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要个债。”易静源不等对方答应与否,直接简单地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至明听完后,回应道,“这事你自己去就行了吧。把你家公司名字一报,那人就老实了。”
“他不是只欠了一个人的钱。”田籁倒不是主动热心肠,而是去都去了,她的时间多宝贵啊,不得让那人出点大血么。
“怎么?想搞个大新闻上头条啊。”杨至明开玩笑,“你事业心长出来了?”
“废话真多。怎么,最近生意不行?”
“别诅咒我。”杨至明嘶了一声,“我去。”
杨至明,本来一个好好的唯物主义者,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之后,成了一个不纯的唯物主义者,嗯,信了怪力乱神。有些邪,真是不信不行……
杨至明开车接的易静源。
杨志明西装革履,易静源也西装革履。两人都是一身黑。
“易女士,最近钱赚得多不多,饭吃得多不多啊?”
易静源瞥了他一眼,“易发还没倒闭不是?”
“认真的,你胃还好吧?”
“挺好。”易静源笑了笑,“不想说话就不说。反正我不想说。”
“你懂律师。”
作为律师,杨至明每天要说太多话,所以若非必要,他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小区是个有年头的老小区,不算很旧但也不新。这小区没电梯,得爬楼梯。
“我先抽根烟。”易静源抽烟,但是不怎么抽,所以也没随身带烟的习惯。“给我根烟。”她坐车坐困了。
杨至明抽出一根给了她,又抽出一根给了自己。
路过的一老太太看到穿得板板正正的抽烟的两位,轻轻叹了叹气,心道年轻人工作压力可真大。
两人慢悠悠地把烟抽完了,又慢悠悠地走到那人家门口。
那欠钱的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家里大门直接敞开。易静源在搬得几乎空荡荡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后,又看着这老油子无所谓的神情,便明白了,他肯定见过很多律师和见过很多次警察了,浑身散发着“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气场。
还没等他们开口,这有点秃的男人就先介绍现状了。“没钱,家里能卖的东西都给搬完了,你们来晚了。”
杨至明看向易静源,撇了撇嘴后,准备张嘴说点什么。
易静源伸了伸手,做了个让他别说话手势后,然后冲着那个厚脸皮说:“没事,房子还在。挂墙上的全家福不错,老婆漂亮,儿子机灵,你看起来也像个人。十年前的照片吧。”
本来一脸无所谓的男人立马变得紧了起来,“你干嘛?”
易静源皮笑肉不笑,“其他人也是真笨,你没钱,不还可以去找你儿子吗?父债子还嘛。”
“我和他早已断绝父子关系,他也没钱。”男人回得很大声,生怕易静源听不见似的。
“哦,没关系。”易静源嫣然地笑,绕着男人慢慢走着,“有命就行了。我能找到地儿让他赚钱还债。”
“你少威胁我!我家有监控,你说的所有话,都是证据。”大概是男人觉得自己高明,这会儿说起话来带着些许得意。
易静源把头一歪,“这位先生,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背景板杨至明抿了抿嘴,心想着你惹谁不好偏惹她。
“杀人犯法!”那个男人又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直接飞出这四个“震撼人心”的字。
“我自然知道。”易静源把头发往后一甩,依然笑意盈盈,“我杀了他,再自杀。我吧,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是没人在这男人面前要死要活的,可易静源这么说,男人就深信不疑她说到便能做到。他把右手在裤侧蹭了蹭,试探着开口,“那个,小姐,你得给我时间不是,一百多万,哪是说有就有的。”
易静源闭了眼,点头,然后睁开眼,“就说,叔是懂事的人,怎么可能欠钱不还?七天无理由还款,有问题吗?”
“这时间是真不行。”男人立马摆手,一脸“没有办法”。
“那六天。”
“小姐,你……”
易静源伸出右手掌,“五。看来叔叔实力雄厚。”
男人败下阵来,“好,七天就七天。”
易静源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叔叔,保重身体,还完钱再该生病生病什么的。走了。”
杨至明紧跟在易静源身后。
“我今天白来。”
易静源看到男人的住址后,已经料到对方是泼皮无赖,要不然怎么好意思骗同小区的人,之所以喊杨至明是以防万一。对付无赖,好好讲道理没用。
“不白来。”易静源振振有词,“给甲方爸爸的千金当司机,怎么能算白来?”
