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文 你看不懂 第1章 Chapter1

卷首语：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世说新语》

兆城市公安总局，又是一年春节将至。

“高飞明早记得穿制服，头发弄利索的过来，今年市局春节祝福短片你跟二支队的小刘一起出镜，别给咱们队丢人！”

“妥了，陈队！保证给咱们队长脸！”

“陈队，昨晚入室行窃那小子抓到了，偷的东西找回来一部分，现金让他花了，现在call报案人来取吗？”

“行，让他过来吧，人来之前再核对下报案时丢失的物品，看看损失大概多少。”

颜回是被客厅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昨天家里失窃，丢了他一件宝贝。

报警、笔录折腾到大半夜，直到下午他才堪堪收拾好屋内的一片狼藉，刚倒进被窝里小憩一会儿就又不得安宁。

“喂，颜回先生是吗？您昨晚报案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您现在时间方便的话过来一下吧，具体财产损失需要您现场盘点一下。”

“好，我现在过去。”

高飞撂下电话的同时用余光一直瞄着他们的师父兼队长陈长礼，等老大走远了才憋不住跟同事吐槽，“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报案的时候留固定电话。”

对面工位的女警杜悦正噼里啪啦把键盘敲得飞快，一看就是在补报告。

作为一个合格的东北人，秉承着“决不能让任何一句话巴掉地上”的执着精神，追着他问：“是昨晚上报案的小帅哥吗？小林昨儿出警回来跟我说小哥长得可好看了，他一会儿过来是吗？那我晚点走。”

“花痴！”

高飞对天翻了个白眼，又顺手往她桌上扔了两包小零食，阴阳怪气道：“再好看也白搭，病殃殃的，我目测他至少比你瘦二十斤！”

杜悦对同事的投喂一向来者不拒，把薯片咬的嘎吱响：“你不知道随便猜测女生的体重很冒昧吗？再说了你这人嫉妒心咋那么强呢！不能坦然接受这世界上的每一种美吗？在全球肥胖率急剧上升的今天，病美人很罕见的好不好？得亏今年宣传片驰哥不愿意出镜选了你，要不咱市局都搁不下你了，你……”

话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知何时从身后飘过来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计妄驰跟段楚刚开完会，在走廊里就被杜悦的大嗓门震的耳朵疼，“说什么呢？把我也编排上了。”

杜悦对大帅哥向来包容，况且眼前这位计sir前不久刚单枪匹马从匪窝里救出了人质，业务能力确实让人心服口服，过完年就晋升基本是默认的了，于是忍不住嘴贱了一句：“没啥，高飞不服你比他帅，我替未来的计队杀杀他的锐气！”

计妄驰为人坦荡，从不在单位说家里的事儿，能走到今天也是他一件件功绩堆起来的，大伙都有目共睹，于是对这句调侃也太没往心里去。

段楚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子弟作风比他明显，这方面也更忌讳些，于是没忍住嘱咐了杜悦一句：“没影儿的事儿，别瞎说。”

眼瞅着已经过了下班点十分钟了，众人该关电脑的关电脑，该收拾包的收拾包，还有两个冲出去洗杯子的。

春节将至，又没什么大案，因此各位警员步调乃是相当的一致。

忽然，两下敲门声打破了市局此刻混乱中的和谐，接着一道略轻却很有质感的声音传来：“您好，我来取我报案丢的东西。”

杜悦闻声停下虐待键盘的手，抬眼之后情不自禁愣住了，眼前这个男生着实亮眼得有些过分了。

来人似乎极度畏寒，整个人包裹在一件雪白色的短款蓬松羽绒服里，拉链悬在锁骨处，往里一瞥就能看见贴身的浅蓝色高领厚毛衣，驼色经典款围巾堪堪遮住了他小半张脸，不知道是衣服颜色衬得还是冻得，他的脸看起来异于常人的白，而那双眸子又特别的黑。

