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深回来得很早。
车子停在前院,陆深拎起一只硕大的礼盒推门下车,随意吩咐司机可以下班了,就大步走上了台阶。
司机看着一向沉稳有度的老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厅,不由一脸懵逼——他这就下班了?今天……不去公司吗??
真是活久见……他给男人当了快十年的司机,坐在后座的“小陆总”成了人人敬畏的“陆总”,他都只见过男人连轴转不着家的样子,从没见过他早退翘班的样子!
甚至“翘班”这俩字儿稍微往男人身上一搁,都叫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司机摇头叹息,伸手去拉车门,却忽的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等等,那既然不去公司的话,陆总为什么还穿着整整齐齐的西装三件套,还是私人高定,还喷了香水,还做了发型???
他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干什么??
对了,那个礼盒……陆总亲自进店去取,亲自拿回车里,亲自在怀里抱了一路拿回家的那个礼盒?
“啧啧啧。”司机笑着重新坐回车子里,喃喃自语,“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自入秋以来,A市就连日阴雨,今天难得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上午十点钟,金红的暖阳穿过透亮的落地窗,铺在陆家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只看着就能想象,如果此刻盘腿坐上去会有多舒服。
陆深才一踏入前厅玻璃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蛋糕烘焙的香气,客厅空无一人,厨房里陆太太在笑:“你真的好笨!”
陆深把礼盒放到客厅茶几上,抬脚走向厨房。就看见流理台上摆满了面粉、鸡蛋以及种类繁多的裱花工具,还有几个刚出炉的不成形状的蛋糕胚。
流理台边,陆太太穿一身宽松款的浅橘色针织裙子,看起来依旧很年轻的笑靥在晴秋上午穿堂入室的阳光里分外娇俏,正笑嘻嘻地拿手绢擦陆父眉梢和下颌上沾到的面粉。
陆父两只手都裹着湿面团,一米八六的个子,朝陆太太温顺地俯身,嘴角噙着无奈的笑:“这不是才第一回做么……”
陆太太笑看他一眼,说:“闭一下眼睛,面粉要飘进去了。”
无意撞到父母亲密的场景,陆深顿了顿,不欲打扰,转身要走时却被陆父叫住:“陆深?”
“深深?”陆太太跟着回头,看见了立在厨房门边的儿子,微微有些讶异,“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陆深打过招呼,应了一声,说,“今天空出来了。”
陆太太就笑着拿胳膊肘怼了怼丈夫:“看,我说呢。”
陆深一顿:“什么?”
“今天不是声声的生日嘛?”陆太太笑,毫不留情地拆丈夫的底,“看你今早上一样出门,你爸还当你给忘了,气得不行。”
陆父阻拦不及:“哎你……”
陆深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陆父偏头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和起了面团。
“出门取个东西。”陆深淡声解释,看看堆满东西的流理台,“在做蛋糕?”
“是呀。”陆太太嫌弃地转了转手边那个做坏了的蛋糕胚,说,“买来的没意思,反正我和你爸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做着玩儿。”
她从蛋糕胚上掰下来一块,朝儿子招手:“你过来。”
陆深迟疑一下,抬脚走进去:“做什么?”
“你尝尝这个甜度怎么样,看声声喜欢吗?”陆太太把蛋糕举到他嘴边,对上儿子的垂落的目光,就冲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声声不知道我俩给他做蛋糕呢——这是给他的惊喜。”
陆深迟疑一下,手指动了动,又想起来进门还没洗手,只好垂首,顺从地让母亲把蛋糕喂给了自己。
陆太太看着他垂着眼睛乖乖吃蛋糕,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下,笑盈盈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陆深咽下蛋糕,忍着没皱眉,老实说:“太甜。”
“哎呀谁问你来。”陆太太说,“我问的是声声会不会喜欢?”
“……”陆深摇摇头说,“他也不喜欢太甜的。”
陆太太点头:“行,那我知道了。”
陆深颔首,问:“声声醒了?”