“我刚格局小了。”杨至明从善如流。
两人从楼栋出来,往大门口走。
世界还真是够小,迎面居然走来了——何靖泽。
易静源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同时拉远了和杨至明的距离。而下一秒,她便又拉近了和杨至明的距离——就和朋友肩并肩正常地走路啊,有什么好遮掩的。
杨至明看向快贴过来的易静源,“这是怎么?想和我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倒是不用。旧饭复燃可以。”易静源敷衍地笑了笑。
何靖泽也是没想到,在这种上了年纪的旧小区竟然能碰到她。有些人不见便不念,可是一旦见了,心里头的思念从从前到眼前,瞬间泛滥成灾。
易静源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打招呼。
何靖泽已经一把把她拥在了怀里。
易静源先是一惊,紧接着眨了眨眼,“身边还有人呢。”
杨至明贱兮兮地吹了声口哨,“别把我当人。”
易静源的大脑恢复运转,自己刚才说的什么啊?不应该是把这人推走吗?她抬起手,把何靖泽往外推,“松手。”
别说,手推效果还挺好,何靖泽立马松开手,这才看向旁边的杨至明,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因为——“不好意思,刚没看见你。”
杨至明眨了眨眼,“兄弟,我一米七九。”
何靖泽随即点点头,“嗯,你很诚实。”
大家都懂得,男人怎么会有一米七九……
“你刚留洋回来吧,见人就抱的。别人家的女友可不兴这么抱,对吧,晶晶。”杨至明把易静源拢到了自己身边,这下子两人是真贴得紧紧的。
易静源微微一笑,介绍道,“他是律师。”
“哦,律师好。”
“我们先走了。”
杨至明拢着易静源往大门方向走。
何靖泽就在那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迈开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刚才发生的太短了,短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都怀疑那是微梦一瞬。
上车前,易静源背靠着车,又抽了一根烟。
杨至明也抽。“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易静源悠悠吐出烟雾,“伤心了?”
“没有。”杨至明也学着易静源的样子吐烟雾——虽然和身边这位女士没擦出爱情的火花,但却拼出了事业线。
“学人精。”烟还剩下半支,易静源没继续抽,掐灭了,嘟哝一句,“这什么破烟?”
她故意说的,就是突然觉得这烟抽得顶没意思。
这烟不算贵也不算便宜。
“草,你又没花钱。”杨至明不服,可跟富人强调价格注定不占上风,于是他说:“不是破烟。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那收好,别浪费了。”易静源把剩下的半截烟往他手里一塞,“留着下次见面,我再抽。”
杨至明捏着半截烟,翻了个白眼,很故意地开口,“给我送结婚请帖的时候?”
“清朝人好难杀。”易静源挑了挑眉,“发给你电子请帖不行啊?”
“切~”杨至明想着,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这位女士为情所困。
长得好看的人都得历点儿情劫哟。
今天是何靖泽爸爸的生日,因为何靖泽晚上有应酬,于是就中午回来了。
何庆华没说几句,苏锦绣絮叨了不少。
“刚我买酱油回来,看到俩穿西装的年轻人,哎哟,我就想起了你。他们在那抽烟,我就寻思着,哎,年轻人不容易啊,工作压力大哟。妈妈知道你压力也大,但千万别抽烟。那烟要是抽上了,再戒可就难了。”
何靖泽点头,“我不抽烟。”
“有空就去跑跑步。我看那网上说,跑步能促进分泌多什么巴,那东西能让人觉得高兴。多跑跑步,对身体也好。”
“好。”
“这次出差谈得不顺利啊?闷闷不乐的。”何庆华看着何靖泽这饭吃得心不在焉的。
何庆华和苏锦绣很少过问何靖泽的工作,因为他们不懂,也帮不上忙。通常何靖泽也表现得很稳定,并不会让他们看出自己的疲惫之类。
“坐车坐累了,困了。”何靖泽边说着边打了个呵欠。
“那吃完赶紧去睡觉。”苏锦绣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带脆骨的排骨,“快吃吧。”
何靖泽本来挺饿的,可碰到易静源后就不饿了。他吃完排骨就放下筷子回屋了,把自己摔进床里,闭眼。
在深呼吸几次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
易静源。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三个字半天,最后点进头像,设置备注。
易静源变成了三颗红心。
他承认了,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又深呼吸几次,他给她打去语音电话。
看到何靖泽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现,易静源皱了皱眉后,接通了电话。
“你安全到家了么?”
“嗯。”
“你吃饭了么?”
“嗯。”电话这头的易静源也不饿,所以他没吃东西,所以她说了谎。
“你睡午觉了么?”
“正在通话中。”
“那你睡午觉吧。充足的睡眠很重要。”
易静源没有很快地回他,而是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别抽烟,抽烟会让人变笨、变傻、变呆。”
“我知道。”易静源当然知道。
“我就不抽烟。”
“我也知道。”
“可我还是变笨了。”
“我会保密的。”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好像很喜欢你,怎么办?”
易静源猜到何靖泽会这么说,她已经准备好答案,她说“谢谢。”
“我要说不客气吗?”何靖泽苦笑着反问。
“要你不喜欢我的,”易静源笑了笑,“何靖泽,不是我。”
胆小鬼提出问题,却不解决问题。
易静源躺在床上,闭紧了眼,很努力,却丝毫没有睡着的意思。有时候,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可能比其他人幸运,却偏偏会陷入情绪,期待自己会被特别对待。
开始不了的互相喜欢和不欢而散的互相喜欢哪个更令人难过呢?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