杜悦知道这么形容不大礼貌，但这张脸给她的最直观感受就是某些只存在于古代特定书画典籍上罕见且不足与外人道也的妖——美丽却会要人性命。

尤其当你的目光不经意和他相遇时，黑亮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数的秘密——先是吸引你，然后摆布你，最后要你的命。

高飞的吐槽真心没错，这个美人儿看上去确实不太健康，心理生理双重含义。

杜悦被噎了一下，还没开口，高飞已经站起来了：“颜回是吧？你跟我来。”

计妄驰的工位在拐角处，背对着大门口，才刚他正全神贯注地把会议纪要誊到报告里，并没注意到敲门声，但高飞那句“颜回”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机械敲着键盘的手瞬间失灵了。

他听见了，对面的段楚自然也听见了，片刻的怔楞过后，计妄驰冲了出去，段楚低声骂了句，接着认命般跟了出去。

依昨晚案发地的混乱程度来看，丢失的贵重物品应该不少，但失主在登记时只着重要求记录了一把收藏级的短刀。

市局的民警们以为是有钱人家的传家宝之类，眼下刀找回来了，其他财物颜回也不追究了。

计妄驰追出来的时候，颜回正背对着他在小屋里弯着腰签字，他丢的东西就静静躺在走廊的桌子上，计妄驰只远远看上一眼，过往的回忆就如同决堤般在他脑海中肆虐。

“没想到咱们的办事效率这么高，谢谢您！那我先走了。”

颜回一边客气地跟办案的民警道谢，一边转身往外走准备去取他的宝贝，结果刚还摆在桌上的刀却不翼而飞了，光天化日之下，颜回是不太信哪个毛贼敢在警察局放肆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却在触及那只握刀的手时僵住了，左手手腕上那颗痣让他立刻认出了手的主人，不知为什么，颜回的目光却有些不敢往上移。

回到兆城已经快半个月了，但他从未设想过二人重逢后的第一面会是在尴尬的警察局，如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样，更让他意外的是——计妄驰竟然成为了一名警察。

成年人的沉默不会持续太久，最终还是看似站在高位上的人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颜回放平了呼吸，缓缓抬眼看他，二人目光对上时，颜回努力扯出了生平最刻意的一个微笑，他听见自己说：“计妄驰，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难为您还没忘了我，不过我以为以颜先生的为人，轻易是不敢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的。怎么？丢了什么值钱的宝贝？”

计妄驰冷冷凝视着他，目光里只有探究和审视，语气里也净是讽刺，心细如发的颜回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算了。”颜回想。

下班路过大厅的同事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修罗场，有一瞬间，他们觉得计妄驰盯着的不是一位普通的合法报案市民，而是逃亡多年的杀人狂魔。

出于职业的敏锐性，在场的警员们立刻在肉眼上架上了无形的探照仪，同时在脑内疯狂检索内网所有符合特征的在逃人员，刀子似的目光仿佛要把颜回架在火上烤。

他就算修炼得再好，精神尚能跟众位阿sir掰头几个回合，身体状态却有些顶不住了。再被这帮人形探照仪照一会儿，他怕自己会就地化成一股烟，于是只得认命般率先往前走了一步，准备打破这个僵局。

随着他的靠近，计妄驰下意识屏住呼吸——多年不见，颜回长高了不少，已经快到他鼻尖了。

计妄驰努力按下沸腾的心魔，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必须时刻集中200%的注意力，才能勉强不被他牵着鼻子走，接着他看到颜回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自己手里的短刀，却完美避开了肢体接触。

计妄驰不松手，颜回自然夺不过他，于是只好轻声道：“麻烦您松手，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

计妄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正磨牙嚯嚯准备再开口往那人心窝上捅，却在颜回冰凉的食指不经意碰到自己时率先避开了手。

“咣”的一声刀掉在地上。

围观的民警们生怕这一下磕掉几颗上面镶嵌的宝石，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这东西结实得很，颜回蹲下身捡起它小心翼翼揣进包里，然后一言不发地绕过计妄驰走了。

