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筱提前离开了演唱会。
市体育馆离家不算很远,大概四五公里。
晚上十点,还是灯火通明的。离筱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今天体验感满满。有好有坏。
一场演唱会,一次排队,一杯咖啡,一个亲吻视频。她再呆下去,就是个笑话了。
兜里的手机已经震了好几下,她看着上面标记的名字,怔愣了许久。还是没有接。她离去前,和江蕾说了,她爸爸来接她了。
江蕾问是爸爸从西南回来了吗?她说是的。
然后大步走出了体育馆。
这会儿她很平静。
一路上她一直在暗示自己。
其实没什么的,胸腔里的酸意已经随着嘴里的苦味淡去了。
兜里的手机还在响。她按了挂机键。
想了想,别人也请客看演唱会,出于礼貌应该说声谢谢。她又拿出手机,直直地站在路边,按下了“谢谢你请的演唱会,很好听。我爸爸来接我了。”
发出去后,觉得还没讲完。又发了条“再见。”
看到短信提示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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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蕾和林丰坐车回家。林丰还沉醉在架子鼓的律动之中,说秦言的声音好听死了,宋之炫帅呆了。摇头晃脑了一阵。见江蕾坐着一动不动,愣着出神。
“离筱怎么突然走了?”
“啊?”江蕾回过神,“这问题还用问?”
林丰不懂,这会儿他脑子里都是QS的歌。
两人到了家附近的冰室里,江蕾才回答。“是大屏幕刺激到离筱了。”
林丰想了想:“我说了。别惹那个余疯子。”
江蕾没好气:“谁惹她了?她自己来的,不是说来听歌就我们四个吗?”
林丰讲了演唱会门票的来历,李家企业赞助的,余问夏弄一张门票还不简单。
“他们到底什么情况,那个姓李的也不拒绝?”江蕾实在是看不过眼,男暧昧女绿茶。
林丰叹了叹。他说李忱然也不想余问夏变成这样。他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关系一直很好。初中还是姐弟一样的朋友。但高中时,李忱然突然去了国际学校避开了余问夏。两人相处就淡了。
“那这次他为什么又转学回来?”
“这个我上次也问了。他说不想出国。”林丰说国际学校就是直接出国的,李忱然不想在国外读本科。
“直接出国不好吗?”
“他应该有他的考量吧。”林丰搅了搅冷饮。冰室店里有台电视在放,里面在重播晚间新闻。“你看,新闻里也有个人姓离。这个姓很少见。”
江蕾顺着林丰的视线,转头看电视,那个新闻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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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走得有点脚痛。不知是走得久了脚涨,还是鞋子小了。
她觉得应该是鞋子小了。有很多事,并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外部原因。她不需要为这些事内耗自己。
她晃晃头,离家很近了,再走十来分钟就可以了。
在她进入小区前,小区的保安室离坐满了人。保安大叔认识她,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那帮人就举着相机话筒冲过来了。
离筱吓了一跳,看清楚那些人后,发现他们要采访她。她不知是什么情况,而且现在很晚了,突然冒出这批人,正常的记者会在这样的时间上班吗?而且她在他们的提问中,听到了父亲的名字。
撒腿就跑。小区地形她比记者们熟,她跑到小公园躲起来,终于把他们甩掉了。等没人影了,才从大树后面钻出来。
战战兢兢地回到家,是张志辉给开的门。
她哆嗦着把碰到记者的事说了。张志辉脸上闪过一抹暗色。
“你进书房来。”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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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丰和江蕾出了冰室。林丰还有些不懂,问江蕾:离筱难道也喜欢李忱然吗?
“不知道。”江蕾翘着嘴,睨了林丰一眼,问,“李忱然呢?他喜欢离筱吗?”
