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 第26章 来讯

临近戌时，薛存芳率侯府上下来到祠堂，按规矩行祭祖之礼。

这许是他最像个一家之主的时候了，收束了一身的散漫放达气息，难能端出一派正经，一丝不苟地做这场祭礼的主祭人。

戌时一到，他率先上前，往案前摆放的香炉上点燃三炷香，再退至蒲团后，俯身行叩拜大礼，起身端立于一侧。薛黎走上前来，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上香、行礼……再是姑母和韩缃，最后是后院的另三位夫人。

见诸人礼毕，薛存芳拿出早已写好的祝词，扬声照着念了出来。

话音落，一众婢女小厮鱼贯而入，在堂前一一供奉上饭羹、馔盒、美酒、胙肉……待诸人退去，薛存芳再到香炉前焚烧那一纸祝词。

灰烬和烟雾彼此裹夹着升腾而上，他不得不抬起眼，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牌位上——

“先考薛公讳星韧府君之灵。”

此牌位为他十六岁所立，字迹笔力比之今天难免青涩稚拙。他还记得写完后，自己一个人躲在祠堂里抱着牌位大哭了一场，后来除必要的祭祖外，却鲜少踏足此地了。

只因他心中有愧，无颜面对考妣灵位。

十一年了，他却还未能实现亡父的遗愿……

※※※※※

祭祖礼毕，接下来该到大厅里吃团圆饭。走到一半，到了临近后院的地方，二夫人忽而出声叫住了他。

“郎君，妾身有一事物遗留在房内，需回房一趟。”

薛存芳点头应允了。

三夫人紧跟着也站了出来，说道：“郎君，妾身给世子备了一样新年礼物，还未来得及拿出。”

三夫人是个聪明人，言语周全，还懂得通过讨好世子来讨好侯爷。

见那二人相继离去，四夫人也捺不住站了出来，口中讷讷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多半是由头都被那二人占尽了，薛存芳体谅她的难处，只一颔首，“去吧。”

“多……多谢侯爷！”

心下生出疑惑，他回头看韩缃，“这一个二个的，丢三落四都凑一块儿了，倘是真落了东西，差个婢女回去不就行了……夫人可知，她们这是意欲何为？”

韩缃掩唇轻笑，“侯爷待会儿便明白了。”

等那三人相携而来，一眼看去，确是叫人一目了然。

这会儿工夫，只见他这三位夫人俨然已换了一身行头，个个打扮得妍丽如春，花枝招展，毫不吝惜地展露出她们的美貌和芳姿，见了他更绽放出如花笑靥，盈盈一褔身，齐声唤道：“郎君。”声音柔媚得能掐出水。

薛存芳捧着茶盏的手难以察觉地一颤，侧过脸清咳了一声，骤然立起身来。

“夫人和世子陪我到庭院里点灯。”

“她们三人入府少则也有五年了，今日……作何这个样子？”薛黎走在前面，薛存芳压低了声量，向身侧的韩缃问询。

“侯爷如此风流人物，还会有难以消受的美人恩？”韩缃语带揶揄，又道，“侯爷也不想想，这几个月来你是如何冷落了她们，今日难得能见上你一面，几位妹妹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

她免不了好奇，多问了一句：“不知侯爷在外又认识了何等殊色佳人？”

殊色佳人……说来殊色是有的，只怕不是佳人，是讨债鬼……薛存芳面色古怪，讳莫如深。

庭院里已摆设好灯烛，足有半人高，乃是为今夜守岁准备。点灯只是薛存芳的托词，自有杂役将其点燃，不过他记得薛黎一贯喜欢看这灯。

一道火线如蛇一般自下向上蹿升，速度迅如雷霆，瞬息之间攀顶，整座灯烛大且高，一片煌煌的火光燃了起来，轻易驱散了夜色，将整个庭院映得一如白昼。

薛存芳放眼远眺，这时家家户户皆点燃了庭燎，墨蓝色的夜空和底下这片城池间出现了一带泾渭分明的线，那线是一种温暖的橘黄色，浅浅流动着，如一尾蜿蜒着伏于城池之上、鳞片莹亮而清润的龙。

正是：夜如昼，不欢寝。

用过团圆饭后，众人一起巡酒。

二夫人为他添酒，三夫人为他捏肩，四夫人为他纤手破新橙。

薛存芳坐享其成，泰然处之。

而大夫人坐在对面，拿出了算盘，翻开了账本，和他一起梳理今日收回的账目。

只见韩缃十指蹁跹，拨动玉珠如手挥五弦，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连成了一片，其声如疾风骤雨，其势如渊渟岳峙，一面有条不紊地从口中吐露一个接一个数字……

薛黎看得直了眼。

三位夫人手里的动作亦渐渐缓下来，薛存芳偏头咽下一块四夫人送至嘴边的橘瓣，格开肩头上二夫人的手，笑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侯府上下满门的生计究竟握在哪位人物手里，都围着我作甚？去伺候大夫人罢。”

“这……”三位夫人面面相觑，游移不定。

又被薛存芳催促一声，她们这才纷纷围到韩缃身边，柔声唤道：“姐姐。”

韩缃脸上浮现出笑影，俄而又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话音一转，语气饶有深意，“我今日去香料坊，那儿有从关外来的番邦商人。”

“他们从北边带来一个消息。”

“北边……”薛存芳摩挲酒盅，若有所思，凝起了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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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