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第26章 第 26 章

26

任安宁背着书包，手上什么都没拿，即将经过逢芷雨和明见景身边时，他下意识看过去，偶然与明见景视线相触，不过瞬间，他侧目避开。

两道视线交接的时间短暂，不足半秒。

任安宁蓦地加快脚步往楼梯口走，直至到逢芷雨看不见的地方才放缓速度，他扶着把手一阶一阶地下楼，自嘲地笑了下。想起刚那对视瞬间，不难从明见景直白且坦荡的眼底看出些别样意味，明晃晃地摆出来的。

昭然若揭的心思，也就逢芷雨看不出来。

她真是迟钝。

任安宁又联想到刚在语文办公室，逢芷雨看到他的那刻，几度欲言又止，明显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后来估计出于她所遵循的原则，或说体面，微微跟他点头示意了下，算是打招呼。

出办公室后看到她一蹦一跳地走向明见景，她马尾辫随着动作起伏。任安宁后悔了，觉得自己太急不可耐、急于求成，如果之前不迈出所谓“勇敢”的那步，跟她还有朋友可以做。

还有。

行政楼走廊的宽度，抵得上两个教学楼走廊。

那么宽敞。

逢芷雨根本没挡到路。

-

立冬后，气温降了几个档，清泠泠的空气混着少年身上那股熟悉安稳的香根草气息，格外好闻。

头顶上传来若有似无的轻笑，逢芷雨微诧，抬头问明见景：“你笑什么？”

“没什么。”明见景松开揽住她肩膀的手。

解开束脱后逢芷雨往后退了几步，往办公室门口看了看，奇怪地问，“刚走过去的是任安宁吗？”

“应该是，”明见景转身，手抄进校服兜，慢悠悠地向楼梯口走，强硬直接地转移了话题，“刘老师还在办公室等你。”

走到物理组办公室门口，明见景忽然停住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

逢芷雨已经不像高一时那么畏惧来物理办公室了，但看到明见景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觉得有坑，往前走了两步又狐疑不决地倒回来，“你知道刘老师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明见景内心其实答得很诚恳，只是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真的？”

“真的，我上午就说了，他要夸夸你。”

“那你跟我一起进来。”

“行——”明见景拖着尾音，走上前打算替她拉开门，“公主有令，不敢不从。”

分明是因她而起的公主游戏，逢芷雨这会儿听着羞耻感油然而生，十七岁了该长大了，像是要与幼稚的小时候划清界线似的，她说，“你还挺童心未泯。”

她挑眉看着明见景，“这就是男人至死是少年？”

“我应该还青春正当时吧。”明见景笑着说完，伸手抽出她怀里那叠纸张颜色各异的优秀作文，可能是不同时期的范文邓老师全塞过来了。

他垂眸扫视速览，翻到后面那篇，左上角写着“任安宁”，阅读速度由一目十行变成逐句逐字。

男生弯着身子，屈腿靠在墙上，逢芷雨盯着他蓬松的发顶，发话：“走啊。”

“噢。”

办公室里，刘双全正在备课，桌上摊着各式的习题。

“报告——”

“进。”

逢芷雨走在前面，明见景趿拉步子跟在后边。

结果还没走到刘双全桌前，就看到他指着明见景，无情地说：“来，咱明班长出去，关上门，芷雨你过来。”

两人皆一愣，满腹疑问在下一刻得到解答，刘双全对着逢芷雨说：“他在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

明见景撇了撇嘴角看向逢芷雨，那眼神好像在说“我想陪你一起的可老师硬要赶我走，不是我非想走的”，逢芷雨在内心扶额，只好说：“你出去等我吧。”

刘双全捧着保温杯看着往外走的明见景，笑呵呵地说：“我发话还不管用，得芷雨说啊。”

逢芷雨警觉地瞄了眼刘双全，生怕他误会什么，解释道：“没有老师，我刚求他跟我一起进来的。”

等明见景出去后，刘双全招呼着，从抽屉里拿出张表格递给她：“来，芷雨。”

逢芷雨接过，看清表格上方几个大字，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老师您让我去参加物理竞赛，可我之前没参加过竞赛培训。”

