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徵不知:晏平澜在中山侯府上留宿了一晚,和晏平澜带着薛存芳又一起上了南风馆,这两桩算来哪一个更让人恼恨?
昨夜薛存芳特意命人送来一张信笺,只言家中有事,今夜不烦劳他过府探视了。对方还记得知会他一声,算是有心了?聂徵冷嗤一声,拢紧了五指,将孱薄的信笺一点点碾碎了。情知还能是什么事儿?中山侯府上这会儿只怕正忙着招呼他那位久别重逢的竹马。
待第二日上朝时,他有意比往常慢了一刻,到大庆门外,正好看到不远处宫道上并辔而来的身影,那二人言笑晏晏,有着说不出的亲近。哪怕是数年来陪伴在薛存芳身侧最久、离他最近的孟云钊也不能与之比拟。薛存芳对孟云钊更多是纵容,明明应当是对方照顾他,他却反过来待其如幼弟。
聂徵面色一点点沉下来,如浸入一片深潭,森冷而沉郁。
在二人走近之前,他越过大庆门,径直拂袖而去。
薛存芳若有所感,抬眼看去时,只隐隐瞥见一抹绯红的衣袂从门前一闪而过。
至于上南风馆,是晏平澜诉苦五年来不曾踏足烟花地风流快活,此次难得回来,不管怎么说都要旧地重游,找上几个老相好,伴着红袖添香,好好和薛存芳喝上个三千场。
薛存芳对他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这人说得自己五年来仿佛成了个茹素的老僧一般。
“你们那大营里只怕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想来私底下分桃断袖之辈不在少数,你是晏家人,是安南都虞侯,又生得这般……不俗,应当很招人疼才是。”薛存芳打趣道。
“那些成天操练得一身酸臭的大老粗有什么趣味?”晏平澜没什么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而涎着脸凑上来,“我还是喜欢京城里的……毕竟有大昭第一美男子在。”
犹记得晏平澜十六岁时对他开诚布公,坦白自己不同常人之处。当时年方十八的薛存芳虽初涉风月,但资浅齿少,尚存几分纯良懵懂,很是被自幼相熟的竹马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
“你喜爱男子,不也可以去喜爱女子?”
“我对女子……不行。”
“你是晏将军的孙子。”
“我又不是晏将军唯一的孙子。”
“你爹只怕会打死你。”
“他打不过我。”
“你这有悖孝悌。”
“祖父明白,父亲不懂,晏家并不需要一成不变的尽出规矩人。”
薛存芳便只道:“你都想明白了就好。”
晏平澜偷偷来觑他,“你想明白没有?”
“你我十数年的交情,我若因你喜爱男子而不再与你做兄弟,只怕是我心中有鬼。”
晏平澜仰头大笑。
等到晏平澜十八岁,知好色则慕少艾,非得扯着薛存芳一道上南风馆,说是头一遭去,需得有个人陪着壮胆。
薛存芳原本的名声就招摇如满城风絮,如此一来,不日又多了条惊世骇俗的“男女不忌”。
晏平澜回府后被他爹满府追着打,勒令他此后不许再与薛存芳这等锦衣纨绔来往,晏平澜为好友鸣冤,扯开了嗓门嚷嚷:“你以为是中山侯带坏了我?是我带坏了中山侯才是!”
“中山侯若是断袖,我还上什么南风馆!莫说袖子,便是裤子都为他断尽了。”
气得他爹险些当场厥过去。
忆及旧事,薛存芳感念当年满城的人众口铄金,唯晏平澜一人,虽为罪魁祸首,却舍得被他爹打坏板子也要为他辩白,于是今次也不推拒,随他去了。
晏平澜虽天性好此道,却不喜娈童之流,他五年前在楼里相好的是个年近加冠的少年,而今出落成了长身如玉的美青年,虽举止间难免沾几分脂粉气,然他熟知晏平澜秉性,并无矫揉造作,倒显出落落的仪态来。
纵然这馆阁中不乏面若好女,傅粉何郎的美男子,薛存芳仍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只坐在对面自斟自饮,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禁泄露些微笑意。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晏平澜眯起眼乜他,忽道:“五年了,你于此道,还是不善?”
薛存芳反而感到奇怪,“五年前不善,为什么而今要‘善’?”
他当年来南风馆那几次,并非每一次都是为了给晏平澜作陪,并非不曾因好奇和一时心血来潮尝试过,不过乍一感不适,就浅尝辄止了。
“听闻近来你与七郎走得极近……”
薛存芳一怔,意识到晏平澜言下指的是聂徵。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人一回来就找上了聂徵,再不来问自己,他倒是要觉得事出反常了。
又反问道:“七郎身份显贵,我与他交好,不好吗?”
“若是寻常交好……”晏平澜意味深长道,“自然是好。”
“自然是寻常交好。”
“当真?”晏平澜眨了一下眼睛。
薛存芳面不改色道:“比真金还真。”
晏平澜舒展唇角一笑,“那便好极了。”
掉转头聂徵就用行动掴了薛存芳的脸。
第二天,这间南风馆就被查封了。
晏平澜为此亲自找上门来,二人相对而坐,他不说话,只用一种如怨如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薛存芳。
直看得薛存芳身上发毛。
“怎么了?”
晏平澜幽幽地叹一口气:“我没想到,而今你竟连我也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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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