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遇松枝 第25章 人，我始终搞不懂这个名词

十二月三号，天气，多云转晴。

从古至今，人们都把自己定义为最高统治者，但他们忘了，即使是人，也是不平等的。

早晨的雾气还在窗外迟迟不肯散去，抬眼只能恍恍惚惚看见路上不远处的高树，八点半，夏方雨便来到了医院。

他整理好衣服，便坐在电脑面前整理着资料，有时还会时不时瞟一眼手机，似乎是在等着某人的信息。

差不多是在九点四十左右，手机的屏幕亮了。

松枝：怎么去这么早，夏医生真敬业，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就去医院了。

芳雨：看你睡得挺熟的，就没有去打扰你……

夏方雨看着手机屏幕，秦宋知发牢骚的话在他眼里却像是在对着他撒娇一样，责怪自己没有和他道别，他默默地点开了备注，把秦宋知的备注改成了：秦小娇。

秦宋知还在不断地发着消息，夏方雨退出设置，正准备回消息，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推开，进来的是一对母女。

女人的脖子和手上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而身边的小女孩只是穿着一件防止她不被冻死的破烂衣服，两人站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家室的。

女人用力推了一把小女孩，女孩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夏方雨的面前。夏方雨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女人，说道：“家长，您先在外边等候吧。”

女人切切了一声便摔门在门口等候。

小女孩即使背对着门，还是被摔门的声音吓了一哆嗦，眼睛眨了眨，不住地发抖。

夏方雨看着眼前的女孩，破烂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被剪的凌乱不堪，身上还有着多多少少的青紫淤青，触目惊心。

“哥哥……”小女孩抬头看向夏方雨，一双墨红色的眼瞳极其亮眼，眼底藏着的是欲要掉落的眼泪。

夏方雨起身，半跪蹲在女孩的面前，细声地问着：“为什么害怕？别害怕，和哥哥说。”

“我……我……”女孩支支吾吾，似乎很难发出声音。夏方雨看着女孩，他伸手把女孩的嘴巴掰开，他瞪大了眼睛，夏方雨被吓到了，女孩的嘴巴里舌头上是活活钉上去的钉子，嗓子深处居然还有玻璃渣……

“会写字吗？”夏方雨询问着女孩，女孩咳嗽了几声，急忙点点头。

夏方雨从桌抽屉里拿出白纸和笔，他把女孩带到一旁的沙发茶几旁，示意女孩写。

“别怕，把你想说的都写下来。”夏方雨安慰着女孩，抚摸着她的头。

女孩边写着，豆大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着。

纸上内容：我叫许娣，妈妈告诉我说，我的名字是许愿来个弟弟的意思，我从出生那天，家里人就不喜欢我，我的爸爸和妈妈因为一直没有个儿子而吵架，他们把一切的错都怪在我的身上，他们认为是我的到来阻拦了弟弟的投胎，他们从一个好友那里得到了一个偏方，说他们一直没有儿子，是因为另一个孩子生气了需用第一个孩子的血每日混着白水喝就可以使第二个孩子到来，可笑的是他们相信了……

女孩写到这，还未写完，女人推门而入，打断了女孩，女孩抬起头看向女人，立马站起身躲在了夏方雨的身后。

夏方雨连忙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瞪了一眼女孩，拿起桌子上的纸开始默念，只是看了几行，她就把纸撕的粉碎。

夏方雨再次看向女人时，她脸上没了愤怒，似乎是在隐忍，女人招呼着女孩到她那里去，不住地给夏方雨道着歉：“抱歉啊医生，这孩子从小就爱撒谎，她就单纯嗓子不舒服，我带她去买点药就好了，不麻烦你了。”

女人说着就要把女孩向外去拉拽，而夏方雨却把女孩拦在身后。

“医生，这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家的私事，用不着你掺和吧？”女人的话带着威胁，她再一次用力拽了一把女孩，而夏方雨还是死死护着。

“女士，我说过了，家长请在外等候，这是医院，我是医生，你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是在我这最安全吗？”夏方雨狠厉地看着女人，不屑地说着：“相反，把她还给你，她应该会死在你手里吧？”

女人黑着脸，没有理会夏方雨，仍然不肯放开抓着女孩的手。

夏方雨的手放进口袋里，默默地按着信息。

芳雨：打110到我办公室。

秦宋知正在画着画，手机亮屏时，正在混颜料的他恰好瞟见。

看着消息，他手中的颜料盘被他扔到了一边，他拿起门口挂着的衣服，边跑边打着110。

松枝：夏夏，你别害怕，我马上就到。

夏方雨的手机响了，他顾不得去看，仍然和女人僵持在原地。

“小畜生，老娘养你这么大，你居然敢出卖老娘，我难道就有错吗？我就只是想要个儿子！”

