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固元听得出蔚澈然的言外之意,他不动声色地反击道:“那时候,就想好,让孩子姓陈了吗?”
换言之,那时候就准备入赘陈家了吗?
好歹毒的提问。
如果蔚澈然否定的话,很容易会被说虚伪。
可若是承认的话,那可见当时目的不纯。
怎么回答都是错。
桌上的人都能感受到浓烈的火药味,连个帮着打哈哈的都没有,都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当初看见蓝小波把这两家人安排在一桌的时候,大家就知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总有人计较,那些年少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
蔚澈然淡定地回应道:“没有。当时只是商量说要叫酒酒。”
“呵,最后还不是姓陈。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
宋温意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现在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
“最终姓陈,是拜一个人所赐。”
裴固元挑事地问道:“拜谁所赐?”
“大四的时候,因为入赘的问题,我们短暂地分过手。分了三天,陈家给她安排了七个相亲对象。别的相亲对象都很有素质,成与不成都不会大肆宣扬,不会利用陈家给自己贴金。唯独有一家,仅仅是第三天见了一面,就开始找媒体大肆宣扬,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裴固元阴沉地笑了一下:“能安排在一起相亲的,普遍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家只是以相亲对象的身份,见了一面。在没相亲之前呢,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经常见面。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共同语言也多一些。说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似乎并不过分。”
这确实是蔚澈然别扭的点。
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可是高中之前呢?
他并不清楚她都遇到过什么人,喜欢过什么人,目光在谁身上停留过。
就连见过裴固元多少次,小时候有没有在一起玩过,他也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只是,她高中之后的人生很喜欢他。
但也不是没他不行,毕竟,她主动提出过分手。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七年的感情,陈乐道说放就放,蔚澈然感觉自己当时比死了还难受。
为什么那么珍贵的感情,她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婚后一直到现在,他都经常做她对他提出分手的噩梦。
梦里,不再有昼夜变化,他的世界死一样地沉寂。仿佛太阳和月亮,从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荒芜。
每到这时候,他都会猛然惊醒。
反复确认身边睡着的人是她后,再不断地在黑暗中安慰自己,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她不会离开他,她给了他一个家。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已经幸福了好多年了。
可能是当初分手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蔚澈然十分警惕出现在陈乐道身旁的每一个人。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可能破坏他们的婚姻。
在学生时代,陈乐道就是男女通吃的人,每个人都想和她贴贴。
他每天生不完的气,气成河豚了,她才稍微哄一哄。
现在仍旧在生气。
蔚澈然的字典里,最讨厌的就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这八个字。
因为他是天降。
“她后来对我说,那个和她相亲的男人,亲口对她说自己有心仪的人,是迫不得已来相亲的。那场相亲,比较确切地说法,应该是逢场作戏。”
蔚澈然精准地戳到了裴固元的痛处。
裴固元后悔了无数次,当初不应该放弃的。
蔚澈然,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一个受社会救助的学生,一个没有接受过贵族式培养的底层,居然拥有了如此美好的人生。
可笑的是,他的人生,全都是从自己这里偷来的。
“所以,在人家被对方拒绝之后,你就理所当然地趁虚而入。”
真是句句带刺。
裴固元的本体可能是只大刺猬。
“不是趁虚而入,她被拒绝之后的心态很好,还和家人夸赞,对方是个很痴情的人。她把他和他的家族分得很开,他的家族所做的事确实不怎么光鲜,但她却给了他极高的评价。我的老婆是很好很好的人,不会因为被人拒绝就心态失衡。”
就像,当初去相亲,也不是因为和他分手,随意去的。
蔚澈然能够很真实地感觉到,陈乐道是真的想要认识新的人了。
并非是为了刺激他。
她从来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永远不会让自己活得不舒服。
因为,她有着爱人的能力。
裴固元听完觉得更难受了。
他误把蔚澈然口中的夸赞,当成了是陈乐道对他的某种好感。
可蔚澈然只是想帮自己老婆正名而已。
“原本,第四天还要安排相亲的。是我在看到那家利用媒体炒作联姻后,连夜坐火车去的。”
裴固元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坐飞机?”
蔚澈然从不掩饰自己当初的窘迫:“机票的价格对当时我的来说,是一笔很奢侈的费用。我要留出买礼物的钱,还要考虑返程的路费,以及回学校后的生活费。”
裴固元猜测一个连路费都要省的人,势必不会买太贵重的礼物。
“你买的什么礼物?”
“刚上大学的时候,听室友在夜谈,他们说经常看见学校里一个女生,一周七天都会用不重样的金簪盘发。一支金簪顶得上别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同学们猜测她家境应该很好,金簪质地柔软,容易滑落,可她每天戴一支,并不害怕会丢。仿佛那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簪子一样。”
“后来有一天,我也在校园里遇到了那个女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戴金簪,原来并不俗气,也不显老,比任何材质的簪子都要好看。我想,我喜欢的女孩儿,也应该拥有这样一支金簪。斜斜地插进头发里,看起来慵懒又贵气。”
“哦,只送了一支金簪啊。”
“七支。每攒到一些钱,我就去金店转一转,看到款式好看的就买下来。不过,一直没送出去过。我想等我攒够七支再送给她,这样她也可以在一周七天里不重样地戴。在攒到第六支的时候,她和我分手了。”
大家只知道蔚澈然是入赘后,一飞冲天的。
关于他们之间的恋爱,任谁都觉得不会太单纯。
没想到在这段感情里,超爱的那一方居然是蔚澈然。
桌上的人为了活跃气氛,终于忍不住调侃道:“省吃俭用买金簪,坐一夜的硬座追爱。你这也是该省省,该花花。”
“因为我不值得,她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是凑活着过来的,她是被爸妈宠着长大的孩子。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何况,只是几支簪子。”
都是男人,裴固元觉得蔚澈然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他故意针对道:“把几乎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礼物,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吧。如果能追回呢,以后就衣食无忧了。追不回的话,金饰又保值,以后还能留着送别人,也不亏。”
蔚澈然平静地说道:“送礼物确实有想复合的心思,但是不代表她收下礼物就一定要和我复合。因为,无论以后是否在一起,那几支簪子都是送给她的,我就是为她买的,自然不会留给别人。当时就算不复合,簪子我也不会拿回来。”
裴固元恨不得把蔚澈然的真实面目给逼出来:“说得好听,那人家要是扔了呢?”
“扔了也没关系。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从来不会期待结果,送出去的心意也会随对方处置,永远不会感到失望。金簪插在她的发间,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这份荣幸,那也不是她的错,只能说上天不眷顾我。”
“既然都说得这么无私了,那你还大老远跑过去做什么?何必呢?”
蔚澈然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知道明天早上就是世界末日,太阳到夜晚就会爆炸,月亮到白天就会解体,应该也会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来看看太阳和月亮吧。”
如果不是外面的巨幅幕布上,显示的是蓝小波和傅时立的形象。
这桌上的人都要以为,今天是蔚澈然和陈乐道的婚礼了。
一个人情绪濒临崩溃时的情话,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来得有效果。
“我去找她,是想问她,可不可以别去看别人,乞求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愿意入赘,愿意接受她家里人的安排。不会再被世俗的言论影响到,不会再为别人的目光而活,不会觉得别人的话语比她还要重要。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人抛弃,可是直到被她抛弃,我发现,没有爱,真的会死。我求她,救一救我。”
裴固元嗤笑一声道:“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几个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不是都没死么?”
餐还没上,这桌人吃瓜已经吃饱了。
裴固元和蔚澈然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