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第19章 第 19 章

陆海洋本就一团乱的脑子，此刻就像被人倒进了一桶水泥，风干凝固后僵硬无比，所有神经便跟着失去了反射功能，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了。

天光开始变暗的时候，垂在躺椅外的手终于动了动，抬起胳膊按着疼痛不止的太阳穴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其实陈茜喜欢谁，跟谁在一起本已跟陆海洋无关。

可这人偏偏是季天朗。

陆海洋实在想不通，既然都一见钟情了，那就去追啊，怎么还有傻不拉叽地往外让的呢？

更何况他们俩那是郎有情妾有意？

就因为是他先喜欢的？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想想自己竟无知无觉地夹在中间耽误了人家上十年光景，一股无所适从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慢慢爬遍全身，那种屈辱感如蛆附骨。

他当年不过是对一个姑娘动了个心而已，还动成罪人了，这真是呵呵了！

还有季繁星那小丫头，这么些年，待她就跟亲妹妹一样，就只差没把人抢到家里来跟着自己姓陆了。

居然也骗他。

我也不知道陈茜姐喜欢的人是谁……

呵，睁眼说瞎话，把他骗得团团转。

可话又说回来，他还得感谢她呢，若不是她把季天朗那货骂醒，让自己从“失恋”中看清早已放下的事实，这会儿不是还在云里雾里地追人家陈茜的么？

想起什么陆海洋倏地睁开眼，恍惚了会儿，惊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好几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过，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匍匐在围栏上，模样狼狈。

那丫头片子她……她刚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呀！

陆海洋错愕地捂着脸，心脏差点停跳。

那丫头刚刚说的是喜欢他？

季繁星喜欢他？！！！

怔了许久，陆海洋缓缓转过身子瞪着寂静无声的隔壁看了片刻，迈着虚浮又机械的步子，茫茫然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后就这么直直地趴了下去。

＊

早上何笑来叫陆海洋起床时，见他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趴在那里甚至都不曾动弹一下，看起来跟个死狗样的。

想起自己昨晚回来见他房门开着，疑惑地打开灯往里看了眼，竟发现床上躺着个人，吓得她差点失声尖叫，就气不打一处来，拎起枕头对准儿子的屁股一顿狂揍。

“陆海洋，给我滚起来！瞅瞅你那德行，胡子拉碴，头发整得跟鸡窝一样，我怎么有你这么邋遢的儿子？给我去收拾干净，立刻马上！”

一口气吼完，何笑扔了枕头准备去把窗帘拉开，走出几步却又退了回来，反复几次终于觉出哪儿有点不对，盯着空空如也的墙壁一脸诧异，“儿子，你墙上的那些照片哪儿去了？”

陆海洋闻言把头扭了过来，皱着眉一脸不耐，“什么照片哪儿去……”

目光落在对面的墙壁上，怔忪了一瞬，迅速撑着床跳起来，指着惨白的墙问道：“妈，我照片儿呢？”

“我哪儿知道。”何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墙壁仔细检查了一遍，紧张兮兮地道：“难不成遭贼了？可我也没发现家里丢什么东西，谁这么无聊跑人家家里偷照片儿……”

何笑念念叨叨中，陆海洋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些什么，照片燃烧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他瞳孔一阵骤缩，低咒一句，光着脚便往外冲。

“你干嘛去？”何笑跟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陆海洋已经冲出了大门，只剩下“道歉”两个字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

楼下，陆争辉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自家儿子撒丫子往外跑的背影满心困惑。

道歉？道什么歉？跟谁道歉？

才走进季家，陆海洋便感觉里头的氛围不太对对劲。

扫视一圈，也没见着季繁星，只看见季骁和杨珺坐在客厅里，气呼呼地讨论着什么。

站在玄关处听了会儿，终于整理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季繁星她，一声不吭的出国了，甚至没跟爸妈说一声，天还没亮就偷偷摸摸地走了。

＊

择城地产总裁办公室里，助理陈淼抱着一摞文件连着喊了三声“陆总”，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得闭上嘴战战兢兢地杵在办公桌旁。

记不清第几天了，他们家小陆总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什么也不干，每天就坐在椅子里发呆，从清晨一直到日暮。

垂眼看了看怀里急需老大过目签字的文件，陈淼一脸为难地向徐林昭求助。

徐林昭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抬手在办公桌上敲了敲，“陆总？”

半晌儿，陆海洋晦暗的眼底终于跳进一丝光，回过神，动作迟缓地抬眼看向徐林昭。

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透着茫然。

徐林昭怔了下，觉得这一刻的小老板看着还怪可怜的，可她除了叹气外其他的好像也无能为力，自作孽不可活，再说，人家的私事她管不了。

于是转身拿过陈淼抱来的文件，摆在陆海洋面前，“陆总，麻烦签个字。”

陆海洋低头看了看徐林昭手里的笔，片刻抬手接了过来，翻开桌上的文件挨个签好名字，扣上笔帽，便又靠了回去继续发呆。

徐林昭和陈淼一阵面面相觑，收好文件转身安静地离开。

“徐姐，小陆总这是怎么了，天天魂不守舍的？”出了办公室陈淼忍不住小声问道。

徐林昭“哼”了声，“怪谁？还不是自己作的！”

说着翻开手里的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不禁愣住，嘴角抽了抽，又拿着陈淼那一摞，把每一份都打开查看了下，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怎么了？”陈淼见状凑过去勾着脖子看了眼，视线落在签名处，诧异地怪叫出声，“季繁星？!”

