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 第17章 017

张家的藏书楼很大，但里面的藏书也非常少，尤其余温能进的前两层，四周几排书架稀稀落落，上面的书都落了厚厚的灰，空旷无人。

单从这里的积灰来看，估计很久没人来过了。

余温进来第一件事，不是看书，而是打扫。张闻玉陪她过来，见她拿起扫帚，本来想说随便找两个人下人进来打扫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余温安静的样子，张闻玉抿紧嘴唇，反而也像她一样拿起扫把，和余温一起打扫。

余温回头看见，对张闻玉笑笑。张闻玉被她这一个笑容熨到心里，只觉得心头甜滋滋的，打扫得更起劲了！

两人忙活大半天，才把前两层打扫干净，都累成了大花脸，互相看一眼对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余温揉着腰道，“累死我了，姐姐，你家藏书楼没人维护吗？”

张闻玉掏出一张洁净符，分别往自己和余温身上一贴，“没，只有顶楼有老仆定期洒扫。说实话，有传承的修士不必去书中找答案，没传承的修士找书也没用，所以，藏书楼闲置很久了。”

洁净符消散的那一刻，两人身上又都干净如初。余温惊叹道，“这东西好！以后都不用洗衣服洗澡了！”她想，要是有这个东西，自己和娘也不用那么辛苦做家务烧水。念头到这里，她忽然很想余三娘。粗粗一算，她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了。第一次离家就离开这么久，也没法回去，不知道余三娘在家怎么样。

“你喜欢？”张闻玉的话打断了余温的思路，她直接取出一个新的储物袋，“给，这东西简单，我多的是。”

余温没有接，她对张闻玉一直有着淡淡的疏离，但张闻玉好像不曾察觉一样，依旧一股脑地热情。此刻，见余温含笑的表情，张闻玉眼底有些失落，攥紧储物袋说，“余温，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一瞬间，张闻玉好似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整个人都透着颓丧。

余温忽然想起灵池的话——曾经，八岁前的张闻玉是个可爱的小团子，爱笑爱闹爱说话，但最好的朋友忽然毁掉眼睛给她之后，张闻玉就变了。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许，张闻玉内心深处，依然是那个赤诚乐观的小女孩，只是，张家不允许有这样的人。

余温心内暗自叹息，于是拉住张闻玉的手，接过她的储物袋，“姐姐，我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只是，我不习惯平白接受这些好意。”

张闻玉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不算什么的，我……我很高兴有个妹妹，你不是平白接受，你是我妹妹！”

虽然张闻玉多少有点词不达意，但余温耳边有个声音在默默翻译，“她的意思是，你作为她的妹妹，理应由她来照顾，对你好也是理所应当，你不必有负担。”那声音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如果真把她当姐姐，就接受她的好意吧。你虽然没见过她，但她早知道有你这个妹妹，已经期待十多年了。小温，在张家，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但你不在张家，对少主来说，你是个例外，她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余温差点忘了，虽然看不见灵池，但灵池无处不在。好在经过灵池连番荼毒，她已经渐渐习惯灵池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刚刚耳边突然出现声音，也只是小小的吓了一跳。但是……余温幽幽道，“灵池姐姐，一直都在吗？”

张闻玉点头。

“那刚刚……”余温说，“她竟然不出来帮我们打扫卫生？！”她和张闻玉两个人，可是扫了大半天！

张闻玉说，“我没让她来，不然可以直接让仆人来扫。只是，见你喜欢……”

余温：……麻了。

“姐姐！”余温震惊，“还可以让仆人来扫！”

造孽啊！余温深感痛惜，“我没有使唤人的习惯啊！”她一个余家村的小老百姓，只有被老娘使唤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她去使唤别人了！所以看到藏书楼里灰扑扑的，也没多想，就直接撸起袖子自己干了。敢情，原来还可以让别人做！

张闻玉也听出味儿来，一时赧然。倒是黑暗里，响起灵池放肆的笑声，“哈哈哈我就知道！哈哈哈你们真不愧是姐妹！”灵池见余温自然而然地拿起扫把时就猜到了，但等看到张闻玉也撸起袖子一起扫时，她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这姐妹俩，一个习惯了，一个不说话，可让灵池憋死了！

张闻玉被灵池笑得面上滚烫，对余温说，“下次，我知道了。”

