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离筱接到电子厂人事的电话,约在下午面试。
带好了简历和资料,上了地铁。过去时是中午,地铁里人不多。面试很顺利,电子厂里新设的岗位,离筱一过去,是兵也是将,独立一个部门。只要做完厂长要求的数据,就没什么事了。唯一的缺点是离家有点远。每天来回的通勤时间比较多。
“可以住宿舍。”人事经理带离筱看宿舍,分单人间和双人间,里面收拾得也蛮干净。
商定了一周后入职。离筱就先回家了。
回来时,正值晚高峰。地铁车厢里挤挤挨挨。她扶了一个铁栏杆,站着晃悠。有一站是大学城,上来一批洋溢青春的学生。
离筱被人撞了下。下意识看了眼。那男学生朝她道歉,一手护住怀里的女生。她朝女生笑笑,并不介意刚刚的小磕碰。
车辆开动。
男生靠在立柱边,单肩背着书包。女生站直了,面朝他轻声说话。男生低头听她说,聊了会儿,女生就把头搁男生的肩膀上。两人又旁若无人地吃吃笑。
离筱摸了摸金属扶拦。扶拦被她捏久了,已不再凉。她换了只手扶着,转头不再看别人。
晚上又去舞蹈室排练了一次。周二晚上就是比赛了。
赛前离筱有点紧张,因为她旷课太多,有几个复杂的动作,她做得不大到位。但赶鸭子上架,她不得不去。
这晚,酒吧里热闹非凡。老板宣传做得到位,比赛还没开始,一楼的卡座已经坐满了。二楼还有几个卡座,离筱让江蕾往上走。楼梯上点着霓虹灯,一闪一闪,和舞池里的音乐混杂在一起。江蕾说了句话,离筱没听清。她指了指二楼的一个卡座,然后就上去了。
酒吧老板也是离筱舞蹈社的老板。这会儿他听说赵想来了,赶紧提了酒往二楼去。
“赵警官。”
赵想正好碰上江蕾,喊她坐下。见老板来了,朝他挥挥手。“叫名字就行,晚上没值班。”
“多谢想哥捧场。”这条街的酒吧都归赵想的所里管,所以老板见了他分外客气。
“没什么,带我表弟来玩玩。”赵想指了坐里面的李忱然。
老板递上酒,客气交谈了几句就下楼了。
江蕾看到坐赵想旁边的李忱然,自然地翻了个大白眼过去。李忱然装作没看到,剥着面前的坚果吃。
一会儿,第一队的舞蹈落幕。一阵起哄声过后,主持人上台宣布第二队的舞蹈开始。
江蕾马上站起来看。离筱就在第二组。
看到一半,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她劝过离筱,不要去跳爵士,跳广场舞比较适合她。或者干脆去把昆曲练一练,家里有位名旦老师在,何愁唱不好。
她再看舞台上的白衣红裤女子,身材不错,动作实在僵硬得不行,外行人都看出来那是来混人数的。宣传单上还站C位,不知是不是舞蹈社不想开了。
她听到身后也有笑声。
李忱然喝了口啤酒,也是忍不了,嘴角弯钩似的往上翘。
他觉得离筱的律动感实在不行。那次听演唱会,观众们跟着节奏挥舞荧光棒,她坐李忱然右边,打了他的小臂十二次,肩膀十三次,打到头八次。还好那荧光棒比较轻,没有造成伤害。那时候他频频看她,她自己是一点都没发现。
一曲舞毕,整个大厅骤然安静。托离筱的福,这场比赛的成绩要倒数了。
他看了看一楼的舞池和卡座,发现大家还是挺能接受,有几个还指着舞台上比划。听到什么“胸啊腿啊”之类的词。他皱了下眉。拉过赵想,问他这场舞蹈比赛正规不正规。
这时,第三组舞蹈上场,乐曲乍然很响。李忱然听不到赵想说什么。他见第二队的人已经不见了,就说出去抽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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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跟着队伍退下舞台后,走到临时搭建的更衣室。意外地队长喊了她一句,让跟着去见一个制片人。
她不想去,跳完这个比赛,就打算退出舞蹈队了。下周要去工业区上班,舞蹈自然也就没时间练了。
“是拍电影的。”队长拍了她一下。
她对电影更没兴趣。在大学时,走在路上都有莫名的人递名片,说是选角。这些她统统无视。
“给个面子。”队长见她想走,又拉了回来。
那个制片人已经到后台来了,和队长打了招呼。队长介绍了离筱,她只好伸手握了握。哪想这位制片人浑身酒气,手心都是湿的,离筱想把手拿回来,被紧紧地揉|捏住。
“请放手。”离筱有些发狠,可怎么也推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制片人说要拉离筱去那边见见导演。
队长也觉得不对劲,和这醉意上头的胖子道歉,说接下来还有事。
三人正在争执,离筱觉得一阵闷热,对面的男人喷着酒气的嘴在大喊什么,她听不清。舞台上闹哄哄的声音传来,更是令人头脑发晕。
这次比舞,大家统一穿半身短T,腰部露|出一截。她觉得腰突然湿滑,那只带着醉意的手揽住了她的后|腰。闷热加上一股恶心,她大力地推了一下,整个人失重,往后跌去。
也不知撞上了什么人,她感觉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这时胃又开始疼,揪着五脏,脑发热背又冷。一冷一热混淆着心智。双手下意识地扑棱着,想抓住什么。也不知握住了谁的衣服,低着头求那人带她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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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汗湿的刘海,慢慢干了。有凉凉的海风吹过,耳鸣逐渐远去。她发觉有人在轻敲她的背。这时发现自己靠在路边的休息椅上,一手搭着椅背,头靠着,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她使劲地睁睁眼,看清楚了自己是在酒吧侧面的沿海跑道上。跑道旁有许多木制休息长椅。这会儿时间还不晚,陆续有人在夜跑。周围都挺热闹的。
离筱想看看给她拍背的人是谁,转身往后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李忱然背着路灯,面容晦暗不明。
“你怎么来了?”她极力忍耐着,胃中似有火在燃。她平时晚上吃得不多,因今晚的比舞会,她比以往多吃了点,没想到胃承受不住,反而犯了胃炎。
“恰好碰上。你好些了吗?”他停下手,微微转过点身,令人看清楚了些。他脸色淡然,语气稀松平常。离筱那没由来的紧张缓解了一点。
“头不怎么晕了。”她实话实说。离开闷热的环境,人清爽了许多。
“还要进去吗?”他指了指酒吧。
“不。”她马上摇头。刚刚那个醉酒的制片人说不定还在。她不想碰上,更何况现在人还难受。
“那先送你回家?”
