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第5章 第 5 章

05

逢芷雨顶着满头的问号。

不好说他是故意的，还是特意的。

刘双全没对明见景的回答有诧异或疑虑，压根没问他缘由，直接打开电脑，将两人的名字输进早就制作好的表格中。

可明见景没想就此打住，滔滔不绝，从容地自顾自说出选逢芷雨当同桌的理由：“逢芷雨同学是高二年级的进步之星，我认为我要向她学习，不断超越自我。”

逢芷雨：“……”

明见景说完，嘴角弯出弧度，侧眸望了她一眼。两人视线不期而遇，逢芷雨触电般迅速扭开眼，不想留丝毫眼神给他。

暗流涌动，刘双全浑然不觉。沉浸在对学生的期盼中，很满意，头点个不停，眼里满是对两个学生的赞许。

出了办公室，两人一前一后走，明见景在前，逢芷雨在后。

“明见景。”

话音一落，前面的人便停住脚步，自觉转身，等待“审判”。

逢芷雨什么话都不说，干瞪着他，含义不言而喻。

沉默对峙半晌，明见景率先发起攻势，迈着长腿向前走了几步。

此时两人仅距几拳远。

逢芷雨警惕地觎他：“你想干嘛？”

明见景垂眸弯腰，保持视线平齐，下一步动作刚预备上，嘴角蓦地被人摁住。

“别笑。”

女生指尖的细腻温热传入中枢神经，一瞬间僵硬过后，明见景后知后觉，轻扯了下唇角。

“我说了，别笑。”逢芷雨手又稍用力了些。

“错了。”

逢芷雨顺着他的话接，“错哪了？”

“错在……不该笑？”

“……”

逢芷雨懒得跟他扯，直接从他身旁绕过。

明见景反应迅速，转身拉住她，趁她警告前，从善如流：“错在，我太崇拜你这位进步之星，想离你近点，以激励我不断超越。”

逢芷雨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但又不好发作，毕竟明见景张口就来的跑火车功底算是她一手培养的，这招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逢芷雨不甘示弱、顺势而为：“既然您这么崇拜我，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同桌，请多关照哈。”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类似的交锋，没有万遍也有千次，双方交锋实力都有增无减。

明见景扯出个笑，吊儿郎当地说：“行，谢公主隆恩。”

-

翌日早晨，逢芷雨走到教学楼下就碰到了方佩兮。

“昨天怎么样。”方佩兮问。

下午宁北区图书馆原是个幌子，计划失败后逢芷雨跟明见景一起回去了，后面在他家书房找到卷子，心情整体还算不错，这会儿挫败的记忆重新涌上，她长叹了口气。

“和谈失败了？”方佩兮摸摸她的头安慰，“那我们就期待新同桌？跟拆盲盒一样。”

“我同桌是明见景。”

“你被他选了啊。”方佩兮语气听起来意外，实际上她并不奇怪这个结果。

逢芷雨语气平淡：“不是被他选了，是他求我的。”

到教室时班上同学来得差不多了，新的座次表已被投上电子白板。幸运的是，姐妹俩位置只隔了个过道，方佩兮在逢芷雨斜后方。

逢芷雨惯常扫视一圈，没见明见景——

谁要管他在不在。

早自习还没开始，逢芷雨从包里把暑假作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出失而复得的物理试卷，珍重地摆在暑假作业的正中央，静待刘双全收作业时赞许的眼光。

崭新的英语早读册翻了没两页，后座有人戳了戳逢芷雨。

她转身侧眸。

“逢芷雨，我们可以跟你对下物理综合卷3的答案吗？”

后面这两人都有些眼熟。

她还没想到是谁，左侧斜后方的男生又说：“你跟明见景对过答案吗？”

几个意思。

爱对不对。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逢芷雨没好气：“没有。”

