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一连好几天,何为都不敢再跟鄢宁说话了,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刨两口,就赶紧出门溜达去了。
原以为他是退缩了,在害怕自己会对他进行骚扰,所以在再次看见他吃完饭就开门出去之后,鄢宁决定,跟上去,跟他解释清楚,自己不是个老变态,自己也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
顺便再跟他说说,那天他见到的自己和那个男生的事。
虽然自己目前跟他并没有敞开了把话说明白,更没有确认下来什么恋爱关系,但鄢宁总觉得,自己应该跟他解释一下。他不想让何为误会自己,更不想他在心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贪婪好色的猥琐色狼。
一路跟着他出了门,何为的脚步很快,即便是常年保持健身的鄢宁,跟上他的步子,也有些吃力。而且一路上,他还得防备着被他发现的风险,走起路来,就更是力不从心了。
到了一处住宅小区外头,何为买了一袋橘子,短暂停留了一下,又四处偷看打量着,然后匆匆拿上东西,又不知道转头去了什么地方。
等鄢宁往巷子里一躲,钻出来再看,他已经不见了人影。
“不是吧,发现我了?”
鄢宁愣在原地直挠头,自己跟踪技术还算是不错的呀,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给识破了呢。
正当他准备打退堂鼓,决定下次再跟来试试看的时候,何为却突然从那边的一条小路上,躬着身子跑了下来,连带着手里提着的橘子也滚落了满地。
正在他蹲下捡东西的时候,鄢宁就走上前去,一把薅起了他,将他带到了这边的小路上来,躲进了水果店旁边的小栅栏里。
“小宁哥?你怎么会——”
“你呀你,小小年纪,竟然学会跟踪人了?”
鄢宁先声夺人,先吓唬住了他。
不过确实也是,刚刚有个女孩子,已经发现了跟着自己的何为,都已经从小路上追出来看来了,要不是自己手快,人家现在就已经报警抓他了。
何为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一袋橘子,又瞧了瞧正在指责自己的鄢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办案子的能力,所以才会跟踪她的,我不是故意的!”
“骗人!你办案子,你办什么案子,至于大晚上的,跟踪一个女孩吗?”
鄢宁不是不信,他是有些生气了,何为前两天还对自己献殷勤呢,现在转脸就又盯上别人了。
说话间,他也已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跟踪何为才来到这里的。
“真是个案子,我已经跟了她好几天了!之前你跟我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让我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觉得我找到了,所以我在践行。”
“践行?难道刚刚女生,是个杀人犯?”
“嗯!”鄢宁只是随口一问,何为就极其笃定地回应道,“她的父亲,看似是死于突发心脏病,但我觉得,是她下的药,才导致自己父亲的死的!”
鄢宁没有直接回应他疑神疑鬼的话,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来:“你不是因为想躲着我,才天天吃完饭就出门去的?真是去查案子?”
“嗯。”
这次他的声调就低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底气。其实他心里还是有这层顾忌的,不过更多的,他是想去找到自己未来的目标而已,顺便——躲一躲鄢宁。
“感觉怎么样,跟踪人家好几天了,总归有点收获吧,除了知道她住在哪里。”
“有!她父亲家暴,甚至还逼她去赚钱!简直是丧尽天良!所以——这就是她的作案动机。”
“何为,”鄢宁叫住了情绪激昂的他,扶着他的肩,问道,“你觉得当警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严惩罪恶?”
“所以呢,那他们到底谁才是罪恶的?”
何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个已经破掉的水果袋,里面的橘子也开始散发出浓烈的芳香气味来。
水果袋要是不破,里面的橘子又怎么会掉出来摔烂掉呢?
“我——我只是想试试看,自己亲手调查一个案子。”
“你没错,是该调查,不过——”鄢宁掏出他兜里放着的学生证,指着上面的几个大字给他看,“执法有度。”
那是刑警学院校训里面的一句话,也是之前何希想让何为报考刑警学院的时候,经常说起的一句话。
何为看着自己的学生证,明白了鄢宁话里的意思。
“小宁哥,我明白了,人不能只钻死脑筋,很多时候——”他把那袋橘子递给鄢宁,“回家吧,回家接着找案子。”
“我脚上都有踩烂的这玩意儿了,你自己吃!”