她点头。伸手去拿包,发现包没带出来。裤兜里的衣柜钥匙还在。
“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包吗?”她拿出钥匙,面朝李忱然。
他坐得定定的。穿着一件暗色波纹短袖衬衫,头发被海风吹得一荡一荡。一手拿着手机,支在一条腿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放她身后。
她想起演唱会排队时,他就把姿势摆成一个括弧。现在的样子也很像。不禁笑了一声。
“好些了?”他见离筱的嘴角弯了弯,眉头也没那么皱了,想来是舒服了点。
“呃嗯。”她想站起来,发现右脚一用力,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又坐了回去。“还是麻烦你……”
李忱然接过递来的钥匙。问衣柜在哪里。
离筱说了地方。他点头,说刚刚就是在那里把她抱出来的。
她听了有些怔忡。衣柜是临时弄的,属于参赛人的后台,观众是不会进去的。他难道是去找她?或者是去找什么人?
他走远了。离筱的神思才回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她想站起来,右脚踝还是刺痛。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胃炎发作,脚踝还扭到了。最重要的,是那副窘态被李忱然看到了。
他说他是在后台抱她出来的,那会儿她正和那个酒气熏天的胖子拉扯,腰还被胖子摸了一把。
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受不了了,直起脖子就哇的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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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钥匙一个衣柜。李忱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离筱的包。是个小巧的旅行包,可以斜背在身上。
他拿起掂了掂,很轻,像没什么东西。想起离筱刚刚一脸的汗,他出了酒吧,去便利店买了瓶水。
回到沿海跑道时。发现那椅子上没人了。只有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嘴里咕咕唧唧的。
他问环卫工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红裤子的女生。环卫工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是哪的方言,胡咧咧说得不清楚。
又消失了。
他环顾四周。
她又消失了。
让他去拿包就是个幌子。
他冷哼了一声,正要离开去前面找,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
“我在这儿。”
他循着声音,穿过面前的大花坛,看到一只手在花坛后半举着。走过去,离筱倚在一张休息长椅上,侧着身看刚刚坐过的位置。
“怎么又换了椅子?”他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离筱回身,深觉不好意思,怯怯地接过包。“我刚刚吐了。大概是让环卫工下班晚了,被骂得好惨。”她从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嘴。虽然嘴里难受,但胃舒服多了。
他听了,理解了刚刚环卫工的行为了。不禁笑了声。
“多谢你了。”离筱见他的衬衫解了几颗扣子,薄肌隐隐约约地透着。裤子和鞋穿得很休闲。头发也用发胶修饰过。整体看起来很时髦帅气。想着人家是去酒吧找乐子的,碰上她真是晦气,耽误了玩乐。不禁面露歉意说:“我可以自己回家了,你继续和朋友玩吧。”
“不去了。他们也走了。”李忱然刚去拿包的时候,接到赵想的电话。他说送江蕾去找林丰了。
他把水递过来。离筱这会儿正需要,谢着接过,却拧不开。手心有汗,加上刚刚晕过,力气还没恢复。
他看出了她的困窘,拿过水,给她打开。
“你这样子,怎么自己一个人回家?”
“我坐着休息一下就行了。不麻烦李总。”
“你都离职了。还喊什么李总?”
“那……李同学?”
她有气无力的,说这三个字时,带着微弱的气息,听得令耳膜酥麻。
“别犟了。送你回去。”李忱然让离筱坐着别动。他去开车。
这会儿她想动也动不了了。刚刚她从那张椅子上过来,几乎是坡着脚颠过来的。右脚踝肿得老高,她想等李忱然走了,让张志辉过来接她。不过李忱然执意要送,也行。可以避免杨冬萍知道,这么晚让继父劳动,她肯定又要骂离筱一通。
“我坐着不动。”
他见她面色不对,问到底怎么了。
离筱见瞒不过,就把裤脚提起来。李忱然一见就皱眉了。察看了一番,建议送她去跌打正骨馆看看。
“我妈之前膝盖不好,都是找刘叔弄的。”他说那家跌打馆就在不远的某街。“贴几幅膏药就好了。”
“好吧。”离筱想这样也省事。不然这副样子回家,明天可能还要去医院。
她同意了也不保险,指不定等会又先走了。为了避免又消失,让她把手机交出来。
“我真的呆在这等你。”离筱还是保证。说自己言出必行。
“你还言出必行?”李忱然双手叉在胸前,“你说你搭完框架才走,我出差回来你已经不见了。”看她鹌鹑似的低下头,他忍了忍,没把打了两天电话不接的事说出来。
“好吧。”为了重塑形象,离筱把手机交了出来。“那你多久回来?”
他看了眼她左手的表,面露不屑:“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