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月已高挂许久,夜色已临许久,七九宫内的脚步声却仍然不断响着。
燕锋刃见皇帝寝宫的大门紧闭,不知要不要上前问候传达,宁十太监板着脸站在门口,还有两个持刀的年轻侍卫。
作为左将军,燕锋刃肯定是能说服侍卫的,就是太监有点难办。
莫竹帝昨天晚上已经下旨——次日莫要有一人前来打搅,否则皆按斩首处置。
可这种关乎仙境安危的大事,报不报?
以至于什么事,就是昨天早上边境的乱子。
神语大陆的将军贺楼虎趁凡天军队晌午就餐时,带兵而来把凡天军队打了个措不及防,燕锋刃慌忙整顿全军,结果凡天军队就因为这个错不及防,伤亡惨重——三十万凡军愣是死了十七万,重伤五万,剩下的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而神语军队打完就跑,燕锋刃那是根本管不了乱成一锅粥的凡军,只得撤兵。然后好好的撤个兵,还有十多个大脑短路的凡军跑神语那边“送人头”,凡天仙境这次是既丢了人命也丢了面子,叫神语大陆得逞。
这不是明摆着宣战吗?
今天燕锋刃特地来皇城给莫竹帝报信,大将军吴畏疾和右将军颜山替他拼了命抵挡神语大陆的野心勃勃,方才在路上飞鸽传书来了信,内容很短,燕锋刃基本能背下来:
“今日大战,敌众我寡,再次战败,你的北城尺都不好守,我们的南城西城一样被零星几波神语军队打过,败战无疑,你尽快回来,搞不好凡天仙境这次真的要再一次复原齐凡之战的情况。”
齐凡之战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固然,是齐仙大陆和凡天仙境相互打斗,当时打了有六年,凡天不知道死了几千万个人才换回一片蓝天,当时的皇帝是先帝存澜帝,太子殿下的阿翁,一代明君,带领军队主动与苍云幻境联合击退东城来袭的齐仙,换回现在的安稳。
然后毁在莫竹帝手里。
最重要的是,没想到击退齐仙,神语还能一巴掌扇过来,扇的凡天仙境血淋淋的。
存澜帝知道了岂不是要骂死他。
莫竹帝说白了就是一条菜狗。
文化文化不行,朝政还站不了立场,一天到晚几乎都是和妃嫔们寻乐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饥渴难耐的就是要报告莫竹帝神语的事。天边启明星都升起来了,再不去报,恐怕神语已经去蚕食边疆陆地了。
燕锋刃走上前去请安:“宁公公。”
“嗯?将军起来,有什么事吗?”
“臣希望能见圣上一面,臣有急事相禀报。”
“哎呀,皇上说了,不允许进去,”宁公公向燕锋刃使了个眼色,“将军快走吧,等一会儿万一龙颜震怒,咱们没有担当的起的。”
“不,不是,”燕锋刃急起来,不管不顾的朝寝宫里喊,“神语大陆!他们来攻打了!皇上!神语宣战了!”
“你给我闭嘴,”莫竹帝咣当推开门,“我去你的来攻打!你小子是不是嫌命长了?!”说着正要命人斩首行刑,颜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皇帝!皇帝!神语来攻打了!快派兵!”紧随着他,吴畏疾也慌的往这跑,同样简要的告知莫竹帝神语的事。莫竹帝这才发现神语大陆真的来宣战,吓得瘫倒在地,一边扇着手一边大喊:“宁十,快去,快去民间下旨,每户成年的男子,全部收去边关守着!”
宁十答一声“诺”,一路小跑着往外边赶,三位将军自然不能久留,撇下那个莫竹帝往外边上马,遗落下烟尘。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乱糟糟的把皇帝扶起来。
金伶城,南山。
你玩呢?!要人伞啊你?
《世》今天早上刚变的字:寻湖。
寻湖是凌宅院子后面的一湾小湖,一般洗浴什么的在里面。不过这些不重要,重点在于,四人为了按照怪书上说的,在南山山顶待了一晚上,半夜还下了大雪,地上积的雪厚到没了脚腕。没错,四人在这种冷冻的夜晚待了一晚上,然后现在《世》让他们回去……
白纳少安还得扶……
又能怎样?
