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文 你看不懂 第2章 Chapter2

六年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球变暖导致的夏季无限延长，八月底兆城的温度仍居高不下。本指望来场暴雨能凉快些，谁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裤腿上徒增了些泥点子，校门口的廉价理发店里连点过堂风都没有。

“该死的！就没听说哪个学校研究生还要军训的，训就训呗，剃寸头几个意思？”

从进了理发店，众人咒骂的嘴就没停过，L大位于兆城西南角，着实是偏的不能再偏，名副其实的城中村。

此刻，城中村的理发店几乎被这届研一的倒霉新生们承包了，大部分男生都骂骂咧咧的，毕竟这该死的规定了破坏了他们考研后辛苦折腾了一个假期的发型。

计妄驰被他们吵的不胜其烦，看样子是忍了片刻，眼看分贝值即将突破他的极限。他合上店长随手递给他的杂志，清了清嗓子，出其不意道：“听说寸头是检验真帅哥的唯一标准。”

此话一出，整个理发店都安静了，毕竟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愿意承认自己底板不行呢？

其实自打计妄驰进门开始，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和脱颖而出的外形已然使他成为了这间小小理发店中最帅气的风景线，更遑论这少爷今天穿了一套白底金边的高档运动服，衬得他看起来不要太青春洋溢。

店长没想到这小帅哥面冷心热，于是立马接话道：“是啊，你们这么大的小伙子头发没两天就长出来了，等军训完你们过来，我给你们安排上最火的发型，包你们……”

“能剪头吗？”

一道墨色身影伫立在门口，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雨天脸上竟还挂了副墨镜，违和的像是误入菜场的电影明星。

雨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往下落，很快那人脚下湿了一小片，店长回头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可以，先进来吧。”

客人却没动，他站在门外向内环视了一圈略显拥挤的理发店，声音有些急促，“现在能剪吗？需要等位的话我去街对面那家。”

连计妄驰都被噎了一下，不由得同情起店长来，估计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顾客了。

这句看似不客气的询问却意外得到了很好的效果。客人被火速安排了一个空闲的托尼，就坐在计妄驰右手边的位置，还在滴水的雨衣被挂了起来，计妄驰这才有机会一窥那人的样貌。

碍于角度原因看不太清楚，颜回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瘦且白，但是那种不太健康的冷白。高挺的鼻梁上不合时宜的架了副超大框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头发被很随意的挽了个低马尾，看上去有种雌雄莫辩的美。

可计妄驰刚听的很清楚，分明是个男生的声音。

小客人把黑色发绳撸下来先是习惯性套在他那细瘦白皙的手腕上，随后好像想起来什么，又取下来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又黑又亮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让计妄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赶在那人发现之前收回了眼睛。

托尼见到他这一头长发眼神也不由得亮了亮，心想剃了一天寸头，总算来个大活了，情不自禁对着小客人恭维起来，“您这发质真不错！准备换个什么发型？烫的话建议先染个颜色，您皮肤白，亚麻色非常抬气色的。”

“剃光。”

托尼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心碎成了八瓣儿，“哦，你也是研一新生吧，板寸是吗？”

颜回用中指迅速把墨镜勾下来，接着冷冷强调了一下：“不是板寸，是光头，劳改犯的发型。我赶时间，麻烦您动作快点。”

颜回声音不大，但诉求颇为诡异，于是这个新来的迅速变成了理发店的焦点，考究的目光活像无数把探照灯照在他身上，可惜闲杂人等向来不能影响他分毫。

他手里攥着墨镜沉默地靠回椅背，充分用肢体语言给托尼演示了一把什么叫——不办卡，别废话。托尼颇为遗憾丢了笔到嘴边的生意，随后又大刀阔斧地干起活来，剃光头他可不要太拿手。

计妄驰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板寸已经剪好了。他人长得精神，个子又高，往哪儿一站存在感都很强，属于浓眉大眼的中式帅哥长相，此刻发型加持显得整个人愈加敞亮。

计妄驰默默对着镜中的自己观摩了一会儿，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中区警署阿sir的味道，他二叔要是看到估计又要催着他“子承叔业”了，可惜他兴趣不大。

见他一直不说话，他的托尼以为他不满意，正绞尽脑汁搜罗话术妄图挽救面前这位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帅哥的心情，却见他并未发难，只是起身活动了一下坐的有些僵硬的双腿，又招呼着几个一块来的同学结了账，安静了片刻的理发店又重新热闹起来。

等一伙人结完账雨也停了，计妄驰走到门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颜回的头发已经剃了一大半了。

