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初见……是在一个白雪消融的冬日,那时下江罕见的下了场雪,逆着光,只看见他的长发被路过的风撩拨着,竟让我一时有些舍不得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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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十月四日晚23点44分,下江市警|方于本市夜总会**迪斯科抓获一起毒|品交易,组织头目刘五落网,其手下许巧等人在逃,买家身份不明……”
戎国,下江市北。
金秋十月,季公馆门前那颗长歪了的百年枫树上,五角叶由深绿转黄,正朝火红蜕变着。
风卷起落叶打了个圈路过,纤细修长的手指及时扶住头顶上的圆帽,明媚的阳光下,露出的皮肤白得好似死人一般。
季公馆巨大的木门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访客。
空旷的场地中回荡着他咳嗽的声音,这人抬起头,将三人高的大门瞧了个遍,又左右相看,两旁数米高的围墙长到望不见尽头,却丝毫不见门铃的影子。
他最终放弃了寻找,双指在厚重的门板上敲了敲。
来不及细想主人家是能否听见,门轴吱呀,古朴庄严的大门缓缓打开,缝隙漆黑,阴冷的风迎面吹来。
两鬓发丝微动,原本古水无波的双眸在抬头间变换,阴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玩世不恭。
“老板好,小的……”
刚开口,就被门后的老者打断。
“她怎么不来?”
老人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毫不客气地表达不满。
少年“嘿嘿”一笑,掀开大衣露出怀中的东西,脸上的口罩都挡不住他的鸡贼:“今早的新闻不是说了吗?巧儿姐她……哎,外面风头紧,实在不方便,特意派小的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东西送到您手上,您放心,昨天晚上的事情不会在发生了,要是条子再蹬鼻子上脸,我挡前面!”
他虽穿了一身黑,说话却流里流气的,好像那些染着黄毛整天在街上闲逛欠教育的青少年一样。
老者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鹰隼般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扫了两遍,片刻后让出条路。
少年咳了两声,压低帽檐,闪身进入门里。
脚下一条三步宽的甬道,高大厚重的灌木丛树立两旁,铁板一样,将灼灼烈日遮挡了大半。
初秋的风本清爽怡人,少年带着口罩,却冷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啊啾——”他看了一眼老者,“老板……”
“我不是老板。”老者语气生硬,跟得他罪过似的,“季先生在等您。”
少年讪讪,乖乖低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轰隆隆。”
没走几步,地面传来异样的震感,少年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地震了,抬头想叫住前方的老者:“先……?!”
这是什么?!
只见高耸的灌木墙不断变换着位置,随着他们迈出的每一步,形成新的甬道。
身后也是,刚才明明走得是直线,现回头却已经被挡住了!
奇门遁甲?墨家机关城?!
少年瞪大了眼睛,前方的老者却步伐如常,仿佛已经习惯。
老人看不见的地方,有那么一秒,少年的眼神变得深邃,好似一汪蓝到发黑的湖水,锐利得不属于他这个年纪。
再抬头时,恢复了天真的模样,又惊又怕,抬脚小跑两步,跟紧了前方的老者。
不久,阳光重回大地,在他们踏出的那一刻,出口就已经消失了,原来走过的不是甬道,而是迷宫。
柳暗花明,眼前的建筑并不似流言中那般阴森恐怖,相反,神鬼莫测的迷宫后面温馨华丽,好似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庄园。
老者微微欠身。
“先生在那处。”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晚夏的深绿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格外扎眼,男人穿着宽松一点的白色衬衣,袖子被规整地挽到肘部,微长齐肩的卷发松松地扎在脑后。
少年脚步一顿,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才是季先生。
微风拂过额前的碎发,男人眉目舒展,侧脸在淡雅如雾的光里,散发着如春天般和煦的气息。
“菜园新翻的泥土,这位小先生尚未着靴,莫进了。”
少年从微怔中回过神,忽然想起他是来干什么的,赶忙扯下口罩帽子,“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字正腔圆地大声道:“昨天晚上的事,小的代巧儿姐给老板赔罪!”
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见面什么也不说就下跪的行为虽然粗鲁,却也能博上位者一笑。
果然,季先生嘴角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扫了眼充满傻意的后脑勺,将目光收回到脚下的泥土,手中慢条斯理拨弄着种子,弯下腰一颗一颗扔进了事先挖好的小坑里。
许久没听见回音,少年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见对方没有怒色,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都,都怪条子坏了咱们的好事,您没买成,我们也损失了货,不,不过,”少年从怀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这是新型的‘胶囊’,效果是之前版本的好几倍,只要您愿意继续交易,巧儿姐说了,新货我们原价卖!”
