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秀才的书房布置的十分文雅,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古画,还有一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题字,颇有些气势和洒脱在,谢芳草想着杜老夫子定很喜欢李白,不然也不会挂了这字在墙上。
杜老秀才着一身藏青色暗纹直裰,头戴儒巾,一看便知是文人,见着谢芳草一行来了,也不多言,只瞧着地上的白净女童,开口问,“你如今几岁了?”
谢芳草忙鞠下身子答道,“回杜先生的话,芳草是四月的生辰,过了四月便六岁了。”
杜老秀才捋一捋不存在的胡子,“你舅舅说你有些聪明,我便考考你如何?”
说着也不等谢芳草回答,拿出纸笔,默了一首《将进酒》出来,教谢芳草现场读了三四遍,便让她背。
杜娘子本跟着来凑个热闹,娟娘也站在一旁瞅着她爹,杜老秀才让谢芳草背时,两人都唬了一跳,但瞅着杜老秀才的神情不似作假,便也不敢多言,只等着谢芳草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杜娘子和杜娟娘都张大了嘴,瞧着谢芳草万分不可置信,这,这不是有些聪明,这是太聪明了!周氏、谢大头和周舅舅都是一脸自豪,这是自家的孩子啊!
谢芳草一口气背完,暗暗吸了口气,幸好是《将进酒》,感谢诗仙李白!感谢义务教育!感谢伟大国家!杜老秀才听完却只是默然,瞧着眼神明亮的小女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芳草瞧着杜秀才神色不定,平复下背书的心情,扬起小脸,一脸郑重的说道,“杜先生,我听我娘说,我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您叫我背的书,我也背出来了,我能跟着您读书了吗?”
杜老秀才回想一番当时情形,确实是自己给起的,说来也算有些渊源。
但自个儿从没收过女娘,自家闺女也只是在家里给启蒙的,因此还是有些犹豫。又想着如此好的天赋在一个女娘身上,不知是好是坏,若是不收,自己也有些可惜,可收了,读了书又能如何呢?
“你虽有些天赋,但女娘读了书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私塾从不收女娘,这点你应当知道。”
谢芳草反问一句,“孔子云,有教无类,夫子读圣人书听圣人言,为何独觉得女娘读书无用?女娘虽不能考秀才,但女娘也需要明理知世故,难道只因为是女娘,就不能拥有想学习的心了吗?”
又细细说着自己为何想读书,“家里人都说我聪明,您也说我有些天赋,但我连字都不认识,如何算聪明呢?我虽是个女娘,但我也想读书,想做个真正有用的人,认字,算术,明理,知世故。”
“我听闻镇上的许多女娘也都是读书的,镇上还有专门的女夫子,是不是您也觉得,农户家庭没必要读书呢?我觉得,越是穷,才越需要改变命运。”
“夫子也是村里考出去的,读书明了理考中了秀才,知恩图报又回了村里教书,让村里有了私塾,再村子的二郎不当个睁眼瞎,我不信夫子如此的迂腐。”
又深深的弯腰,鞠躬,“求夫子收下我,教我认字,我定不辜负夫子的教诲,我虽是个女娘,但我一样可以做个有用的人,我也想像夫子一样,让村里变得不一样,哪怕只是一点点不一样。”
杜娘子听了都深深动容,小小人儿如此可人疼,说话条理清晰,又满腔的真诚,虽是个女娘,但瞧着比许多男娃子都强哩!
若是老头子不收这孩子,自己都可惜了去!
杜娟娘只觉得谢芳草说的真好,没错!女娘也可以读书做个有用的人!
看她爹没个反应,赶忙在一旁出声,“爹,你快收了芳草妹妹吧。”
杜老秀才内心风起云涌,想起自己这顺利又不顺利的前半生,也被谢芳草说的让村里变的不一样所打动。
叹口气,扶起谢芳草,摸摸谢芳草的头,“我这一把年纪,也荒唐一把,无畏人言了,择日行了拜师礼,你便正式成为我的弟子,自二月起,你也一同来我这私塾读书吧。”
又瞅着自家小闺女渴望的眼神,“跟娟娘一起,两人在学堂也有个伴!”
芳草内心震动,心情澎湃一时难以言说,自己一步步筹谋,终于在这女娘上学难,甚至无法上学的时代,在马上快到上小学的六岁年纪,成功拜了师入了学。
又忙跪下,对杜秀才行跪拜礼,大声道,“谢谢先生!先生高义,芳草定不负先生期待!”
周氏一行人也是欣喜不已,各种道谢,又商议起拜师礼的日子,杜老秀才算算日子,也就定了正月十五。
周氏谢大头又细细询问拜师礼的讲究和束缚的银两,杜娘子细细解释,束缚八百文,另还需准备千字文等的书。
杜老秀才想着谢家的家境,就说自己手抄了给芳草,不必另外准备,只备些纸笔便可。
几人又说些闲话,再次跟杜老秀才道谢后,说好正月十五再上门来,周氏便带着芳草回了家。
却见家里气氛正不好,陈氏正在一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