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秋高气爽。
杭州富阳县富春江南岸的古道上,正举行一场热闹的集会。
孩童举着小鼓和风车,你追我赶;挽手并肩的闺中女子,素衣团扇,笑意盈盈,也有男子与佳人相会,美目流转,倒是段凡心衣衫褴褛,有点格格不入。
段凡心走入茶寮,八张桌子,八张坐满。
“小二,杭州府还有多远。”
“骑马,两个时辰便到了。”
小二头也不抬,使劲抹桌,将抹布搭在肩上,走到段凡心面前,顺便将段凡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个仔细。
面容风尘,粗布短衣,是庄稼汉的打扮。下眼泛白,有几分凌厉与俏真,倒像是落魄的公子哥。
这店小二也跟着叔叔做了几年生意,南来北往,见过不少人。有些人,打眼一看,那便不是普通人。
“客官,打尖?我帮您喂喂马。”
段凡心笑:“我没有马。”
“哎哟,您要是全凭脚程去杭州府,四个时辰也未必能到。”
“帮我准备几个馒头。”段凡心不理他,左手伸入怀中,摸索了半天,也仅仅掏出两文钱。他的脸上稍显窘迫:“看着准备。”
店小二双手接下,又一次打量着段凡心,交到了后院。不一会出现,他擦了擦板凳:“您等着,后厨蒸着,有热的。”
“谢谢。”段凡心坐下,回身看向南岸平原,青青郁郁,一派的烂漫富足之景。
“为何如此热闹。”
“明日是中秋呀,宋大善人的大公子请了杭州府最好的戏班为富阳唱三天大戏。那个,就是宋大善人的大公子宋文渊。”
段凡心看过去,肥头大耳,面目幼稚,端坐最高主位,摇头晃头,忽悲忽笑,与‘文渊’二字差了一个天地。
“《空影记》。”段凡心说。
“对对,薛杜青的《空影记》,讲了一名男子报仇的故事。悲惨啊。”小二应和着。
戏台上唱着:“水月诸相,幻出千般恩怨。此一刀,黄泉相见。”
一刀下去,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好,好!”百姓拍手叫好。
店小二隔着远,也激动叫了一声好。
“客官若是事情不急,可参加明晚的中秋灯会。”店小二道。
段凡心问:“好看么?”
小二傻笑:“我们也没有见过,都盼着呢,我想一定很好看吧。还有很多人求姻缘。”
“中秋节求姻缘?”
“是啊。因为杭州府来了一位活月老。买了他的红线,姻缘准成。”
看小二满目憧憬,段凡心倒也想瞧瞧盛况。
事情办成,明日便来。
“馒头。”厨房喊了一声。小二跑回厨房,又跑回来,手上多了一个大包,热气腾腾,估摸有十文钱的量。
“这太多了。”
“南来北往,都是朋友。客官,路上小心。”小二笑的憨厚,转头接了其他的客人。
段凡心看了一眼茶寮,拎着馒头走出几里地。
待馒头凉了一些,大口大口的塞到嘴巴里,他太饿了,一口气吃了五个。行至几里地后,施展轻功,下午酉时,达到杭州府。
宋大善人是统称,宋家人每一代人都可以被称作宋大善人。
现在管家的‘宋大善人’名叫宋义,是第一代‘宋大善人’宋琦的玄孙。
宋琦起先只是山野游医,清贫自在,这天游离到了灵石郊外,遇见一对乞丐父子满地打滚,宋琦善心大发,便救了他们,细心照料。
父亲二十多岁,相貌堂堂,儿子也才五六岁,天真烂漫,而且天资聪慧,宋琦讲过的医术学问,药草药理,小孩子竟过耳不忘。宋琦连连感叹,这个孩子真是天下奇才。
这对父子与宋琦相处甚好,但是,某一日宋琦采药回来,这对父子不见了踪影。他早已看出,年轻父亲可是人中龙凤,自不能屈居乡间。
宋琦并无难过,只当是一段缘分。
后经过十五年的辗转,战事平定,宋琦攒下碎银,回到老家杭州,跟着亲戚借了一些钱财,可算置办了家宅和小小的一间药铺。
药铺开业当天,杭州太守竟亲自前来祝贺,吓得宋琦夫妇不知所措。
太守还带来一块丹书铁券。
宋琦疑惑之时,太守说出了原因,原来是宋琦当年救助之人是开国皇帝的长子李轸,长孙李青骢。
长子李轸继位做了皇帝,三年时间,内外皆安,论功行赏。除了母妻与功臣之外,他不忘当年恩人,于是赐‘丹书铁券’,又希望宋琦进宫作太医。
出人意料,宋琦不愿意,他只想悬壶济世,行善乡里。
李轸也就随了他。
据后人猜测,李轸继位后,因为太子人选与其子李青骢关系破裂,导致李青骢被贬为庶民,父子关系形同水火,宋琦担忧自己的出现,引起皇帝李轸对太子前尘旧事的回忆,且皇帝的喜怒无法预料,遂拒绝做官。
自此后,宋琦安心处理药铺生意。
药铺声名远播,富甲一方,他也成为江南名医。
他的两个儿子入朝为官,女儿所嫁夫婿皆是杭州本地权贵。他本人也不忘行善积德,杭州百来间寺庙,被他修葺过十之**。
到了宋义这一代,家产积攒丰厚,手中的店铺可占满杭州两条街,为杭州首富。但是医术式微,无钻研之苦心,远远不如从前的名望。
段凡心站到宋家的屋顶,揭开房瓦,附耳过去。
“富阳那帮愚民,让他们好好听戏。等戏听好了,喝足饭饱,你们将铁皮石斛偷回来。”
“老爷,真是好办法。拿到了铁皮石斛,又会赚一大笔。”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定是他的外室。
“哈哈,谁会嫌钱多呢。”
段凡心本不想打搅闺房密话,奈何他的事情也急迫,只能得罪了。他从怀中取出装馒头的破布,蒙在脸上,手掌一挥,瓦片摧毁,他飘然落地,持剑走到床边。
“宋义。别来无恙。”
“你,你……是……”
宋义与女人握紧被子,瑟瑟发抖。
“我想要丹书铁券。”
“祖宗之物,给不得啊。况且那玩意不值钱,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段凡心不言,脚步极快,剑已经横已宋大善人脖颈前。
“我给你找。我给你找。”宋义慌不择言:“你把剑拿开。我找,我找。”
段凡心姑且信他,退后几步。
宋义哆哆嗦嗦,在被里摸摸索索穿了裤子,眼睛瞄着段凡心,下了床,双脚刚要着地,拼了全力,便将外室抱起,扔向段凡心。
段凡心自小便是接受武功的训练,耳明目聪,尤其视物,比普通人清晰百倍。浑身**的女子朝她段凡心飞来,足够艳丽。
段凡心不为所动,反应极快,将最近的帘幔扯下,将女子全身包裹。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身至宋义身边,长剑横于宋大善人**胸前。
宋义连房门都未逃出。
宋义尖叫一声,头脑发黑,可怜的是,他并没有真正晕厥。双膝一软,跪地求饶:“我说,我说!丹书铁券,在祠堂里供着。”
段凡心暗暗想着,丹书铁券放在祠堂,也算合适。
宋义提出要穿好衣物,段凡心不耐烦叫他快些。
他去寻,却万般紧张,寻不到衣物,去问外室,外室仍在生气,别过脸,不肯理他。加上段凡心仍在,宋义只好穿了妾室的衣物,披着妾室的外衫,领着段凡心去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