金伶城,九胧镇,凌宅。
没想到以至于这么空旷,千月和笑婉还以一种留恋的眼神望着北方,通常四人的不解会持续到她们自己告诉以后,而这次不必了,早就说了有战乱,还愁不明白这个原因?
宵处率先跑了过去:“三姐,嫂嫂。”二人便转过头,才见他们几个回来了,何况一身雪花,千月憔悴的回去拿了手绢,笑婉先向孟婆行安。
“好了好了,没有意义的,”孟婆忙去把她带起来,“你叫……庞笑婉?”
笑婉疲倦的点了点头,孟婆感觉到她握住的手是一阵冰冷。
“战乱还是来了哈,”宵处对此的感觉好像很朦胧,“青子,你觉得,战乱带来的反应很大吗?”
“随意,”玉青跟在他后面去了后院以外,“不知道这次去了多少人,二哥和大哥能回来就好。”
“啊哈,”宵处显然没明白玉青的意思,很坦然的说,“这就夸张了吧?难道打赢了也要封在那边吗?我想不会吧。”
“你猜猜有没有可能战败?”玉青想这么说,但为了维持希望,还是把这个想法咽了回去。
剩下的那几个人挤了过来,孟婆熟练的走到寻呼边上,用起灵术正要往下点,千月和笑婉也跟了过来。千月把手绢掖在衣裳领子里,弱弱的问:“孟姑姑,您这是要带他们去哪儿?”
“不重要,”孟婆转头扫视了一眼二人,千月的腰枝显得很软,有些无力,穿着打扮也是平常女子的淡蓝色小贴身长衫,而笑婉虽说身子更标致,但无论怎么看给人的第一感觉都是飒气满满,身后还总背着一柄千秋剑,“庞什么笑婉,你会打吗?”
“打?”笑婉或许是受了点打击,精神有些恍惚,“哦,那个,会舞剑。”
“舞剑啊,”孟婆把灵术染到断缘剑上,又把剑尖点到水里,“你是什么幻化?”
“我不得而知,二姐说我是普通的灵,再就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事。”
可你的灵气明明很重——孟婆想,看着水池中的水变成了荧光绿的颜色,来不及多说,只道:“就你了,过来。”
她们两个在后面也不知说什么,四人先聚堆翻了一下《世》,纸业上变成了一幅图画,他们能看出来那就是寻湖,湖水也是像现在这样绿油油的,图画中的湖水上还站了个小人。书说率先想明白:“咱们得站上去是不是?”
宵处背着正在呻吟的白纳少安:“站上去?会吗?那不直接沉底了吗?”随机玉青正要反驳,妹妹先往宵处太阳穴上戳了一下:“凌宵处你傻呀,寻湖一开始怎能是绿色的?”
好妹妹。
孟婆和笑婉也说完话了,第一个站上水面,果真没有下沉,四人随机也依次走上去,紧跟着的是笑婉。孟婆见都已上来,用断缘剑往湖面正中间一点,中心散去一阵深蓝色的烟气,随后湖面猛地往下一翻。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都没有倒垂。或者说仙境的倒垂相当于这里的直立。
左右是店铺,各家店主在小铺子里头吆喝着自己的好东西,脚下踩的是云雾,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杂质,哪怕是针线细的云。
玉青听见后面的在宵处背上的白纳少安痛苦的呻吟哽咽,书说似乎听得有些烦闷,甚至很生气,自己的小妹妹到是一步一句的跟在宵处后面,关心的询问白纳少安的伤势。不过玉青觉得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以白纳少安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更适合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
当然,他更想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前面的孟婆向一家店主买了一块羊血玉给笑婉,笑婉本不肯接,孟婆好言道:“拿着吧,没事的,你大婚才第二日就离夫,我知道受不住,这玉便当我一片心意,是我为你大婚的赠礼。”
笑婉连连摇头摆手:“收不得,姑姑多礼了,我真的收不得,我知道姑姑好心,可是……”
“收着,你这么想,这玉以后是会用上的。”孟婆对她使了个眼色,硬把羊血玉塞进笑婉手中,笑婉才颤颤巍巍的接过,咬了咬嘴唇。
孟婆不是不染红尘吗?怎么还通人情冷暖?玉青想,心底莫名其妙对这次的任务有些抵触,即使他们都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跟着孟婆走了不久,几人来到了天界的小镇,停留在一间小屋旁,小屋的门是半掩着的,孟婆就没有敲门细问,径直带几人走了进去。