她想起这两人是谁了。

高一每次去篮球场等明见景回家，经常看到他们一起打篮球，因此有过几面之缘。左边那个头发稍短的应该叫陈连溪，右边戴眼镜稍微瘦点的是钟弈。

……

钟弈态度端正些：“没关系，那你的可以借我对对吗？我有几题不是很确定。”

“嗯。”随后她将物理卷子交给钟弈，正是她失而复得的、超级用心写完的那张。

其实昨天去明见景家拿卷子时，稍微跟他对了几题难度高的，她跟明见景答案一样的，一笔未改。

陈连溪反应过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逢芷雨：“没事。”

方·暂时的工具人·佩兮闻见动静看过来，正巧撞上逢芷雨乱飘的视线。

逢芷雨忽然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声音控制在方佩兮、陈连溪、钟弈三人都能准确无误听到的大小。

“兮兮不是我不想跟你做同桌。”她脸不红心不跳脱口而出，“明见景昨天中午放学时，偷偷找到我，痛哭流涕地求我一定要当他同桌。他说对我的崇拜如高山绵延不绝，如大海广阔无边，你也知道我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所以才勉强答应他了。”

收放自如的演技，情绪到位时，逢芷雨拉着方佩兮的手拍拍，“兮崽，你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会攻下第一的位置，光明正大地坐在你身边。”

“你们怎么了？”明见景突然出现。

逢芷雨看他一眼，又挪开视线。她不心虚，但也没打算直接在正主面前再把那话重复一遍，其余三人更是没有反应。

逢芷雨低估了明见景对她的了解程度，他直接说道：“你又造我谣了？”

此话怎讲。

什么叫“又”？

“你跟我当同桌是因为太崇拜我了对吗？”逢芷雨诚恳地问，仅明见景看见的角度，她眼底“杀气”挡都挡不住。

这话他确实说了，明见景回答随意又坦然：“对，崇拜得不行。”

方佩兮、陈连溪、钟弈：“……”

走廊外监督早读的老师巡视到附近，交锋被迫中断，独留陈连溪、钟弈在位置上懵逼。喧杂读书声中，两人沉默对望，解读出彼此眼里的迷茫。

高中入学起明见景给人印象就是——天之骄子。过往荣誉奖项数不清，顶着南城中考状元名头入学。刚开学时许多久闻其名的人，特地跑到班上去看他。一骑绝尘的成绩与冷淡锐利的长相。乍一听，细一看会主观判断这人可能有点恃才傲物、高高在上。

接触熟悉后会发现他挺阳光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经常会和大家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除了放松状态下是冷脸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外，完全可以颠覆初印象，或者说，颠覆刻板印象。

但相处过程中又能隐隐发现，这人的距离感不是摆在明面上，简单的不好接近。陈连溪想，这股距离感可能源于，他并不会轻易向他人敞开心扉。反观他与逢芷雨的交流，好像就完全不存在这道隔膜。

-

一切尘埃落定。

高二的新学期新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新学期伊始，面对全年级唯一的“进步之星”头衔，逢芷雨有了包袱也有了动力。上课第一天，整天都十分用功没开小差，只是高强度注意力集中使她有点儿微微吃不消。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留在教室写完作业，背着书包刚走出一班教室门就被几个陌生面孔的女生围住了。

她们穿着军训服，一看就是高一的学妹，其中一个漂亮女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逢芷雨，见她出来十分惊喜：“你是逢学姐吗？”

逢芷雨不知所措：“呃，是。”

“我们是高一的，虽然没有参与昨天的开学典礼，但我们在学校贴吧看见了你是高二的进步之星，你太厉害啦。”

“是呀，是呀，学姐你还长得这么漂亮。”

学妹说话声音细细软软，把逢芷雨夸得飘飘欲仙。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她不自觉放缓语调：“怎么啦，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起头的漂亮女生鼓起勇气说：“学姐，我们早上就来过。”

逢芷雨竖着耳朵等待后话。

“……学姐我们看到你和明学长是同桌。”