“嗯嗯,你刚出门就醒了……哎,老陆你别再往里边儿加水了!”陆太太拿走陆父手里的量杯,回头叫儿子,“声声没在楼上,他在花园画画呢。”
“……知道了。”陆深准备拎盒子上楼的脚步一转,穿过客厅后门,往花园里去了。
陆太太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拿胳膊肘怼了怼丈夫:“你发没发现,今天儿子格外帅啊?”
陆父头也不抬:“在你眼里儿子哪天不帅?”
“可是他喷香水了!”陆太太眼睛特别亮,“你说他什么时候喷过香水?”
陆父迟钝地嗅了嗅空气,狐疑道:“没有吧,我就闻见蛋糕味儿。”
陆太太兀自分析:“今天还是儿子这些年里唯一一次翘班!”
陆父纠正她:“是第一次。”往后日子还长,按他的经验,这样的事儿以后还多着呢。
陆太太噗嗤一笑:“你当咱儿子跟你一样!”
“当然,”陆父正色道,“我们爷俩都是情种。”
“……”陆太太脸颊微红,指尖却已经万分熟练地拧上他的腰,“老不正经……干你的活儿!”
陆父瞥一眼妻子,眼底划过笑意,眼尾聚拢起浅浅的纹路。忽然又听陆太太低叹:“……我真的好喜欢声声啊。”
陆父揉了下面团,默默点了点头。
上午阳光正盛,因为时值深秋,并不刺眼,笼在人身上是很舒服的暖。
陆家后花园面积不小,草木都有专业的园丁培养照看,哪怕在深秋也郁郁葱葱,被暖阳一晒,空气里就有种微微干燥的植物香气,夹杂着月季花香,暖熏熏得醉人。
谢竹声喜欢家里的花园,最喜欢在花园里支起画架写生或画画,陆深沿着小径穿枝拂叶,转过一大簇开得茂盛的月季花丛,果然找着了人。
——被月季和玫瑰花丛围绕的一片平整草地上,一架木质秋千椅静静悬在那里,一张白色小圆桌被挪放在秋千旁,上头散乱放着铅笔和斑斓的颜料盘。
在小桌一旁,安静立着原木画架,画架前有把小木椅,而此刻小木椅空荡荡,它的主人正赤着脚,蜷缩在秋千椅上陷入了甜睡。
陆深脚下一顿,连呼吸也放轻了几许。
谢竹声穿着浅驼色的羊绒毛衣,外头裹着软白的卫衣外套,拖鞋安静躺在椅下,他偏着脑袋侧躺在铺了长绒羊毛毯的秋千椅上,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耳边,半张小脸埋在臂弯里,睡相又乖又有点憨,看得人心里软成一片。
陆深驻足在月季花丛旁,静静看了会儿面前的景象,停了停,从兜里摸出手机,悄无声息地拍了好几张。
一阵轻风拂面,微微有些凉。收起手机,陆深放轻了脚步走到秋千跟前去,稍微整理了下桌面,把手里的盒子放好,随即抬手,脱下自己的大衣,动作很轻地把青年光裸的双脚妥帖地裹好,顺便也裹住了那截细白惹眼烙着齿痕的脚踝。
杨树梢头忽然有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叫,陆深半跪在秋千架旁,看见青年垂落的睫毛乌黑浓密,翘起的尖儿轻轻颤了颤,藏在袖子软白的布料里半遮半露的红润嘴唇就无声地弯了弯,像是一个沉在美梦里的笑。
陆深垂眼,安静地看他,看着看着,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头顶上倏地飞过一只野鸡,翅膀弹动发出扑棱的声音,一根深褐色闪着幽蓝边的羽毛就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陆深抬手,在羽毛即将飘到谢竹声头发上时轻轻接在了手里。
小青年发出了低低轻轻的哼声,陆深垂眼,看见他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深捏着羽毛,低声道:“吵着你了?”
谢竹声还不算清醒,睁着眼睛茫然地看他,半晌才张了张唇:“……陆深?”