林丰说看不出来。“忱哥以前人就不错,补习是老班让他弄的,演唱会这些他弄到票也不稀奇。”
林丰迟钝的神经比电线杆还粗,江蕾觉得问他没什么用。只叨叨着下半年,宿舍里的两个都要被余问夏针对了。
“你别被针对就行。”林丰揽着江蕾的肩膀。
“这你放心,我是全校唯一一个讨厌李忱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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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像被泪水冲刷过,湿痕重重。
杨冬萍站在卧室门口,张鸣被月嫂抱着睡着了。她看了眼大女儿,张手揽过了她,拥在怀里。两人都极力克制,可隐忍底下是暗涌的旧伤。
“之前,其实你不是出轨,是丧偶了,外公外婆才让你再嫁人的,是吗?”离筱在母亲的耳边轻轻问。
杨冬萍点点头。
离高阳原来在离筱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只是大家都瞒着她。她记得八岁以后,跟着祖父母搬了几次家,换了几次学校。直到她读初二,才回到百灯县来芳镇,祖父母开始摆早餐摊子。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没感觉辛苦,反而觉得有趣。祖父母和妈妈把她保护的太好,还让爸爸的战友,每年寄一张明信片来。让她像活在梦里一样,以为自己父母双全。
“之前我嫁的那个混蛋,以为是个好人,如果我生活安定了,我就把你接过来。没成想那是个混账。后面离婚你外公还被扒了一层皮。”杨冬萍把离筱带到卧室,慢慢和她说。“你爸爸是为公殉职的,我当时知道,哭了一整年。外公外婆看不下去,才让我寡妇再嫁。”
离筱捏着张志辉给的报纸剪报,上面报道了离高阳卧底西南毒窟,英勇牺牲的事迹。其实事情早已发生,在去年,父亲的遗体就被发现,已光荣下葬。杨冬萍和祖母商量,为了不影响离筱,想等她高考完了再告知。所以把她带到临城来,避开知道消息的人。杨冬萍说话本就不着调,因为这事,她一直憋屈着,所以平时她严厉些,离筱也没发现不对劲。
没想到今年,被端毒窟的犯人全部审判了。新闻进行了大肆的正面报道,同时牺牲的警务人员的家人消息也被人爆出,离筱的身份也被挖了出来。
“今晚这些人,肯定不是正经记者。”张志辉进门,点开了卧室灯。“不如这样,我们接受正式的媒体访问,离筱还小,不要露面。如果再有记者来骚扰,我们就让他们去找正式的媒体。”
张志辉的建议很合适。等热度过去,那些小报记者也会退散。离筱感激地看了眼继父。他眼中有疲惫,应该是照顾新生儿累的。而继女还让他受累,离筱有些过意不去。
“张叔叔,不如让记者直接联系我,我自己来处理。”
“不可。”杨冬萍和张志辉同时说。
“那些人很坏的,他们会问奇奇怪怪的问题,让你说错话,然后大肆报道。”杨冬萍接受过类似的采访,还好当时张志辉在,及时打住了。
“这事你听妈妈的。记者我会联系,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出来。”张志辉还是劝离筱。已经瞒了那么多年,这会儿让离筱直面**裸的现实,已经很残酷了。作为曾经痛失过妻女的男人,见不得再让孩子受一次苦。明明这个苦是可以一家人一起跨过去的。
今晚发生了许多事,一件比一件难受。
离筱窝在床上,抱着被子。她想打个电话给祖母,可是说什么呢?聊聊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太残忍了。这是一个母亲身上的血淋淋伤口。
她没有人可以倾诉。只有抱着自己。念着事情终究会过去。她也会好起来。
生父的过世和感情的失意,两件事混淆在一起,离筱竟分辨不出现实和虚空。
这几天,离筱一直沉默不语。家中的新生儿原本就很吵了,她怕再吵到其他人。
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睡觉,默默地流泪。
张志辉让杨冬萍不要劝。现在劝只会给人压力。任由她发泄出来。
重要是要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不要让孩子心生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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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张志辉见离筱坐客厅里看电视。看娱乐节目,也会适当地发笑,就斟酌地和她说了,已经约了个记者,看离筱什么时候有心情去见见。
离筱接过继父递来的名片。上面是西南杂谈的一个记者,姓梁。看名字似乎是位女记者。
她点头,让继父安排。接下来就是高三了,她八月就要去学校报道。
大家一直瞒着她,就是为了让她好好高考。这几天也想了很多,她需要成熟一些。哭哭啼啼的哀怨对现实来说没任何帮助。
三人和梁记者约在一家茶餐厅。梁记者很有礼貌,她说她的父亲也是缉毒警,非常痛恨这些贩毒份子。
两个小时的采访基本完成。三人回答得滴水不漏。连平时咋咋呼呼的杨冬萍,回答得也很得体,没有出现纰漏。
梁记者走之前说,等报刊出了,会给他们带一份来。
别了梁记者。张志辉也不急于回家,告诉离筱另外一件事。
原来是离高阳作为烈士,离筱回老家高考有加分。张志辉拿出几张纸,是这几天他分析了离筱的成绩,算上往年苏省的高考数据,得出离筱大概能考什么大学。他让离筱自己考虑,如果留在临城高考,他下个月就把离筱的户口转过来。
她看着几张纸,又看了看张志辉的黑眼圈。非常的过意不去。继父照顾妈妈和妹妹已经够累了,还为她考虑那么多。不禁低下头,眼泪簌簌掉下。她还太小,做不了多少能帮上忙的事。只有顾好自己,不让他们担心,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
两人让离筱不要急着做决定,毕竟回老家,学习方面又有些不同,还是先冷静地考虑几天。
“是啊,高考是大事,还是以你的实际情况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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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离筱跟着张志辉,坐上了去扬州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