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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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见景拿着那套物理试卷回班时，广播里眼保健操音乐还没停，逢芷雨穴位找得挺准，就是没完全阖上眼。

她余光瞥到明见景进门后，又装模作样闭上，等其落座后忍不住用气声问：“怎么才回来——”

明见景递过来一沓物理试卷。

半眯着眼看清试卷上字样，逢芷雨停下眼保健操动作，惊喜道：“你帮我把试卷带回来啦？”

“顺路。”

她情绪价值拉满：“表扬，表扬，表扬你。”

广播里乐声逐渐减小，眼保健操堪堪结束。这节是物理课，老师还没来，逢芷雨忙着发试卷。

班上同学都压着声音聊天，生怕刘双全突然机刷新在走廊外。

陈连溪异常八卦地凑上前来，勾着明见景肩：“殷老师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数竞得奖了，哦不，应该问你排名咋样，可以参加国赛吗？”

“省一。”明见景往后靠了点，侧目跟陈连溪聊，一本正经地说，“殷老师让我转告你，你明年必须参加。”

“……我？”陈连溪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没胡诌吧？别吓我我经不起考验。”

明见景直起身子坐回去，笑出声，“骗你的。”

陈连溪：“呵呵，滚。”

“说真的，明见景你不考虑参加国赛吗？要是能冲进国家集训队，那就有机会冲击IMO金牌，那不管你以后留国内发展，还是去国外都妥了。”钟弈疑虑。

“我要有这打算，早去竞赛班呆着了。”明见景重新往后倒了下，特地回头对钟弈说，“我这才哪到哪，国赛前60才入选考国集，期间还要再筛选两轮，最后选六个人组国家队。”

钟弈百思不得其解：“前六十就能保送了好吧，说得好像没得IMO奖牌就亏了。”

逢芷雨发完试卷回位，视线在三人间打了个转：“你们在聊什么？”

“景神又拿奖了。”

“省一？”

“必然。”陈连溪替明见景答。

“能进国赛吧。”逢芷雨左手转着笔，注意力集中回物理试卷上，没怀疑明见景实力，“国赛什么时候？”

“不去。”

哥，求你，少装点逼。

逢芷雨重新抬头，不觉得他真会放弃，期待下文给出转折，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后话，忍不住问：“你疯了？”

“本就不是走的这条路，半途转换赛道，说不准最后捡芝麻丢西瓜，血本无归。”说这话时他桌上还摊着数竞模拟题，余光扫过，他漫不经心地合上习题册，扯过刚发的物理试卷，简单扫了两眼开始动笔。

“……”逢芷雨无话可说，当事人都无所谓，她没必要再瞎吃萝卜淡操心。回收目光时，她无意瞥见明见景右手骨节上的泛红，她敏锐道：“你手在哪撞了吗？”

“书砸到的。”明见景侧手淡淡瞥了眼，神情无异，回答得坦然又镇定。

逢芷雨回忆起刘双全工位蜂窝杂陈的资料堆，说不准有比她年纪还大的题，猜想，明见景极可能在那磕到的——

不对啊，如果明见景是帮她拿物理试卷时不小心磕碰到的，那不得跟小狗乞怜般委屈地来她面前卖波惨，然后求夸求安慰吗？

不对劲，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真的？”逢芷雨微微拧眉，开玩笑语气道，“哎你什么时候这么坚强了，受伤了居然还默默忍着。”

“……”

谢谢关心，再不发现就看不出来了。

明见景本想反驳，兴致上来突然想逗逗她，索性停下笔，笑着承认：“是啊，帮你拿试卷的时候砸到的，很痛，有什么补偿？”

“当然有补偿啦！”逢芷雨爽快答应，神神秘秘笑了下，低头在桌肚里翻找，翻来覆去一番后，她手从桌肚中掏出一团空气，然后老神在在地比了个心，“我的，一颗，感恩的心。”

明见景轻嗤，显然是被她无语到。

精心送出“礼物”的逢芷雨不满，张了张嘴夸张地说道：“这还不够？你太贪心了明小景！”

前桌发生的这一切后头两人暂且没注意到，他们依旧围绕竞赛讨论。

陈连溪目瞪口呆，连连感叹不停：“不敢想，殷老师听到这逼说放弃国赛时有多么抓狂。”

钟弈认可：“肯定，上届有个高二保送A大的，横幅都在大门口拉了几个月。殷老师没带数竞班，好不容易捡到明见景这种好苗子，肯定不愿意放弃。”

陈连溪：“我甚至不知道他怎么从数学办公室全身而退的。”

这节物理课直到尾声，刘双全才与他形影不离的保温杯共同出现。他环视教室一周后，清了清嗓子，对教室纪律、学生自觉程度十分满意，说话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不好意思大家，开会开久了点。逢芷雨卷子发给大家了吗？”

逢芷雨点点头：“上课就发了。”

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脸色如六月天，孩童脸说变就变，瞬间又严肃起来，正着语气对明见景说：“咱们班长真是好样的，你放学先别走，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老师。”明见景乖巧应道。

班上其他同学满头雾水，奇怪疑惑几秒后又各自进入学习状态。

“明见景，你，完，啦。”逢芷雨用夸张口型一字一句对他说，觉得老刘肯定因为放弃国赛的事找他，要好好同他论道论道，出于同情，逢芷雨摆出副笑眼弯弯的表情问，“那要美丽的逢逢公主等你放学吗？”