全程冷眼旁观的段楚在颜回离去时抢先预判了自己兄弟的动作，火速上前一把拽住了计妄驰的胳膊肘，咬牙怒吼道：“你给我有点出息！”

计妄驰浑身的肌肉从见到颜回那一刻起就都绷起来了，段楚自然感受得到。还没等他再开口，他这位好兄弟就当着众多同事打了他的脸——一把挣开他追出去了。

目睹了百年一遇名场面的同事们面面相觑，片刻过后，不爱八卦的走了，剩下的只有杜悦、高飞还有两个值班的兄弟。

杜悦斟酌了一下措辞，拉着段楚问道：“驰哥认识那个美人儿？”

提起颜回，段楚就牙痒痒，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在跟美有一丝一毫关系吗？于是语气不由自主地恶劣起来，“美有个屁用！都是假的！”

“啥啥啥！”

杜悦硬生生把嘴巴撑成了O型，抓住段楚的手狠命摇，“你说他是整容的？我靠！完全看不出来啊！这医生也太牛逼了吧！比电影明星整的可好看自然多了，哪整的啊？”

段楚没好气地抽回手，冷道：“我说你小姑娘家家的一天能不能不这么肤浅，我没说他脸是假的，我说他这个人就是假的，靠，假货！”

“不是，到底驰哥跟他怎么回事儿？朋友不朋友，仇人不仇人的。”

终于有人问到点上了。段楚叹了口气，他不好透露太多计妄驰的事儿，只能含糊道：“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他，你们驰哥根本不会当警察。”

颜回刚回国不久，还没有国内的驾照，才刚是急匆匆打车来的，他走得慢，没几步就被计妄驰追上了。

见他一言不发拦住自己去路，颜回心里苦笑，记忆里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明明对自己一无所知，却偏要一意孤行。

颜回在冷风中不自觉紧紧了围巾，绕过他到路边打车，计妄驰则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颜回，此刻姓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这个人跑掉了，“这个点不好打车，我送你。”

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抓颜回，颜回这次反应很快，计妄驰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拍飞了。

颜回平时跟人交流时，情绪很少会上升到眼睛，导致很多跟他不熟的人都颇为遗憾他那双标标准准的漂亮杏眼里却塞了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子，但此刻他的眼神里却溢满了疲惫和厌倦，“你到底要干什么？”

与其说计妄驰恨颜回，不如说计妄驰恨在颜回面前的自己，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身就走，再也不管这个人的死活，可他就是做不到。

时至今日，他对自己还妄图跟这个人纠缠不清而感到愤怒。

多年积攒的负面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出口，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强行把颜回押解到自己车上，习惯性拉开副驾后，计妄驰似乎想起什么，又拽开了后排的车门。

颜回一怔，心底不知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主动坐进了副驾里。没想到计少爷如此念旧，一辆揽胜开了六年，连内饰都没换过。

计妄驰方才粗暴的动作完全被情绪操控着，直到颜回被他塞进自己车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抓着的是什么——一根埋在棉花堆里的骨头。

这人惯会用楚楚可怜的外表来迷惑身边的人。

于是计妄驰忍不住冷着脸奚落他，“听说这几年页氏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作为堂堂页氏集团的继承人，你身价也跟着得翻了几倍吧？怎么洋鬼子的高油高糖炸弹就把你养成这副鬼样子吗？”

颜回扭头看向窗外，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嘲讽，“兆城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计妄驰冷笑：“风景再变也不过是形变，人的心才是真正的瞬息万变。”

颜回不再接话，只是倚着车窗看向窗外，计妄驰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调高了车内温度，两人一路无话。

半个小时后，车子渐渐停稳，计妄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这才发现颜回已经蜷缩在副驾上睡着了。

他侧过头盯着那人睡着后近乎人畜无害的侧脸，目光情不自禁柔和下来，思绪也不自觉回到六年前那个夏天……

重修咯，辛苦大家更新一下版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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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失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