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看台上的女宾纷纷往后缩,嘴里发出尖叫声,有几位千金小姐后退得慌忙,跌落在地。
武生飞身而来,长矛与暗卫的利剑相碰,发出叮的清脆声响。
魏约眼神淡漠,手中捻起的糕点轻轻送入嘴里,身形一动也不动。
“叮”,又是一声刀剑剧烈碰撞的声音。
墨云的利剑刺穿武生的身体,武生猩红的眼眶直愣愣地瞪大,用最后的力气对着魏约怒斥道:“魏约,你不得好死!”
说完,嘴角的鲜血兀自流下,扑通一声,猛然倒地。
后台五六个脸上还画着花脸的戏子,手中或拿着长长的朴刀,或拿着青铜古剑,目眦欲裂地扑将上来。
见领头的武生轰然倒地,从后台冲出来的几个戏子发了疯一般,左一刀,右一剑向暗卫们乱砍。
被暗卫护在中央的魏约,旁若无人地低头抿了口茶,面上一点神色都不显,只悠然道:“留活口。”
“是!”墨云领命。
女宾们退回到不远处的凉亭,收缩着脑袋,不敢看那边过于血腥的惨状。
苓苓护在庄夫人身边,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人群中的魏约,他那淡然的模样,好似没有身处刀光剑影中,而只是在明春楼听别人说书一般。
暗卫们个个都是好手,又占了人数多的优势。哪怕这些戏子筹备多时、负隅顽抗,此刻却要么倒在血泊中,要么被捆住了双手紧紧地缚在身后。
“魏约,你就是大晋的乱臣贼子!要挟小皇帝的性命,手握天下,你以为你捂得住天下人的嘴吗?弑父弑兄,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你干不出来!”
“我也没想过能活着走出去,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老天,容不得你这般恶贼!”
那人发了狂,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魏约,你别假惺惺的只当摄政王了!天下谁不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杀了小皇帝,自个儿坐龙位!你的野心,人尽皆知!”
魏约缓缓站起身,轻轻撑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是万里江山图卷,唇畔勾起淡然的笑意:“我是不是乱臣贼子,自有后人评判。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仰天大笑:“你以为我会乖乖告诉你?”
说完,咬碎口中的毒药包,一息之间,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眼神涣散地歪倒一旁。
其余几人,亦是如此,纷纷咬碎毒药包,慷慨赴死。
魏约唇畔含着一丝冷笑,这些人真是蠢不可及,以为以死明志、闭口不谈,他便查不出幕后主使?
魏约的眼眸掠过毫不掩饰的阴狠,唇角向上勾起好看的弧度,声音冷冷的,漫不经心道:“将这些人的头割下来,吊在城门口,先放上个五六日吧。”
“是!”
魏约转身看向后院之中的凉亭。
刚才慌乱之间,庄夫人领着一众女宾退回宽敞的凉亭。如意戏班班主混杂在诸位丫鬟扈从之中,两手抱着头颅,吓破了胆一般。
听到魏约说到“割下人头”一言,班主的心口一阵绞痛,手心紧紧捏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刃,缓缓靠近庄夫人。
魏约眼尖,指着女宾群中鬼鬼祟祟的班主,高声呵道:“把他拿下!”
已经太迟了。
整个王府的暗卫此刻几乎都在魏约身边。
就算众暗卫再高的轻功,都不能立时飞到十丈远的凉亭上。
班主锋利的刀柄高高地举起。
魏约远远地站在看台上,看到班主利索的动作,漆黑如夜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毛孔因恐惧直直竖起来。
寒冷像是一条毒蛇,从脚底顺着血管钻到脑门,魏约的心跳几乎都停了几息。
他不能失去母亲。
此刻,他却束手无策。
魏约朝凉亭飞身跑去,心却一直往下坠,坠入无边深渊。玄色的衣袍翻飞。尽管女宾们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世界却忽然很安静,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
明明那么远,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庄夫人眼里的恐惧,她仰着头不敢看那柄锋利的寒刀,立时挤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鱼尾纹从未如此深刻。
不要。
不要。
魏约第一次在心底里向漫天神佛祈求,不要这么残忍。
女宾之中,庄夫人左侧的魏汐月目光机敏,瞥见班主的小动作,指着班主大叫一声:“快来人!”脚步却不听使唤地悄然往后撤退。
苓苓一直都紧盯着远处的魏约,没注意这边班主的动作。
等她看到魏约猛然朝凉亭跑来时,耳边充斥着魏汐月的喊叫声,她抬眸一看,班主手中发着寒光的利刃,直直朝她跟庄夫人的方向刺来。
与此同时,视野刷来一个弹幕:“快挡刀!我刷宝石盲盒!”
