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Reviving Finali 第5章 间章 旅人

时间是一条看不见的河流，而马嘶在这条河中漂流了三千年。

一切的起初，是愤怒，是为不义而燃起的愤怒。

鲜血在月光下化作黑色的花，绽放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他听见般度族子嗣的怒吼与士兵的哀嚎，却只感到一种奇异的麻木。仿佛那个浑身浴血的刽子手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真正的自己早已死在了父亲倒下的那一刻。他手持梵箭，追杀般度五子的后裔，直到整个营地都笼罩在血色的黄昏中。在最终诛杀般度族最后的血脉，完成复仇的那一刻，黑天的诅咒也在那时降临："你将在三千年间流浪于世，独自一人，远离所有社会。你将散发着脓血和疮疤的臭味，饱受疾病折磨。"

诅咒降临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凝固在那个血色的黄昏，永远停留在复仇的烈火中；另一半则被迫在时间的长河中漂流，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帝国的兴衰。他不灭的□□成为了自己灵魂的囚笼，既是行刑者，也是囚徒。

理性是最先被封印的。那些关于因果、道德、是非的思考变得如此沉重，以至于每一个清醒的瞬间都是一种折磨。

思考意味着记起，而记起就是重新经历那一切。记忆带来的痛苦太过沉重，于是他选择了遗忘。那些记忆中的面孔逐渐褪色,声音变得遥远而陌生。过去的片段被层层包裹，就像贝壳分泌珍珠层包裹着伤口，他的灵魂也在本能地将那些记忆埋葬，如同埋在心底的圣物。

记忆是情感的容器。当记忆消散，情感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渐渐远去。愤怒不再灼热，悲伤不再深切，就连仇恨也变得淡漠。那些曾经足以撕裂灵魂的感情，如今不过是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看着路边枯槁的乞人，听着寺庙里的诵经声，却再也无法与这些生命产生共鸣。情感的消逝如同一场温柔的死亡，带走了痛苦，也带走了活着的实感。

最后褪去的是知性的印记。

那些曾经熟稔的智慧、技艺、语言，如同散落的沙，被无尽的时间长河冲刷。他站在恒河中望着自己的倒影，那张永恒不变的面容下，已经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何方。他已经忘记了如何说话。语言在他的舌尖失去了意义，就像那些被风化的梵文经卷。

他像一个丢失了剧本的演员，成为一个漫无目的的旅人。

第一个千年，他走过了整个婆罗多。曾经辉煌的王朝在他脚下化为尘土，新的帝国在废墟上崛起。他走过了太多的路。踏过高原的积雪，渡过季风的骤雨。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王朝在自己脚下崛起，又化为尘土。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转眼间就成了野狗栖息的废墟。他看着佛陀的追随者将法音传遍大地，看着新的神庙在古老祭坛的废墟上拔地而起。他的红发逐渐褪去了光泽，如同一面破旧的旗帜，见证着时代的更迭。

第二个千年，异族的铁蹄踏破了婆罗多的边界。他看着□□的军队摧毁了一座又一座寺庙，看着新的信仰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信仰的更迭如同潮汐，而他则是被遗忘在岸边的贝壳，既不属于海洋，也不属于陆地。有时，他会在某个偏僻的村庄停留，听着后世之人讲述《摩诃婆罗多》，而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听着人们用各种版本诠释那场大战，诠释他的愤怒，他的复仇，他的诅咒。在史诗的结尾，他悄然离去，像一缕被风吹散的轻烟。

在漫长的流浪中，他遇见过无数生命。有时是一个迷路的孩童，有时是一个被抛弃的老人，有时是一个即将赴死的战士。他们都带着不同的愿望，不同的悲欢。而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像一个被遗忘的神代残渣，既不给予祝福，也不降下诅咒。所有的悲欢离合终将在时光中化为尘土，就像他曾经的愤怒、仇恨、爱憎。

摩尼宝珠早已失去，唯留额头深邃的伤疤，如湿婆的第三只眼，伤口深处隐约散发着一缕微光。这光芒这在第二个千年末逐渐暗淡。最后一丝神性也随之消散。他成为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只是机械地完成着永恒的旅程。

第三个千年来临时，大英帝国的舰队已经停泊在恒河的港口。他看着新的文明带来了铁轨和电报，看着古老的婆罗多在蒸汽时代的轰鸣中苏醒。理性的消逝让他变得混沌，却也让感知变得更为敏锐。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那是新时代的气息。有时，他会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望着呼啸而过的铁皮巨兽。轨道的震动唤醒他体内沉睡的记忆。那些机械的轰鸣声，让他想起了俱卢之野上的战鼓，想起了自己手中的梵箭划破长空的呼啸。

他依然在流浪。每一步都是一次轮回，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个永恒。诅咒让他无法找到归宿，却也让他永远记得那个让他最初迈出第一步的誓言。

只是他没想到，命运会以这样的方式让誓言得到新生。

他本应永远这样行走下去，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幽灵。直到那一天，他流浪至这片大地西部，的城市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微弱却真实。

三千年的长梦，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当他怀抱着重获生命的难敌，三千年的时光忽然变得轻若鸿毛。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开始融化，如同春日的冰雪，露出下面依然鲜活的悲欢。在这个蒸汽与钢铁的时代，在这个神已经离去的世界，他们终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