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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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云层打了个照面，天色逐渐昏沉。夜市渐渐活跃火热起来，烧烤摊上孜然与炭火碰撞激发出香味，弥漫方圆。各个摊位间杯觥交错，啤酒星子和唾沫星子混合着飞溅。

美食品类多得目不暇接、色色俱全。随着熙攘人群挤进了美食街，逢芷雨一眼相中了烟火碳香最足的烧烤摊。

烧烤摊生意火爆，两人见缝插针地找了个犄角旮旯，被人遗忘的角落坐下。

“想吃什么。”明见景将面前的菜单推给逢芷雨。

逢芷雨接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终在点菜板上写下了份皮蛋瘦肉粥，她抬头问：“你吃什么。”

“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我只点了皮蛋瘦肉粥。”

“只吃这个？”明见景又从她手中拿过点菜板，多点了几道。

逢芷雨：“……我不吃那么多，你点的你自己吃。”

明见景拖着尾调笑说：“行，我吃。”

烧烤摊生意火爆，点完菜服务员说要等差不多二十分钟。

逢芷雨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现在也是，视线到处乱瞟，思绪却没落在任何眼前事物上。

摊位里面支着帐子，挡风用，这会儿两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寒风不断从边角缝隙往里钻。

明见景回复完消息，从手机里抬头看逢芷雨，她鼻尖和眼眶都有点红。

帐子里悬挂着高瓦数的电灯，光线覆盖范围不如室内固定到墙上的白炽灯，兴许是角度原因，她眼里潋滟着光，看起来有点像泪。

明见景放下手机，左右摸索，最后在外套口袋掏出张纸巾递给逢芷雨，“眼泪。”

“我没哭！”纸巾怼到面前，游神的人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你别瞎说八道。”

“再等等，烤串上了就没功夫多想了。”

“噢——我没哭，真的。”她避开上一个坑，又恍然还有一个坑，“不是说了嘛，只喝粥。”

“拿着擦嘴。”明见景坚持要把纸巾递给她。

“噢。”逢芷雨接过，指腹捏着纸巾摩挲了下，“还是棉柔巾呢，你这么讲究？”

“在你家茶几上抽的，备着给你擦眼泪的。”

“……”逢芷雨，“我早说过，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流眼泪了，根本不值得我浪费表情。”

出门前，她之所以被任安宁送的那封信吓到愣住，是因为信封和去年同时间段，总莫名出现在她书包署名Y的表白信信封一样。

信封是最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街边随便一个文具店都能买到。

去年最初发现那封表白信时，根本想不出来“Y”到底是谁，内容只有简单一句：逢芷雨，我喜欢你。

扔了又会出现，她发现其实是对方一直送，但频率不定，每次内容都是相同的。进入高中后，学习难度陡升，何况是南城一中这种稍不留神天才也能泯然众人、竞争激烈的学校。她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当作是恶作剧不了了。

表白信事件没发生多久，便是高中的首次月考，月考将逢芷雨中考积攒的那点儿自信，打击得荡然无存。知耻而后勇，自那以后她每天都留校很晚再回家，好几次回家的路上，她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躲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她。

直到邱炎在教室堵了她，心慌错乱回到家，冷静思考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渐渐拨云见雾。

蛛丝马迹在脑海中串联在一起，真想浮出水面，逢芷雨几乎立即确定了送信的Y、跟踪她回家的都是邱炎。

后来，她打听了邱炎所在的班级，发现他们班和六班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重合了，体育课没有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去操场集合，空无一人的班级，给了他可乘之机。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有次体育课前，逢芷雨提前请了生理期假，先进厕所躲到上课，等全班同学都去操场上体育课后，再溜回教室，躲到后门与墙缝之间。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邱炎从六班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动作利索地将信封塞进了她书包夹层。

逢芷雨躲在门后，手不自觉微微抖起来，她搓了搓手，深呼吸几口气，强行压制心底那股无端的紧张。

准备就绪后 ，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将之前邱炎送的所有信件整理在一起，扔给他，冷着脸：“你的恶作剧可以结束了。”

对方不说话。

逢芷雨摆出在家里练习过多遍，看起来最凶最冷漠的表情，沉声说：“我不介意把你做的所有事情拉到台面上，让大家评评。”

邱炎还在负隅顽抗：“那天晚上在教室，你也只是吓到了，没拒绝不是，这难道不是你故意钓者我？”

逢芷雨听完这话，不屑地笑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冷脸：“有这脑补的功夫不如去撒泡尿照照镜子，或者去拍个CT看看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草。”

听完她的话，邱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向前走了一步，想故技重施。

逢芷雨没被唬到，视线丝毫不避，坦荡地盯回去，缓缓吐出一个：“滚。”