“我也有。”
何为还是高高地举着袋子,冲着鄢宁就傻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就一路走,一路给鄢宁剥橘子,边剥边往他手上递,直到鄢宁只摇手,说自己再也不吃了。
“不好意思啊,我只买了橘子,要不我在去弄点别的东西吧。”
“回来!”鄢宁一把拉住他,自己憋了一路了,好不容易把他递过来的烂橘子给吃完了,“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除了吃东西。”
相处这半个月以来,每天何为不是去买菜做饭,就是问他明天想吃什么,后天想吃什么,总归都是一模一样的话题,除此之外,两人似乎也再没别的能说道说道的了。
“你冷吗?要不我们找个小馆子,吃点烤肉吧。”
“就知道吃!”
最后两瓣橘子皮,鄢宁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就甩到了他脸上去。
自己明明是个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可面对他,这个二百五,鄢宁总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特别做作,特别扭捏。
即便是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眼跟前,鄢宁也不敢把自己心里那点肮脏龌龊的想法说出来,他害怕,会吓到他。
“对不起,我···我错了,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改行吗?”
“你有什么错啊,你没错。”
停住一直往前飞奔的脚,鄢宁回过头来无奈地看着他,仍旧是一脸的天真,似乎自己这似有似无的暗示,他也没看懂。
这已经很不像平常的鄢宁了,他不会这么畏缩,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早就直接开口告诉那个人,小爷我看上你了,你乐意咱俩就处,不乐意你就赶紧滚蛋!
可何为不是个一般人,他傻得出奇,也让人着急。
鄢宁之前见过他爸爸何希的,从他嘴里,鄢宁第一次知道了何为这个人。他爸爸说,何为是一个沉默寡言,不爱出门,也没什么朋友的人,这一点,在鄢宁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
不过何希出手帮他教训了一下他那个忘恩负义的亲爹,这一点,鄢宁还是非常感激的,不管后来效果如何吧,总归是帮自己还有妈妈暂时出了一口恶气。
所以在鄢宁看来,何为应该是跟他爸爸差不多的耿直之人,即便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看起来有些憨憨傻傻的,鄢宁也全都把他的这种表现,当成了他对自己的坦诚。
看着面前这个,明明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傻得可爱的人,还一直盯着自己两眼发愣,鄢宁最后那点火气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扶着何为的肩,鄢宁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何为几次想伸手去扶已经笑得抽筋的鄢宁,却始终不敢上手。手就这样上上下下地悬停在半空,何为的眼神也一直跟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影四处游走。
“你笨!笨死了!”
何为以为他生气了,真的在骂自己呢,顿时就脸红脖涨起来,不好意思地停留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肯再挪步跟上他。
“何为?”
鄢宁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他怎么又突然之间没了反应。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你——你没有过我这样的朋友吧?”
“是没有过,像你这么傻的!走了,回家了。”
他不听话,外头又冷得很,怎么叫他也不走,鄢宁就干脆单手拎着他的胳膊,在前头拽着他回家。
走到小区门口了,外头那个大超市正在做新年促销,鄢宁见人多热闹,就一定要带上他进去看看去。
反正现在他俩就这样回了家,也是一样一句话都说不上的,说不定他又是直接在床上躺着,一直躺到明天天亮为止。
“要不回家吧,蔡叔叔回去了找不见我们,会着急的。”
“他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大忙人,没事找咱俩干什么,你呀,今天跑不掉了,跟我进去吧你!”
鄢宁没怎么使劲儿,就直接把他推进了正在往超市里挤的人流当中,何为回头想伸手去够他,没想到一个转身,鄢宁就被别人拉走了。
等他转了好几个圈,又从超市的出口出来的时候,鄢宁已经不见了人影。
本来以为是他出了事,何为着急忙慌地到处去找,没想到一通叫喊着找下来,他人就在隔壁转角的一家副食店门口,跟人聊天呢。
“何为!”