“季繁星怎么了？”

前方突来一道男声，徐林昭和陈淼同时抬头看去。

走廊的尽头三个身高腿特长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季天朗和杨旭两人是认识的，至于最左侧那位嘴角隐约还挂着伤的……

徐林昭看了眼，不禁眼皮一跳，这，这不是害他们家小陆总在飞机上丧失理智的那位么？

怎么把他带来公司了？

小陆总这几天正悔不当初着呢，这不是搞事情吗？

愣神这会儿三人已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小陆总，在？”杨旭问。

见徐林昭点头，直接越过她往陆海洋的办公室里去。

瞪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徐林昭吞了口口水，抓紧手里的文件夹，忖着是不是得叫辆救护车在外边儿侯着。

果不出意料，不过一分钟，里面果然传来了不和谐的打骂声。

“陆海洋！你他妈往哪儿踹呢？！”

“季天朗！老子踹的就是你这混蛋!”

“……”

“我艹！打人不打脸，懂不懂？！”

“……”

初来乍到没见，不，没听过这场面的陈淼已经完全吓傻，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许久游荡一圈的三魂六魄才重新归了位，两股战战地往徐林昭那边靠了靠，“徐姐……”

徐林昭还算淡定，收回目光，“啪”地合上手里的文件，“咳，没事儿，都是成年人，该有分寸，走吧，这热闹可不好凑。”

说完往外走去，交代了陈淼去把文件再重新做一份，自己尽职尽责地守在电梯外，以防殃及池鱼。

＊

办公室里，四个大男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各个眉梢眼角、鼻子嘴巴都挂着血，那画面简直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你就真真的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人家小星星喜欢的是你？”景瀚嘶着气，揉了揉差点又被打歪的牙齿问道。

“说话！哑巴了你？”等了半晌儿不见他回答，抬脚又踹了过去，却不小心扯到大腿，内心一阵哀嚎，“妈的，你这畜生下手可真狠，疼死老子了！”

陆海洋没吭声，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眼睛酸涩得再睁不开，才闭了眼无力地扯着唇道：“谁告诉我了？”

闻言，杨旭“嗤”地笑了起来，“自己瞎还怪别人不告诉你，老子试探过你那么多次，你都是怎么回答的？”他顿了下，阴阳怪气地把陆海洋曾说过的话甩回给他，“你恶不恶心？季繁星，那就跟亲妹妹一样，你当老子是牲口？！呵，就你这态度，连星星自己都藏着不敢说，谁又他妈的敢明着告诉你？”

是啊，连季繁星自己都不敢告诉他。

陆海洋的手逐渐握成拳，搁在身侧微微发抖，他突然就想起季繁星毕业散伙饭那晚。

她曾仰着脸满怀希望地问他：假如我说我喜欢你，你能接受吗？

当时他怎么回她的？

别拿哥哥说事儿，不合适。

心底陡然被一股酸楚的感觉撕扯着，一时之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难受得要命。

那丫头那时是在试探他啊……

可他却以为她说的是别人，甚至真的相信这个“别人”的存在。

想起后来因为想知道那个“别人”是谁，还跟踪过她，甚至误以为是景瀚，陆海洋就觉得自己蠢死了。

可他是真的没想到，那个拒绝她的混蛋居然会是他自己。

“哎，你到底喜不喜欢星星？”季天朗艰难地撑着地板坐起来，扒着垃圾桶往里吐了口血水，又抬手擦了擦嘴角问道。

杨旭和景瀚也跟着坐了起来，三道目光齐齐看向还躺在地板上的人。

陆海洋却闭着眼不说话，沉默了会儿，爬起来也没再看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指着被摔上的门，季天朗挠了挠脸颊问：“他这什么意思？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他妈哪儿知道？”杨旭翻了个白眼，呲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季天朗又转向景瀚，“你觉得呢？”

景瀚琢磨了片刻，“要我说应该是喜欢，要不他能跟疯子似的，从墨尔本飞到米兰去揍我？”

季天朗点点头，觉得此言有理，可是，“你说，陆海洋那脑袋挺好用的，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喜欢的是星星呢？”

杨旭闻言嗤之以鼻，“好用个屁！半个月前，他都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你们家陈茜，你居然还指望他能靠自己灵光突现，发现他喜欢的其实是星星？可拉到吧！”

“艹！蠢死他算了！”

“……”

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陆海洋却靠在墙边痴痴地笑起来。

是啊，蠢死他算了。

喜不喜欢？

那丫头走了几天，就没日没夜地在他脑袋里蹦跶了几天，问他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喜欢得要死!

可他三番五次伤人家的心，最后还把人给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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