绝大多数人都驾驭不了的发型却只是更加突出了他漂亮的五官，左侧脖颈两颗并排的小黑痣没了遮挡此刻大大咧咧暴露在他眼前，似曾相识的感觉生生逆转了他的步伐。

“我刚买的，还没戴过，你或许用得到。”

一顶黑色棒球帽轻轻扣在颜回面前的小桌上，透过镜子，颜回跟那高个男生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就在计妄驰以为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被当众回绝时，一声淡淡的”谢谢“撞进他耳朵里，他登时感觉自己没那么二了。

颜回没想到那个高个男生会在出理发店的拐角处等他，撞上那人时他刚把帽子戴好，还没来得及全副武装。

计妄驰低头细细观察了会儿那人的眉眼，似乎在心内确认了什么，接着没头没脑来了句，“你脑型真不错，后脑勺圆鼓鼓的，小时候家里老人肯定没给你睡扁头。”

颜回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压根懒得搭理他，没接话，见他拦在自己身前不肯走，只好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这些……够吗？”

计少爷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种侮辱，脸上的表情登时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颜回：“买你这顶帽子的意思。”

计妄驰被噎得肝疼：“谁说要卖给你了？我送给你的！”

颜回觉得眼前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你不要钱那你在这拦着我干什么？”

计妄驰有些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继续嘴贱输出：“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剃光头？你留长头发明明挺漂亮的。”

“漂亮”二字触到了面前人的逆鳞，他浑身的毛都炸开了，脸色黑的跟锅底差不多：“我是男的，这位残障人士，如果你性别认知有问题就滚到安定医院去挂个号！”

他这话太不客气，计妄驰向来是个你横他更横的脾气。

倘若他没认错人，眼前这个男生至少比他小个五六岁，却如此狂妄不可一世，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半天话，他甚至都没认真看过自己一眼！

想到这，计少爷忍不住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冷哼道：“哦，看不出来你人不大思想还挺古板的。在你的字典里，漂亮不可以用来形容男生，可你刚才那一头长发看起来跟当代男性形象也挺违和的，所以您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计妄驰嘴上放屁的同时一直在观察着面前人的细微表情，果然提到长发的时候颜回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好像受到了天大的折辱一样，计妄驰瞬间愣住了，接着脸上挨了一拳：“关你屁事！”

计妄驰轻松接过面前人的拳头包在手掌里，嘴上却还要继续欺负人，“我也没说啥，你委屈什么啊？那么长的头发不是你自己留的？怎么搞得好像有人逼你一样。”

颜回闻言一怔，刚还攥紧的拳头倏地松开了，他浑身绷起的攻击性顷刻泄了一地。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计妄驰神色有些不自然，说话也没刚才那么横了，甚至还人模狗样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刚说错话了，你愿意留什么发型是你的自由，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叫计妄驰，L大研一新生，你呢？”

不能怪别人伤害你，是你自己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颜回灵魂还没归位，计妄驰才刚的话让他无端想起了这句不知从哪儿看来的名言，都说旁观者清，或许这人才是对的。

他眼下实在是分不出一丝精力跟这个喜怒无常的陌生人交流，只得耗尽多年的修养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也从来不交朋友。”

“喂！”

眼看他错过身就要走，左侧脖颈处的小黑痣也飘着跟计妄驰say了goodbye，体能型选手计少爷一向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就扥住了他的小臂，只见被阻了路的那人咬牙嘶了一声，脸莫名白了几分。

计妄驰满脸震惊，心想这碰瓷也太夸张了吧，我也没使劲啊！他是纸糊的？

颜回趁他走神迅速把手抽了回去，看向计妄驰的眼神也由单纯的冷漠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厌恶，不出意外他要骂人了。

计妄驰终于觉得丢人了，也不同他绕弯子了，“我就是想问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十年前，镜湖边上。”

路边一辆不知停靠了多久的大G突然按了声喇叭，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颜回的右眼皮开始狂跳，为了遮掩，他迅速挂上墨镜，只匆忙丢下一句，“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就火速钻进车里，留计妄驰一个人盯着消失的汽车尾气发呆。

后座宽敞的能塞进四个体型匀称的成年人，颜回却依旧坐的离页铎八丈远，页铎伸手摘掉了他的雨衣帽子，目光在触及到他空荡荡的脖颈时瞬间变得阴戾：“又剃了？”

颜回连看都不看他：“是，又长疹子了。”

说完便大大方方取下棒球帽死死攥在手里，刚才还平整光滑的后脑勺上竟真泛起了片片红疹。

页铎眼神暗了暗，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冷道：“老赵，掉个头，先不回家，去医院。”

颜回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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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