那声音何为记得,循声望去,果然是他。
单思行,他又来了。
而且还正拉着鄢宁聊天呢,刚刚自己一通乱找,没想到人家在这儿嘻嘻哈哈的,一点事儿没有。
何为着急地跑了过去,那个单思行不知道又是编的什么理由,跑来找了鄢宁,何为一概没有听进去,但他同样也不敢去质问鄢宁,只能像个人偶一样,站在两人面前,呆呆着看着地面,时不时地仰头瞧一眼他,是不是想回家了。
“真巧啊,我就出门来溜达溜达,没想到还遇到你们俩了。哎,小为,上次的事,多谢你了啊,要是被他舅舅知道了我们俩的事,肯定会——”
“那个——我们先回家了,我舅舅要回来了,回去晚了要挨罚的。”
鄢宁赶紧横插在他俩中间,将何为拉走,又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把单思行给糊弄了过去。
转头,他俩就顺着进超市的人流,消失在了单思行的视线之中。
刚一进去,鄢宁随便抢到一个购物车,就拽上何为,来到了人少一点的花卉区。
“刚刚是他拉我走的,我本来都已经要跟你进来了的,你——没生气吧?”
何为一直都是一个样儿,话也不说,所以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鄢宁都很难在他脸上看到一点征兆。
“没有,那你不去找他了?”
何为不是很敢确认,只能慢慢靠近,默默地将一只手搭在了他拿着的那个购物车上,紧紧拽着。
“这么晚了,他家里有人在的,咱们买点东西,回去看电影吧。”
“好啊,我来拿吧。”
这回何为真的是笑嘻嘻地在飞奔了,像这种发自内心,真的想笑的时候,何为脸上的表情,还是蛮丰富的。
过年人本来就到处都多,这种时候,打折购置年货的人,更是要把超市给挤爆了。所以即便是他俩这样身强力壮的,也很难在那些大爷大妈的围堵下,开出一条多好走的路来。索性,他们放下东西,就直接回了家。
在超市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最后还是空着手回家的。
“哎哟喂,刚刚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吐奶吐到我身上来了,回家洗个澡先。”
鄢宁嫌弃了一路,硬说今天就是走背运,什么坏东西都能沾到自己身上来。
“明天我再去超市买点年货吧,我早点去,人应该就少些了。”
何为跟他后头,听他一遍遍地抱怨着,倒也不觉得丧气,反而还挺高兴的。
今天不会有人再来找他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可这美好的想象还没持续多久,等他们开门回到家,没想到蔡叔叔早就已经到家了。
今晚,家里不止他们两个人了。
“哟,买年货去了?”
蔡元国热情地迎到门口来一看,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买。
“舅啊,你是不知道啊,那超市多少人,给我俩挤得,差点光脚回来!明天再去吧,不着急,反正就咱仨,怎么吃都是吃。”
“也行,不着急。”
“你怎么回来了,案子忙完了?”
“我回来洗个澡,受不了了,局里人扎堆,我抽了空,回来洗洗。你俩自己弄点吃的吧,不用管我,我马上就走。”
一听他说马上就走,何为心里顿时又暗暗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走了就好,走了自己就能放得开些了,不然待会就算是看电影,自己也是光知道干坐着,肯定是连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家里俩卫生间,一个在主卧,一个在书房旁边。平时就他俩在家的时候,他们就是分别各用的一个卫生间,现在好了,蔡元国回来了,何为就只能跟他挤一挤了。
“哎,何为,你先把电影找上,我进去冲一冲,换身衣服,马上就出来。”
“哦,好,冰箱里还有些辣卤,我去拿出来吧。”
鄢宁站在浴室外头就在脱衣裳了,冷得他整个人直打颤,把衣裳随便一丢,就钻进了浴室里去。
何为站在他身后,细细地品完了这一切,在鄢宁扭头进去一刹那,何为就捡起了他扔在地上的衣裳,拿在手里,不自觉地低头看了起来。
此时,他的内心,已然生起了一丝丝不道德的想法。他伸长脖子,使劲儿往前嗅了嗅,那味道,跟鄢宁枕头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淡淡的奶香味,轻轻柔柔的,就跟他站在自己跟前,手舞足蹈地在跟自己说话一样,香味飘散四处。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何为这才从幻想之中回醒过来,趴在门上往里听去,鄢宁已经开始在洗了。
“何为!”