几乎是肌肉条件反射一般,苓苓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凑,用手将庄夫人往左推,飞身扑向那柄刀刃。
班主目眦尽裂,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他深知庄夫人对魏约的重要性,此时杀不了魏约,但杀掉他心底最重要的人,也算是给兄弟们报了血仇。
眼看着手起刀落,凉亭中没有能够阻止他的人,怎么刀刃贯穿的是一个不知名姓的贵族小姐?
班主拔起刺穿苓苓身体的刀刃,鲜血直直喷涌而出,像是红色的喷泉溅射到四处,血点斑斑。
“啊!来人啊!”靠近苓苓的一个贵女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尖叫着晕倒在旁。
苓苓轰然倒地,右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但完全止不住汨汨流出来的鲜血。怎么办,为了十日的正常味觉,她的胸口好像被一刀捅穿。
有些得不偿失。
她垂下眼眸,几息之间,捂住胸口的右手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不见一丝肉色。
苓苓眼眸一翻,晕了过去,最后的念头是——这具身体貌似晕血。
班主手中握着的刀刃成了鲜红色,他大步上前,向旁边的庄夫人再次刺去。
这一回,他不再有好运,下一息,手腕被魏约紧紧地抓住。
班主回头一看,魏约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瞪大暴戾又阴狠的瞳孔,森森然地死死盯着他。
咔嚓一声。
伴随着班主凄厉的喊叫声,他的手骨生生被魏约扳碎。
“拖下去。”魏约冷然道,快步上前打横抱起苓苓,她胸口的血还未止住,如同一条永不停息的溪流。
“快叫御医!”魏约大喊一声,声线破碎。
鲜血将那条艾绿色的纱裙几近染红,魏约垂眸一看,苓苓的唇发白,染上一层淡淡的冷霜一般。
她的身子又软又轻,抱在怀里,恍然像一朵即将消逝的云。
扑通,扑通,他的心不知为何跳得飞快。明明早上还是鲜活灵动的少女,眼下,能不能活得下去都两说。
魏约瞥见苓苓流血的伤口便知情况不妙,班主是下了狠手的,刀刃几乎贯穿她单薄的身子,这位置又靠近心脏。
一时间,繁杂的思绪一涌而上,他脚步加快,抱着苓苓踏入自己的阳明院。
庄夫人和魏汐月相互搀扶着,快步跟在魏约身后。庄夫人手心早已被惊吓出的汗水浸湿,一面走一面念着阿弥陀佛,发亮的眼眸掩饰不住的焦急。
魏汐月只愣愣地看着魏约翻飞的衣角,似乎那玄色的背影立时要乘风飘去一般。
她心底冒出一丝恐惧感,好似,魏约下一息就要离她而去一般。叶苓苓倒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竟然豁出性命了也要救下庄夫人。
她冷哼一声,这攀高枝儿的心,真是坚不可摧。
阳明院。
这是魏约日常就寝的院子,等闲不许人进入。
魏约将苓苓放入自己的罗汉床,鲜血登时便染红了褥子,拧着眉头道:“御医呢?”
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着背、山羊胡子的御医拎着一个木箱,低垂着眼睫进入里屋。他迅速拿出一个脉诊,细细号脉后,掏出一块锦布,里面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依次排列着。
几根银针分明扎在苓苓位于胸骨一侧的心包穴、天突穴吗,以及前臂内侧的内关穴。李太医摸着山羊胡子,叹了一口气。
魏约急问:“她怎么样了?”
李太医缓缓摇头道:“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元气大伤。若是三日内醒不过来,怕是药石罔治。所幸,这刀伤只查了一寸,才伤到心窍,不然这姑娘连这三日的机会都没有。”
说罢,庄夫人发出一声惊呼,用锦帕掩着自己的嘴,泪水涟涟:“苓苓还正当好年华,太医您可一定得救活她!”
魏约深深地看向睡榻上的苓苓,她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脸颊瓷白,薄薄的,仿若易碎的美人瓶。
魏汐月轻轻抹了抹庄夫人眼角的泪花:“夫人您别哭坏了自己身子,叶姑娘吉人天相,必将渡过此难。”
魏约的目光更加晦暗,刚才汐月面对刀刃往后退的举动,庄夫人没有看清,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诚然,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可这一刻,他也不免沉吟,自己真的了解过汐月吗?
思及此,魏约掩在阔袖中的手指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