说到这，逢芷雨已感到不对劲。

学妹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封信件拿出来，“我们想认识一下明学长和学姐你，可以认识一下吗？”

学妹没忘记把她带上。

逢芷雨笑了下，这场面她还是第一次遇上，体面回答：“我可以和你们认识下，但明见景我不确定，要问他本人的意见。”

“谢谢学姐。”学妹虔诚地给她鞠了个躬。

逢芷雨连说：“不用不用”。

送走学妹，逢芷雨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发消息给明见景。

逢芷雨：「打完没。」

对面秒回。

明见景：「南门。」

逢芷雨：「来了。」

南城一中秉持快乐教育，不要求高三以下年级上晚自习，这股自信主要来源老牌重点中学强大的师资力量与生源。更源于学生之间，高度内卷出的超强自律性。

学校给出的自由度越高，学生越卷得千奇百怪，招数尽出。这种生存情况下，其实很难活得快乐。

高一新生在军训，晚训下训时间跟高三晚自习差不多。此时晚训还未开始，校园各个角落都是人。

穿军训服的是高一，没穿的就是高二。

明见景所说的南门是学校后门，篮球场在这边。而高二教学楼离正门北门近，来这边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柏油路。

校园道路两边种满了桂花树，时值九月，桂花还没开，等再过一段时间，整片校园会笼罩在浓郁花香中。

明见景早已下场，等人的同时在一旁观战。

跟有心灵感应似的。

走到篮球场边上，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一天课下来她跟陈连溪钟弈也熟了不少，他们两个还在场上。钟弈看到逢芷雨，还趁着防守的间隙打了个招呼。

明见景起身，书包垮上右肩，对逢芷雨说：“走北门回家？”

逢芷雨：“就走南门这边吧，我想吃东西，饿了。”

纵使逢芷雨这种天然的乐天派，高强度学习后都掩盖不住疲惫。

“我给你拿书包？”明见景问。

逢芷雨四处看了看，都是高一的，随后晃晃脑袋。

两人一起往学校外走，逢芷雨想起来那学妹交给她的信，停下脚步从包里信交给明见景，“一个学妹给你的。”

“找你交给我？”明见景接过信封，望着上面粉色爱心微微拧眉，开口比平常冷淡几个度，“给你你就收？”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因为她也给我写了封。”

“噢？下次别人给你多几封你不会把我卖了？”

“……你不想收给我，我帮你还回去。”

再说下去要闹情绪了，明见景见好就收，将信往校裤口袋里一塞：“原谅你了。”

“下次不收了。哪知道你这狗脾气这么招女孩喜欢，还在军训的学妹都能慕名而来。”

“这是脾气的事儿吗？”

“少臭美……”逢芷雨脸上总算是漏出了抹笑，“你想吃啥。”

“麻辣拌？麦当劳？煲仔饭？”

逢芷雨：“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些了？”

明见景拎着书包，走在逢芷雨右侧，看着她说，“一直都很喜欢。”

“真的假的？”逢芷雨不是很相信，旧事重提，“那你之前还抨击我，说我吃的不健康。”

逢芷雨能量消耗巨大，最后随便挑了家麻辣烫，店在一中南门正对面，口碑不错。

在外吃东西前两人都只会了家里一声，单独说要在外面吃，都可能会遭到家里的亲切问候，如果在其后加一句，留校学习，效果就截然不同。

逢芷雨被学习消耗的能量逐渐恢复，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着牛丸，热气润红脸。

旁边的人吃得快，这会儿在旁边戳手机，看竞赛资讯公众号，他从手机里抬头不经意问：“第一天正式上课就这么拼？”

“那当然。”逢芷雨这进步之星的包袱还真丢不下，“怎么，看我这么努力你害怕了？”

“害怕。”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逢芷雨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害怕啥？”

莫名戳中明见景的低笑点，他抬头笑得散漫，语气却真挚得不像假话：“怕你超越我？考第一后首先就把我甩了？”

逢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