没想到里面突然炸开一声呼唤他的声音,何为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弹开身体,紧接着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凑了回去:“我在呢,怎么了?”
“你的沐浴露在哪儿啊?我找不到了,头发淋湿了,你进来帮我找找。”
何为一点也没有抗拒,脱掉拖鞋就直接进了浴室,绕过全身**的鄢宁,在上面的架子上,帮他拿到了东西。
“来吧。”
下面的鄢宁正举着双手,等着自己顺手给他挤出两泵膏体来呢。
何为牵着他的手,离泵头更近了些,这才轻轻按下去,给他挤了两泵。
“洗头的我给你放哪儿?”
鄢宁开始擦拭身体了,何为就拿起另一瓶,继续问道。
但他的目光,显然是不在这小小的瓶口上的。
“洗头就算了吧,我懒得洗了。哎,你正好进来了,帮我搓搓背吧,咱俩一起洗个大澡算了。”
浴室里的浓雾开始逐渐生起,何为也脱掉了外衣,只剩下了最里面的一件单薄里衣,站在鄢宁身后,就开始给他搓起了背来。
“你不洗吗?”
鄢宁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自己都如此直白地邀约了,这小子竟然还没有光着膀子,跟自己坦诚相见。
“先——我先闷一会,待会好搓泥。”
何为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手上专业的动作也一点没停。
他使劲儿使得很小心,生怕搓疼了他,自己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建立起来的端庄持重的好印象,又会立马被打回原形的。
鄢宁也同样很享受,洗着洗着,干脆就直接靠到他身上来了,一点自己的力气都不想出。
“哎呀,有人伺候就是好啊,这大冷天的,美美地洗个热水澡,今天一天的晦气就都没有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身后的一直在使劲儿的何为,却早已经迷失在了这层层薄雾之中。
虽然看不清面前鄢宁的脸,他的气息,却一直环绕在自己身旁。
他想靠近,但又不敢太靠近了,只能趁着给他捏肩的空隙,不经意间将他的身体再往自己怀里拉一点,就一点点。
“好了,换我了,辛苦你了,手疼了吧,来,到前面来。”
鄢宁直接上手,一把拽住他的手,就跟他调换了个位置。
期待死了,这小子一直不脱衣裳,刚刚凑着镜子里的余光,鄢宁已经偷看他好久了。
练得不错,平时看他穿那一身大棉袄,鄢宁还真以为他是个瘦猴儿呢。
背过身去的何为也是一样,即便是刚刚已经心猿意马,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东西,但现在,要真让他在这种环境下,把自己给脱得干干净净的,去面对自己一个日思夜想的人,他也还是有些不敢放开手脚的。
不过在鄢宁看来,他那缓慢迟钝的动作,却不是扭捏的模样,而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考验。
浴室里,两人连最后那点聊天的声音都没有了,大家心里都装着事,只要开口说上一句话,大家就都会露馅的。所以干脆,两人直接达成了默契,谁也不吱声,直到这个漫长的热水澡洗完出来。
何为很利索地就抱着衣服去洗衣机里洗了,头也不回。而鄢宁,却再次钻回了浴室里,背靠着能透光的门,一点点抚平着自己内心的躁动。
他不敢让何为知道了,更不敢袒露哪怕一点点,自己心里那肮脏的想法。
虽然岁数上他俩差不多大,但毕竟何为没什么经验,自己是久经沙场了,所以真出手的话,他也害怕,会直接吓跑他的。
所以即便是自己憋着,他也不会先开口的。
电影如期开始,但他俩却不像回来的时候,那么多话了。两个人并排在沙发上坐着,谁也不扭头过去看看对方,就连电影到了精彩环节,他俩也是一点笑声和吐槽都没有。
何为先前准备好的辣卤,也没有人动,两个人这时候看起来,都比平常老实。
一人坐一头,中间的沙发像是一条楚河汉界,他俩就是那不能越界的将帅,愣是无声地把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给看完了。
关键他俩看的还是个恐怖电影,中途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两人很是默契,看完电影,何为将拿出来没吃的东西又放回了冰箱,鄢宁也很难得地做起了家务,去把刚洗完的衣服晾了起来。
收拾完这些,两人又像是在打配合似的,双双回屋,上床就倒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