说完，她一把扯出桌肚里的书包，书桌晃了下，信件抖落在了地上，逢芷雨头都不回，留下句轻飘飘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做的丑事的话，最好把它们都捡起来。”

……

“别发呆了，吃点。”明见景的声音混合着芳香四溢的肉串，将逢芷雨从回忆里拉出。

刚烤来的羊肉串香味弥漫纠缠在空气中，从各处钻入逢芷雨的感官，她咽了咽口水：“说实话，我当时不是因为邱炎吓我才哭的。”

“那是因为什么？”明见景拿了根羊肉串，慢条斯理送进嘴里。

逢芷雨盯着他：“因为你啊。”

“……”明见景差点呛到。

逢芷雨：“作为补偿，我要吃几串你点的羊肉串。”

明见景：“……”

逢芷雨说得也没错，她直面邱炎，当场对峙时，确实一滴眼泪都没流，唯一一次相关联的情绪崩溃，在事情解决那天晚上。体育课结束后，她又拎着书包回到了教室，直到写完当天全部的作业才回家。

多日以来的恐惧慌乱终得消散，一路上，逢芷雨步履轻快。忽地，她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人似乎离她很近，很近，却始终跟在她身后。她加速，后面的人也加速。

逢芷雨不敢回头，内心深处的恐惧像百丈高的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将她完全吞噬，身体瞬间冰凉，慌着神，拼命朝家的方向跑，顾不上任何。

直到那人叫她，“逢逢，是我。”

逢芷雨顿住脚步，回头看，发现是明见景。

心间所有的波涛汹涌、惶惶不安旦夕之间归于平静。

明见景慢慢走向她。

寂静黑夜里，惨白月光下，女孩发着愣，这些天来的各种恐惧、慌乱、委屈的情绪混合着方才的惊魂未定，不断聚集放大，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顷泻。

两行清泪如洪水决堤涌了出来，逢芷雨咬着舌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哭声，抽泣颤抖的起伏无所藏匿。

借着昏昧暗淡的光线，明见景看清晰了一切，他僵硬无措一瞬，而后扶着逢芷雨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正哭的不能自已，逢芷雨听到他说：“对不起。”

连续抽噎了会儿，情绪满满平复下来，她哽咽着说：“我以为又是他——”

明见景垂眸，她睫毛上凝着泪珠，随着眨眼动作微微颤抖，场面沉寂得只听得见呼吸声交错，他突然开口：“有人跟踪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逢芷雨抬头看他，水润氤氲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不知道该说是他太了解自己，还是因为他有个聪明到可怕的大脑，轻而易举就能看破所有。

明见景见状了然。

逢芷雨：“本来今天在学校解决了，我还以为他晚上要报复我。”

“认识的人？”

……

逢芷雨不说话了。

那天，明见景先跟她回了家，在房间里，逢芷雨将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包括署名Y的表白信。

说到最后，她越来越委屈又情难自禁地哭了起来。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还真丢脸——

哭得泪眼纵横，哽咽不成样，明见景不停给递纸，她不停哭，最后桌上纸巾都堆成了座小山。

家长们喜欢追忆过往，每次都会打趣逢芷雨，说她小时候是爱哭鬼，而明见景小时候又是个热心肠，一见到逢芷雨哭就要追着她看，然后搬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安慰，逢芷雨转身，他也忙着重新搬椅子，然后忙前忙后地给她递纸，让她不要哭擦擦眼泪。

三四岁发生的事件自然是记不得，但父母们总是提，很容易脑补出那滑稽画面。

想象中与现实两个场景画面重合，正伤心哭着的人突然破涕为笑，“你怎么还给我递纸啊。”

当时明见景怔了一瞬，可能是太慌乱，聪明大脑没来得及思考，直接倾身将逢芷雨揽住，安抚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是要这样吗？”

那是多年来，逢芷雨认为明见景为数不多的笨拙时刻。

-

逢芷雨大快朵颐地吃着羊肉串，嘴边粘满了孜然，她擦完嘴，下意识看了看明见景。

他怎么做到吃完烧烤还这么清清爽爽的？

“虽然我有点爱哭，但那天跟邱炎对峙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流。”逢芷雨反复强调。

“夸夸你，再吃两串？”明见景笑了下，将羊肉串调转了个方向，全部放到逢芷雨面前。

“哦。”逢芷雨又拿了根羊肉串，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都是因为……”

“嗯，因为我。”明见景抬眸跟她对上视线，忽然很认真地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至少不再因为我。

“……”逢芷雨招架不住，避开他的视线，“反正，我不会因为无聊的人哭，只是这件事情太久了，所以看到信封的时候有点发懵，真没想哭。”

“如果想哭，随时随地都可以宣泄出来，不用憋着。”明见景继续说，“我带着纸呢。”

逢芷雨：“……”

这孩子打小就热心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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