同时她也懂了，为什么刘老师会让明见景出去。

上次他弃权不参加国赛的事让殷老师至今耿耿于怀，以老师们对明见景的信任度来看，他们会觉得，学校白白丢了块国赛金牌。

“芷雨，这个竞赛是几所学校联合举办的，我们省各科竞赛百分之90的奖牌获得者都来自这几个学校，竞争度不亚于CPhO的省赛，可以参加历练下，就在期末考试结束后。”

明见景初中参加过不少竞赛，也都拿过奖，受他影响，逢芷雨也报名参加过。

那时她成绩只是中游，没有哪科特别出众，没拿过什么亮眼的奖项，后来就没参加了；可她上高中后像突然开了窍似的，一路直上。

“好。”逢芷雨想着自己是物理课代表，应该起到示范作用，于是答应得爽快，反正最近刷了不少竞赛题，期末考试完也没什么压力，权当去玩玩也是可以的。

刘双全拿着笔在十二月月考的质量分析表上单独圈出她的成绩，语重心长道：“芷雨，老师其实希望你先通过这次考试，检验下自己，如果成绩还不错的话，可以考虑加入竞赛班，冲击下明年的CPhO。”

“老师您是想？”逢芷雨试探地问，想起明见景不继续参加数竞的的理由，忽然又有些担忧，“可……”

刘双全懂读心术似的，看出她心中所想：“明见景情况跟你不同，以他的成绩不参加任何竞赛，单凭裸分上A大问题不大，还有很大机会能帮我们学校争取省状元。”

走竞赛这条路于她而言，是真真正正的半途出家，也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明见景都觉得无法胜任的事，她可以么，逢芷雨暗暗惊讶，老师未免也太信任她。

刘双全月考质量分析册递给她看，眼里满是期许和骄傲。

他对逢芷雨印象一直很深刻，带六班物理时就觉得这孩子特机灵，吸收接纳新知识的速度快，很有自己的一套技巧。理科实验班有三个，高二分班时，逢芷雨是他主动找学校要来的，虽然她压着线踩进实验班，但他认为这孩子潜力无限，选课代表时毫不犹豫选了她。

“你的语文英语不像别的同学那么有优势，我觉得这两科比数理化提分要难得多，它们是你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可以尝试一下，也许物理竞赛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刘双全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浅浅嘬了一口，换了个方向劝说，“之前我给你父母打电话了解过，你和明见景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你们家长关系很好对吧。”

逢芷雨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注意力歪了下。

老师为什么要了解她和明见景的关系。

……

总不是因为怀疑他们早恋所以和父母确认吧？

不至于吧。

刘双全：“那你有目标大学吗？”

逢芷雨如实回答：“没有。”

之前嘴上总喜欢嚷着超越明见景，其实是在心中根深蒂固的幼稚想法作祟，开学典礼拿到“进步之星”后，那种一定要在未来某天超越明见景的想法就崩塌改变了。

就像教研主任说的那样。每天问自己一句，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好了吗？

如果能肯定回答是！那就是进步，超越。

草原广阔，蓝天无垠，宇宙浩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只是简单定义，追上谁、超越谁才算成功，那这个成功就是个伪命题，追赶超越之后呢？所以，她只想着每次考试比上次进步点，再进步点，没给自己设定一个固定的目标，这样就不会因为短时间内难以达成目标而沮丧。

刘双全顿了下，心想，这孩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走竞赛于你而言是另辟蹊径，不一定非说要冲击保送，拿个降分优惠或强基计划的入场券也是不错的，主要是超越自我，去体验挑战一下。”

逢芷雨点点头：“我懂了，谢谢老师。”

-

逢芷雨拿着报名表走出办公室时，日影余晖正渐渐收束，绚丽浓烈的霞光散得差不多了，她只看到个尾巴。

空旷楼道间，穿堂风吹个不停，残留霞光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勾勒出少年笔挺优越的身型，逢芷雨觉得方佩兮那话说得挺对的，跟明见景对视心跳加速，是因为他是个超级无敌大帅比，这话一点不假。

大约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他散散地靠在墙壁上，潜精研思着那几篇优秀作文。

“打算下次作文拿个五十五？”逢芷雨走近凑近看了几眼，随口问，“你觉得谁写的好？”

“出来了。”明见景抬眼看她，然后认真回答，“彭乐悦、余星剑、闻叶冉的。”