明见景点头：“需要的，感谢公主。”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逢芷雨视线始终在数学殷老师和明见景两人之中徘徊，难以想象他们之间发生了多么激烈的争吵。殷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头顶气得这会儿还在冒烟，上课全程愣是没多看明见景一眼。要知道，明见景可是他昔日眼中最宝贝的宝贝疙瘩。

放学铃声响起，各楼层班级里人往外涌，逃荒般作鸟兽散。

逢芷雨听课听得认真，生怕忤逆到老师触到雷点，直到放学才敢问明见景，“殷老师气得不轻啊，你是说了多惊世骇俗的混蛋话？”

“我说我不想去，他说我没志气。”

“……”

这评价倒也没错。

“竞赛和高考是两个概念。”明见景手撑在桌面上，淡淡扫了逢芷雨一眼，下意识收起右手，他似铁了心的决定不继续参加，耐心解释，“竞赛这方面，我顶多是个半吊子水平，半路出家。”

逢芷雨最终点头认同，确实当初年级组建竞赛班时明见景就属于完全无意愿那类，既然起初选择了高考这条路，何必走了一半，再折返掺合进去。何况竞赛并不是轻而易举，如果竞赛结局不好，再灰溜溜回来参加高考，大概率以惨淡收场。

“殷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不要浪费了这天赋。”明见景拿出殷老师给他的数竞练习题，递给逢芷雨看，并耐心解释，“那能在竞赛里面拔得头筹的，有几个人是没天赋的，纯努力行不动这条路，就算咬着牙举步维艰，结局不会太好看。”

“你等下去老刘办公室就这么解释，他不会太为难你。不是为殷老师当说客，我是真心实意觉得，继续走下去能有成绩，谁让你是明见景呢。”逢芷雨嘴唇无声翕动，她不打算干预明见景的决策，更多的是惋惜，最后说了句，“鸟要有奋争出壳的勇气。”

逢芷雨难得这么直接地夸他，明见景嘴角压不住，简直没眼看，“别暗爽了，我就是在夸你，想笑就笑吧，憋死了还。”

明见景在位置上起身：“你就在这等我，马上回。”

“马上？”逢芷雨抬头，“你还是太不了解老刘了，国赛都不参加，至少训一小时往上，你就看吧。”

·

金乌西沉不见踪影，暮色渐稠，望着逐渐显现的月亮。逢芷雨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先前那节物理课发的试卷她都做完了，明见景还没回来，不会被她一语成谶，还在办公室挨训吧？

月考在即，逢芷雨又拿出理综套卷刷，过程中，她心不在焉，化学大题的题干翻来覆去看了几轮，关键数据上圈了又圈，涂得都有些看不清。

“逢芷雨。”

听见有人叫她，逢芷雨立马惊喜回头，脑袋混沌到分辨不出声音，以为是明见景叫她，结果不是。

来人是任安宁。

逢芷雨没来得及收起惊喜的神色，待转过头去时，已经晚了，总不能当人面迅速变脸。

任安宁不知其中所以然，看到逢芷雨惊喜的神情，瞬间羞红了脸，逐步走向她。

逢芷雨明显感到自己心跳有些重，尽力维持着脸色不变，用合适的语气询问：“你怎么来了？”

“我帮老师做了点事，看到你们班灯还没关，我猜可能是你还在里面，没想到还真是你。上次我就想说，你这么努力，得进步之星，是众望所归。”任安宁嗓音有些紧，他从书包侧面掏出瓶柠檬茶，与逢芷雨上次给他的一模一样，“刚好送你瓶这个。”

逢芷雨：“啊，谢谢，其实不用还的。”

“不是还，是送。”

某些方面逢芷雨是个很迟钝的人，但迟钝并不会替她挡住桃花，反而部分人还愈发起劲，阴暗地认为她这是一种欲语还休、欲拒还迎。尤其她还是个不太懂拒绝的人，究其根本，源自她过于体面的个性，太替他人着想、太顾及他人感受，过于全面的好意，滋养了别人对她无止无休的恶意。

万幸。

任安宁不是那样的人。

逢芷雨有些茫然，愣愣的接过，“谢谢，我现在要去老师办公室了，再见。”

“好，逢逢再见。”

逢芷雨匆匆忙忙，书包没收拾就出了教室，确保任安宁看不见她身影后，向着行政办公楼狂奔起来。

现已十月中旬，秋意渐浓，暮色深沉温度低。逢芷雨听见风声不断从耳边呼啸过，奔跑时带起的风混合冷空气迎面扑来，冰凉刺骨。

奔跑途中她思绪抽离地想，要是体测八百米能跑得这么快就好，现在喉咙干涸得冒烟，每喘息一次就像无数根针扎着喉咙。

逢芷雨一鼓作气爬到行政楼五楼，这是刘双全办公室所在地。

时候不早，行政楼里的老师们早已下班，周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逢芷雨能听到自己砰砰振动的心跳声，脚步逐渐放缓，卡壳思维重新运转，她垂眸发现，任安宁送的柠檬茶还捏在手上，只是被攥变形了。

任安宁是个很好的人。

方才的惊心动魄、心惊肉跳纯属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以前不好的事。

*文中——“鸟要有奋争出壳的勇气。”

灵感来自黑塞（姜乙 译）《德米安》

原文：鸟奋争出壳。蛋就是世界。谁若要诞生，就必须摧毁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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