少年言辞激昂,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
只是季先生看起来并没有被打动,仿佛他们开出条件毫无诱惑力,甚至还不及手里播下的种子。
早先打好的腹稿被他一股脑都说完了,长久的沉默令少年慌了神,只好硬着头皮请求道:“昨,昨晚的事对我们来说也,也是天降横祸,就不知怎么,条子会知道交易地点,您看在我们损失惨重的份儿上,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保证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咳咳咳咳——”
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少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季方儒看了过去,才发现所谓强壮的身形都来自于他宽大的风衣和厚重的垫肩,低头时露出的后颈瘦骨嶙峋,病态苍白的皮肤上,脊柱形状过分凸起,好像再弯一弯,就能刺破血肉一般。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少年也不敢抬头,卑微地伏在地上,身体抖成了筛子,双手却依旧将样品高高地托起,恨不得能直接戳到季方儒的跟前。
地平线承载着夕阳,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木之间,与斜影明暗交错。
少年喘着粗气,头顶传来微弱的声响,感觉到季先生的靠近,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您放心,虽然五哥进去了,还有巧儿姐呢,巧儿姐对这次的交易可重视了,这不,刚到的好东西就往您这儿送!还请您看在我们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全了这笔买卖……啊!”
少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的话,刚想抬起头,后脑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道压了下去。
“季先生?”
鼻尖停在离泥土只有几毫厘的位置,吓得他差点没倒上来气。
后颈上的温度烫得可怕,若不是能感受到手指的纹理,都要怀疑这季先生是不是在拿烟头烫他了。
泥土腥涩的味道萦绕鼻尖,空气中安静得可怕,少年颤着声音又唤了次:“季先生?”
依旧无声。
几秒后,后颈上的手指动了,带着滚烫的温度,沿着脊柱慢慢下滑。
接着后衣领被挑起,视线代替手指探了进去。
微风带来一抹凉意,少年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却不敢有半分反抗,生怕客户一个不开心就把他赶出去。
交易不成,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巧儿姐啊。
于是少年硬撑着,直到腰打颤了都没有再吱声。
夕照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季方儒轮廓分明的脸上,琥珀色的瞳孔变得透明。
他盯着那近乎纯白上的一抹青紫,双眸微眯,像察觉异样的野兽,虹膜也不自觉地跟着翕动。
就在少年以为他要干些什么的时候,那股压制的力量倏地撤去。
季方儒恢复了柔和的模样:“小先生如何称呼?”
少年从地上抬起头,答道:“小,小的……老板叫我阿西就行。”
微长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垂到两边,露出过分白皙与消瘦的面颊,一双大眼睛中充满讨好之色。
只是触及目光,身子一颤,只剩下惧意。
季先生明明气质温和,却莫名的有股子凌厉,冰冷的眼神好似一把利剑,瞬间斩碎他的谄媚巧言。
阿西心里凉了半截,糟了,这老板该不是记恨昨天的账,想拿他出气吧?
心脏跳到嗓子眼了,对方却眼见着后退了一步,正好被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映在脸庞上。
“阿西是刚刚从船上下来么?”莫名其妙地提问。
打火机金属壳的摩擦声响起,季方儒摘下另一只手套,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烟。
烟雾从轻启的双唇中溢出,缓缓地在落日的余晖中消散。
这转变得有些快,阿西还在对方的气场中没缓过神来。
季先生笑着说:“你身上有海的味道。”
海的味道?
阿西下意识抬起袖子闻了闻。
没有啊。
虽然疑惑,他却还是陪着笑回答道:“您鼻子真灵,这不,小的刚下船就被巧儿姐派了过来,足以见咱们对您,那是十万分的重视,哈哈哈,您有气,尽管朝小的撒,可别气坏了自个身子,只要季先生您能消气,要小的做什么都行,您打我一顿……”
“呵。”季方儒轻轻挑了一下眉,一字一顿地说道:“做什么……都可以?”
阿西一拍胸脯,豪情万丈道:“只要买卖能成,阿西这条命都给您!”
墨色的香烟夹在两指之间,烟头的火星在黄昏中忽明忽暗,季方儒端详了阿西一阵,仿佛在斟酌词汇,最后说:“他们经常这么对你么?”
阿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季方儒微微歪头:“你后背上的痕迹……”
后背上?什么痕迹?
啊。
阿西垂下眼眸,在季方儒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该死,原来刚才他是在看这个。
“那淤青不似击打,更像是……”男人弯下腰,与阿西的视线平齐,烟雾萦绕,眸中的意思耐人寻味。
“许巧送礼之前,难道都不问问收礼人的口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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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