺在床上被实验其实没什么恐怖的,无非是有点儿疼,无非是醒来感觉到时间的错位和自己脱轨后的未知茫然。
静下心来,她不再害怕。
进实验室之前,舒嘉嘱咐:“如果通道开启成功,你先不要进去,这次只研究出通道的开启方法就可以。”
她点头,说不清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躺下不久,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那是她从记忆中得知的自己的曾经——谭建成曾做的无数次实验,起初似乎都是这种感觉。
意识逐渐昏沉、下坠,像是要脱离身体,但实际上是向内凝结,最后如同一个点,深入身体内部,以此为结点,逐渐向外延伸,沿着血脉、筋络发散,不知要连向何处。
思考力在此时如沙砾,沉入汪洋大海,故而昏昏沉沉、迷惘不知所措不知所觉。
骤然,被压抑的尘沙聚集,她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那是类似于……拼图的最后一片被填入时,那一瞬间足以将人淹没的满足和愉悦。
她这一生至此,都在不停地拼图。是被迫,但她乐在其中,否则也不会天天想七想八,自己为难自己,从那些少得可怜的线索中抽取出答案和正确的真相。
她极度沉溺于发现事物之间的关联,并据此将其聚合为一个整体。
而现在的感觉就类似于,她马上就可以“看”到一些完全陌生、但其中必然有关联的事物。
一个拼图爱好者,即将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崭新拼图,而在此之前,她早已把手头上仅有的那些,玩到闭眼也能顺畅完成。
她能感觉到前方的整片空间中,都充满了各类碎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拼凑。
即将进入之际,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着,她伸手去碰,玻璃逐渐出现裂纹,待玻璃彻底碎裂,她就能进去了。
如此作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期待,但她还记得此前答应了舒嘉什么。
打开通道就可以了,想来这就是通道。
正等着玻璃彻底碎裂,自己再往后退,她所化的“点”忽地开始膨胀,逐渐回归于身体。
现实世界映入眼帘,莫余霏担忧的神色先到,身体的痛觉才后知后觉赶赴而来。
从内向外的被切割感,又是那种细长条的切口,比之前那次严重得多,甚至比莫余霏那次也要密集。
医疗人员上前,她的意识又缓缓退去,这次是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只有天色和傍晚时有差,其他都相同。
她在下午莫余霏整理的床铺上,房间还是那个上午朝阳的房间,房间里也只有守在旁边的莫余霏。
只是外面变成了晚上。
见她醒来,莫余霏提起笑,“晚上好?”
她跟着扯出笑,才一动身轻轻抽了口气,莫余霏忙扶着她坐起来,“伤口还没好,慢点儿。”
掀开衣服一看,合着该出现在玻璃隔层上的裂纹都出现在自己身上了,深深浅浅的切口被绷带缠着,她过了一圈,把伤口浅,已经差不多好了的拆掉。
大致看了遍,莫余霏也跟着瞧,不说新伤,她身上的旧疤也不少。
莫余霏也不说话,只抿着唇把她的衣服拉好。
谭千觅抬手提着她的唇角往上扯,“又不疼你,别哭丧着脸嘛。”
她这么说,莫余霏的唇抿得更紧了。
见莫余霏越发不高兴,她反而轻轻笑了声。
莫余霏听见笑声,哪能不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呢。胸膛起伏,她深呼吸。
“做得已经足够了。”谭千觅又去摸她的头发,“这样既能让我舒服,又没让他们盲目进去,也让我们跟他们更对立了,一举三得,我们莫莫就是聪明。”
看样子通道是没能开启,自己还受了伤,谢锦她们应该不会放自己单独和莫余霏在一起。那只能说明,莫余霏强行把自己和她们分开了。
或许智取,或许武力逼迫,无论哪种都不轻松。
莫余霏知道她明白了,不过仍在和自己过不去,“不够。”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扶着谭千觅调整姿势,跟她解释下午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讲得很清楚,试图补全谭千觅空缺的时间。
和谭千觅想的没差多少,医疗人员大概做了一些措施后,舒嘉带着人还要上前,她阻止了。
至于做的什么措施,莫余霏犹豫了片刻才说:“检测……生命数值的,他们要研究你连接通道的那一段时间。”
谭千觅闻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说:“难为谢锦和林笙了。”
莫余霏默然几秒,问:“你想……弄明白那一瞬间的反应吗?”
谭千觅转头看她,对上她的眼睛。
依旧很好看,只是眼尾有点儿红。
她笑笑,“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啊,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是恰好处于风暴中心而已。”
不说还好,她一说,莫余霏心中的自责更深。
如果谭千觅说想,那她只能放任异能组研究,任由谭千觅不断处于受伤濒死的状态。
而她,无能为力。
“我如果去学……”话没说完,她自己也知道有点情绪化的好笑了,别开脑袋,“没事。”
谭千觅失笑,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也就疼了点儿,还好,不是难以忍受的。”
莫余霏没敢把力气放到她身上,只让她虚虚靠着自己。
她哼了声,显然不信。
谭千觅遗憾叹气,“唉。”
莫余霏身体僵硬一瞬,抿唇默然,几秒后说:“如果我是你,你会同意吗?”
谭千觅不言,答案就在空气中流转。
莫余霏本想哼笑一声,气流到了喉间又被咽下。
谭千觅看向她,“我们先出去看看,好吗?”
她定定看了谭千觅片刻,放软语气,“我们去看看,你别先同意,至少我们要再仔细商量一次,可以吗?”
谭千觅答应她。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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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