逢芷雨又仔细看了眼，发现他分明在看任安宁的作文，“我觉得任安宁写得好，果然，热爱文学的人写作文就是不一样，议论文都能写得这么优美。”

明见景拉着尾调“噢”了声，声线冷冷的，“你不是说碰见他尴尬吗。”

逢芷雨：“是啊，尴尬死了在语文办公室里碰见，只出于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但这不妨碍我觉得他作文写得好。”

明见景又冷淡地“哦”了声，单手抄着兜，直起身离开墙面，迈着步子向楼梯下走，逢芷雨见状跟上。

出了行政楼，两人并肩在校园种满香樟的那条路上往外走，明见景视线掠过逢芷雨手上的报名表，没作声，继续沉默着向校门口走去。

逢芷雨没察觉异样，抬起拿着竞赛报名表的手在明见景勉强晃了晃，“你不问老刘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见景：“他想让你参加竞赛。”

“你知道？”

“他让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哦。”

“那你觉得呢？”逢芷雨问这话，其实是想听明见景劝退，她有点摇摆不定，想参加又怕耽误正常的学习，不然到时候真应了他说的捡芝麻丢西瓜。

“挺好的，想参加就去。”

明见景回答在逢芷雨意料之外，毕竟他之前不继续参加数竞，理由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到她这儿就变卦了。

逢芷雨：“为啥。”

明见景看她一眼，列举道：“第一，你很喜欢物理。第二，竞赛可能带给你的益处比我更大，第三，我相信你。”

这下更想参加了。

……

两人晃晃悠悠走到校门口，逢芷雨突然顿住脚步，明见景回头问怎么了，她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真挚地说：“明见景你好好看。”

明见景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嘴角憋不出向上扬，最终草草笑了两声。

但在逢芷雨眼里，他这笑像是嘲弄，从他眼里仿佛看出了“哥的帅气还用你说”的意味。

“我们去看看月考榜单吧。”逢芷雨只是突然想到，之前方佩兮跟她提了很多次的，张贴在大门门口的荣誉栏。

回宁东巷的方位是，出了北门往左拐，而荣誉栏在右边，不特地走过去看看不见，所以在此之前逢芷雨都没见过荣誉栏。

南城一中的荣誉栏有两个板块，一个是月月更换的月考光荣榜，张贴文理科校前十学生的个人照，以及每班前十的合照；另一个板块是高考和竞赛喜报，一年一换，高考全校前十及竞赛保送生会贴个人照。

逢芷雨顺着照片一一看过去，12月月考成绩今天才出来，光荣榜上贴的还是十一月的成绩。

理科第一旁边仍印着明见景的照片，相片里少年嘴角平直，目光坚定，没带笑。他漂亮的琥珀瞳色在上面没显现出来，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乍看漆黑色的眼眸，为他增添了几分疏冷。

“难怪别人都以为你是个高冷男神，确实不是浪得虚名。”逢芷雨边感叹边拍拍他的胳膊，视线扫到旁边的文科，她话锋突地一转，“任安宁上次全校第二耶，好厉害啊，任安宁这张照片也挺好看的。第一是闻叶冉，看起来好有书香气，你看，你之前同学哇。”

明见景：“……”

到底哪句是铺垫，哪句是真心。

之后回家的路上，明见景都没咋说话，偶尔用“嗯，哦，啊”回应逢芷雨的话。

逢芷雨浑然不觉，滔滔不绝地讲述各种见闻，直到她又义愤填膺地开始抱怨，那部“天降打败竹马”的电视剧，“气死我了，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之前好嗑天降的，他也是官方定的男主——结果呢，结果呢？！女主最后和她竹马在一起了！这是妥妥的诈骗，烂尾！”

明见景语调没一丝起伏地附和：“是啊，烂尾。”

逢芷雨说到这儿，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她，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注意到明见景悄然弯起的嘴角。他掏出手机给那部电视剧打了个五星好评。

——嗯，最正确的结局。

很快，这条评价下盖起了各式各样攻击讨伐的回复。

明见景：（偷偷研究任安宁作文ing……）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兔：你真的很在意（扶眼镜jpg.）

——

写到现在，我去睡啦，大家早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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