“嗯,我回来了。”陆深俯身,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声音低而磁,“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太阳……太暖和了……”谢竹声眨了眨眼睛,闻到什么,下意识抬头,凑到他的颈边小狗似的嗅,喃喃,“蛋糕的香味……”
……还有那股熟悉的木质冷香,淡淡的……嗯?
谢竹声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又嗅了嗅。
今天的香味……好像比往常更明显?
今天的陆深好像也更帅欸。他刚刚睁眼的时候看见阳光映在男人深邃的眼底,半梦半醒的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明。
陆深喉结滚动一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刚刚梦见什么了?”
“……梦?”谢竹声瞬间被转移注意力,从他的脖颈上抬起脑袋愣了愣,脸上渐渐的有些发红,小声嘟囔,“你怎么就知道我刚刚做梦了……”
陆深拇指抚了抚他侧颊上压出的红痕,说:“你笑的很好看。”
“……”
谢竹声红着耳朵又重新躺回去,把半张脸都埋在袖子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水润润的杏眼黑白分明,藏着丝羞意:“……我不告诉你。”
“那是,梦见我了?”陆深低笑,忍不住又去亲他,谢竹声下意识闭起眼睛,感受到他柔软微凉的吻轻轻落在他眼角,长长的睫毛克制不住地颤动。
……都怪昨晚陆深酒后胡说,他刚刚竟然梦见……陆深跟他求婚了。
就在他们录节目的那片海滩上,到处都摆满了玫瑰和气球,还很俗套地在沙滩上画了个很大的心,然后陆深穿雪白的西装,举着戒指跟他求婚。
就……真的很俗。谢竹声嫌弃地撇撇嘴,却又忍不住想笑。
(/ω\*)这种梦是能跟陆深讲的嘛?
陆深亲他的眼睛和睫毛,又忍不住往下亲他的鼻尖,最后吻在他嘴角,舌尖舔湿了他的唇缝,谢竹声红着脸,把嘴唇微微张开,紧接着就被陆深大手捧住脸,在被阳光晒暖的花香和新出炉的蛋糕香味里和他接了个深深的吻。
一吻结束,谢竹声连脖子上都透出绯色,害羞地趴在毛毯上细细地喘息,看见陆深站起身,从画架旁的小桌上拿了只深蓝色的硕大礼盒,又折返回来在秋千旁蹲下。
谢竹声看着他手里的礼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不住抿唇笑了下,伸手去拉他:“你也坐上来……”
陆深却反手握住了他手腕:“不急。”
他一只手稳稳托着礼盒底部递给他,声音低沉,有一点刚刚接吻后的哑,说:“生日快乐。”
谢竹声被他把礼盒放在了怀里,他低着头摸了摸一看就很贵重的礼盒缎面,笑了下,说:“你早上那么早就出门,我还当你上班去了……”
他其实想说“我还当你忘记了”,只是到底脸皮薄,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上班……也没忘记。”陆深专注地看他,喉结动了动,“我是出门取礼物去了。”
谢竹声微微一怔,被他捏了捏手心:“打开看看?”
谢竹声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支着上半身稍稍坐起来,正要打开盒盖,却一愣:“你的衣服怎么给我裹脚上了?”
这件大衣他知道,前阵子换季时有专人来家里量身做的,是哪个奢侈品牌来着,价格好像也就……五六个零?
……他何德何能……
“怕你冷。”陆深挡了下他想去揭开大衣的手,言简意赅道,“没事,衣服就是给人穿的,穿哪都一样。”
谢竹声看看他,就忍不住又笑了。
他家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啊。
他抿抿唇,忍下又想和陆深亲亲的冲动,低着头慢慢打开了怀里的礼盒。
才一看清里头的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足足愣了好几秒,谢竹声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Mussini的颜料??”
Mussini油画颜料套装,史明克艺术大师级的油画颜料,被称为颜料中的爱马仕,是每一位画手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款木盒套装市价足有四万人民币!