女孩攥紧了夏方雨的衣角，不住地颤抖。

“这里是医院，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已经报警了，您待会和警察解释去吧。”夏方雨的话似乎惹怒了女人，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女孩，又笑着看向夏方雨，她在腰间摸索着，一把小刀突然出现在她的手里。

“既然我过得不好，那大家都别活了！”女人拿着小刀刺向夏方雨的腰，未反应过来的夏方雨正中刀尖，女人失措地丢掉小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夏方雨！”秦宋知似乎是跑着到办公室门口的，眼前，是血泊中的夏方雨。

“医生！医生！”秦宋知无助地喊着，隔壁的医生急忙跑来查看，把夏方雨送进了抢救室。

秦宋知失魂落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还有瑟缩在暗处的小女孩，他低头，看见了手里沾染的血迹，沉默不语。

警察带走了女人，小女孩也跟着走了。空寥寥的办公室除了血迹和秦宋知现在寂静地如同死了一般。

秦宋知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的脑子很混乱，他不住地一会看看天花板一会看看地板，这一小时里，他想了很多，他害怕夏方雨死，他还没有和夏方雨表白……

咔嚓——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夏方雨在病床上被推出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还吊着瓶。

医生告诉秦宋知，腰部没有刺的很深，刀刺的浅而且没有歪，如果是歪了或者再深一点，估计夏方雨现在就已经盖上白布了。目前是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还在昏迷，所以看望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秦宋知忍着泪走到夏方雨的病房，他坐在他的身边，看着眼前还在昏迷的夏方雨，他的眼泪掉落在床上。

晚间，夏方雨的手指触动了一下秦宋知，但秦宋知睡着了，并没有感受到。夏方雨睁开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感觉手臂似乎被东西拉着，坐起身来才看见了睡着的秦宋知。

他的手机响了，是警察打来的电话，询问夏方雨是否有空来做一下笔录，夏方雨正准备答应，腰间一阵疼痛，他疼得叫了一声，一旁的秦宋知抬头看向夏方雨，皱了皱眉。

秦宋知拿过夏方雨手里的手机，和警察沟通了起来。

“抱歉警察同志，他受伤了，如果要做笔录的话麻烦明天你们过来一趟可以吗？”秦宋知听完回复后挂掉了电话。转头看向了夏方雨。

夏方雨看着秦宋知，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宋知有些生气，他率先开口：“对不起。”

秦宋知的态度软了下去：“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医生说你差点就要去太平间睡觉了。”

……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夏方雨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乖乖的坐在床上看着秦宋知。

秦宋知叹了口气，坐到夏方雨的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明天警察会来做笔录，别害怕，有我。”

“好……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在警局，很安全。”

夏方雨听见这才长舒一口气，愣神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人，到底都是怎么样的……”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反问句，是夏方雨在问自己。

搞不懂，摸不透，或许，人都是一样的，又或许都是不一样的……

警察很早便来到了夏方雨的病房，做完笔录后，秦宋知便和警察站在病房外：“警察同志，刚刚您说这位母亲患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所以她故意伤害了我的朋友不构成犯罪吗？”

“是的，她是处于精神状态被刺激发疯的状态下行凶，所以……抱歉。”警察说完便无奈地拍了拍秦宋知的肩，转身离开了。

秦宋知看向病房里的夏方雨，他攥着拳头放松开，推门进了病房。

“小女孩怎么样了？”

“被送到楠城的福利院了，她爸爸涉嫌洗钱，现在在警察局，她妈妈……是精神疾病患者。”

“太好了，她自由了。”夏方雨说着拿起桌边的苹果吃了起来。

……

“我说，她妈妈是位精神疾病患者。”

“我听见了。”夏方雨停下啃苹果，他看向秦宋知：“至少，她那一刀没要我的命，谢谢她。可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个才是我讨厌她的理由。”夏方雨念念有词，说罢他继续啃着苹果。

秦宋知看着夏方雨，没有说话，他搞不懂，夏方雨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听见夏方雨说，至少，那刀没有要了他的命。

“别想了，她是精神患者，我是正常人，没要我命就已经算是她对我的宽宏大量了！”夏方雨说着，秦宋知走到床边，他抱住了夏方雨，眼泪霎然掉在了夏方雨的病号服上。

夏方雨顿住了，他柔声地哄着秦宋知：“没事的，我还在……”

人，到底都是怎么样的……问题是简短的几个字，而回答却是每个的千言万语。

他昏迷醒来的第一件事想到的都是别人，他忘了自己也受了伤，别人是病人，他忘了自己也是病人，他原谅了所有人，唯独所有人都没有想起他。

太阳也会受伤，可太阳永远还是愈发耀眼，即使千穿百孔，但他还是悬挂于天空，照亮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