前来迎接的是一个带着蒙眼布的少女,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半蓝半黑的短发,头上立着一对雪白的猫耳,那少女一见四人,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微微一笑,先请笑婉孟婆在正堂坐下饮茶,随后把四人(准确来说是五人)带到屋子里。
少女道:“怪书徒是吧,来见我的时间晚了几天,我是银河佑佑,你们的备选提示人。”她帮助宵处把白纳少安放下在床上,先检查了一下白纳少安的伤口:“你们居然还带了个人,伤还挺重,是被箭射了还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没关系,先等一会再谈任务,我有办法疗伤。”
她说罢,在柜子里不知翻找的多久,取出几个装着五颜六色东西的瓶瓶罐罐,又打开盖子摸出来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涂抹在白纳少安的伤口上,鱼儿叫了几声,玉青看见书说很烦的背过身子。屋子里散发着天界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的奇奇怪怪的气味。
“长辈,这次的任务,您是不是要说?”见银河佑佑迟迟不发话,玉青提醒道。
“哦,这个嘛,”银河佑佑微微一笑,“你们听说过齐凡之战吧?那时我们天界也不同于现在,当然,你们要知道的不是天界那是零零碎碎的牛毛之事,我要说的,是关于齐凡之战时无天官姊的一些历史……”
时间倒回到一百三十年以前。
天界,武之殿仙寝。
少年时期的无天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左手拿着一块玉佩,右手拿着一瓶蒲公英花的汁液,对着卷轴上的文字比比划划。没几下,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丢给她许多卷轴:“来,对照这些一起制做哦。”
“谢谢父亲,”无天笑嘻嘻的,“我一定会完成返魂水配置的,迄今为止,天界还只有一个孩子配置了这药水呢,我要成为第二个,我要证明给别人看,我也可以完成壮举。”
“好,那你加油,”男人点点头,“父亲要去跟明府大人商量些事,你自己多多练习。”
无天“嗯”了一声,很高兴的翻开画卷,一个妇女又进来一把合上画卷,挑着眉按着她的肩膀:“林天天,先生教你的药物会配置了吗?”
无天很爽快的点点头:“母亲,我早就会了,而且配置的很好,多亏了我提前练习反魂水呢!”然而,她的欢快似乎并不被母亲注意,女人很重视的弯下腰说:“林天天,你告诉母亲,配置返魂水是不是很开心?”
“当然啦。”
“是不是只为了开心?”
“唔,还有别的,”无天天真的说,“我还要制作成功,证明我也能在少年时期完成"壮举"。”
“啊,无天好有意志,母亲也会为你加油!”
随后的几年,无天一直这样练习,父母一味的包容她溺爱她,在刚满一百岁时无天就性格大变,现在成了这副见什么想得什么的样子。
……………
总觉得这故事哪里怪怪的。
银河佑佑还在接着讲无天青年时期的什么什么坏事、经历了什么什么顺心无比的事。但玉青的思绪却回到自己脑海,他听了银河佑佑第一遍讲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故事,很不明白——被父母过于包容的孩子的确会变得叛逆甚至邪恶,可故事中的无天的父母根本不是那么溺爱,这种包容通常是会是子女有信心有正义感的才对,根本不可能塑造出众神口中那个心机邪恶的无天。
或许……这不过是人人口中所传达的故事?
他感觉十分古怪,又不敢确定,只得问了问银河佑佑:“斗胆打断,敢问长辈,这故事是从何而来?”
“这故事啊,人人都这么说啊,我当然是听来的。”
好啊,事实性瞬间变的渺茫。玉石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啊?这也太没有准确性了吧?”
银河佑佑还是没有明白:“可……可人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书说道:“长辈,人人口中所传不可全信,假如一个人讨厌无天,然后编出来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是真是假。”玉青补充道:“没错,也许无天的确心术不正,但是原因不是简单可定的。”
银河佑佑这才想通,道了声“好吧”,随后不知道又想说什么,被外面一声巨响打断,好像是从院子西面里传来的。
然后是一声似疯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