陆深道:“原本想给你送更好的,但你喜欢这个,就先送你这个。”
谢竹声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盒子,指尖抚过盒中排列整齐的颜料,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不……他说不上喜欢这个,毕竟之前连亲眼见都没见过,怎么有资格说喜欢。他只是,对自己拥有不了的东西抱有一种天然的仰望和渴慕罢了。
但他记得,他只在那天晚上靠在陆深怀里一起翻画册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但那只是随口一提,说完他自己都忘记了,陆深却记得。
谢竹声很少能有机会感受到他被某个人真真切切地放在了心上,但现在,陆深让他感受到了。或许说……从很久前开始,从带他买衣服,送他拍立得,给他做烤鱼……很多很多个瞬间,他都在不断地让他感受到。
——让他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关注、被在意、被偏心,被……爱着。
谢竹声看看怀里的颜料又抬头看看陆深,抿着唇止不住笑,说:“正好,我可以拿它来给今天的画上色了。”
陆深半蹲在秋千旁,位置比坐在秋千上的他略低。他仰脸望着他,眼神沉静而温柔,问:“今天画了什么?”
“你刚刚没看见吗?”谢竹声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画架,“是伯父和伯母。今天早上他们坐在秋千上当模特,我才刚画完草图。”
陆深示意他把礼盒给自己,起身把有些分量的盒子放回到桌上,顺便看了看画架上的画。
果然,画布上是一坐一立的两个人,陆太太穿着浅橘色针织长裙,坐在秋千上笑着仰头,在她身后,高大的男人一手扶着秋千靠背,一手握着她拽着秋千索的手,微微低着头,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很温柔。
虽然还很潦草,眉眼轮廓也尚未细化,上色也还粗糙,却已经能让观者体会到画里的那种动人的氛围,温馨又情深。
陆深垂眸,看着画布上两个面目模糊的人看了好半晌。
谢竹声盘腿坐在秋千上,把陆深的大衣抖开盖着腿,看向在画布前静默而立的男人,轻声叫:“……陆深?”
陆深回头,和他对视几秒钟,就慢吞吞地走过来。
男人站起来时真的太高了,谢竹声拉住他的手,仰起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陆深低头,目光缓缓滑过他眉眼,眼底神色深晦,像翻涌的海潮。
谢竹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今天是你的生日。”陆深忽然开口,道,“声声,你二十二岁了。”
谢竹声茫然地:“昂……?”
陆深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低低地道:“其实,我今早出门,不止取了那一件礼物。”
谢竹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还有?”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陆深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谢竹声:“??”
谢竹声:“!!!”
谢竹声惊了一跳,在还没来得及想好他得做什么反应的刹那他以此生未有的敏捷速度迅速抬腿侧身,抱着膝盖缩在秋千椅上紧紧贴住靠背,颤声问:“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秋千因为他过于剧烈的动作陡然摇晃起来,谢竹声被颠得一晃,一只大手蓦地抓住最外侧的木条,手背上青筋绷起一瞬,秋千很快就重新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陆深收回手,看着一脸惊恐缩在椅子里的青年抿抿唇,抽出了刚刚一直揣在西裤兜里的手,手腕一转,露出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镶了碎钻的白金戒指。
谢竹声紧紧抱着膝盖,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陆深不是第一次送他戒指——恋综最后一天的告白日他送了他一枚定情的素圈戒指,后来他任性丢了戒指,陆深哄了他很多天,才再一次把那枚戒指戴回到他的中指上。
但是他知道这一回不一样。
素圈变成了钻戒,这一枚戒指的归属地……不会是中指。
陆深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的样子,因为跪在地上的缘故微微仰着脸看他,薄唇动了动,一下没发出声音来,他掩唇轻咳一声,才慢慢开口,叫他:“声声。”
“声声,你愿意……接受这份礼物么?”他和他对视,眼底的海潮缓慢退去,露出坚定的礁石,“——我想把我的爱……和我的余生,都送给你。”
“你要,接受么?”
二十二岁了,可以结婚了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求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