余温想想两人闹的乌龙，也笑了，挽住张闻玉的手臂道，“但是，和姐姐一起干活，也很开心！”

张闻玉看她一眼，脸上笑容一下绽开，忍不住摸了摸余温的头。她想，有妹妹真好！

张闻玉还要留下陪她看书，被余温拒绝了，“姐姐，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喜欢一个人看书。”实则是因为，她打扫时已经大致看了一眼这里的书，没什么有用的，连介绍风土人情的都没几本，已经不打算继续看，又不忍拂了张闻玉千里迢迢带她来看书的一片好意，只好随便看看。

待张闻玉离开后，余温耐心地翻着书架，找了半天，还真让她找到一本《仙门记事》的小册子，不厚，是简单介绍各大仙门奇闻异事的小书。虽不知真假，但也算有意思，第一页说的就是广闻仙子和青锋剑君，“剑君以凡人之身入道，与广闻仙子感情甚笃，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余温心想，看来广闻仙祖和青峰剑君的事迹，还真是广为流传啊！大致扫完，看到下一篇，竟然还是广闻仙子，只不过这次的另一位主角变成了张胜。

“张胜这个名字，好眼熟。”余温想了想，“哦！青壶宗藏书阁也有这个人！”那本叫做《我与张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主角也是张胜。

“这个张胜，别是个渣男人设吧。”余温津津有味地看着，直到故事末尾，出现一句，“张胜爱而不得，遂与青山派闻策结成道侣，并为其诞下一女。概因闻策其人，与广闻仙子同出一脉，长相略有相似。”

余温震惊，“等等——这个张胜，是个女人？！”余温眨眨眼，张——张胜，不会是张闻玉的母亲吧？！

鼻尖一阵香风掠过，有人轻笑一声，“没想到，这第一层还有这等书！”来人伸手，纤白的指尖抽走余温手里的书，余温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多了一个人，吓得心里一咯噔，再抬头，却看见一个熟人，不正是张闻玉的母亲！

“伯母——”

张胜没有说话，一目十行扫过那则故事，葱白的手指撕拉一声，把那页撕得粉碎，“无稽之谈。”

那撕拉的声音，好像撕在余温脑袋上，让余温很是怀疑这位前辈会不会杀她灭口。

张胜却笑得慈祥，按住余温的肩膀，“坐，坐！”她把书放回余温面前，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枚更大的九老法印。

余温认了出来，一时搞不懂张胜的意图，疑惑地看向张胜，“伯母……”

“玉儿都和我说了，你是来求九老法印的。”张胜说，“不过，九老法印乃我张家宝印，轻易不外传。”她顿了顿，忽然说，“不过，你和玉儿有缘，我倒是愿意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余温心有所感，“不知是什么问题？”

张胜笑笑，“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你身上，留下药香的那个人，是谁？”

余温心里一紧，果然！她看向那枚九老法印，一时心里很是挣扎。张胜见状，抬手往九老法印注入灵力，“这枚九老法印，是助凡人修行的利器。可借天地灵气为己身所用，可替无灵根者储存灵气，与一般修士无异，还能在危急时刻自动护主，想必你已经体会过了。”

九老法印熠熠生辉，震荡着从桌上悬浮到空中，光芒笼罩在余温身上，让余温感到难言的舒适，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春日里，通体舒泰，就连脑瓜子都好像清醒不少。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知道伯母能否告知，您与此人是否有仇？”余温心想，要是没仇，说了也无妨。

张胜笑了，“你倒是好心。”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余温脸色变了。有仇无仇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这不回答，岂不是默认了？

张胜观其神色，叹道，“这对你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你须知道，在整个张家，只有从我这里，你有机会拿到九老印，得罪我，你将不可能再有机会修行，就只能做个蝼蚁般的凡人。”

余温不为所动。她本来也没抱太大期望，而且对于无法修行当个凡人，余温心里也是有准备的，她对修仙没执念。倘若教习和张胜有仇，自己说出来，岂不是害了教习？她虽然和教习不熟，却也不能因为私利无端害了别人，况且教习为人还不错！她心里十分抗拒。

张胜等了片刻，依然笑容温和，“小温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她说，“看在玉儿的份儿上，我才与你说了这么多，不然的话，我可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

话音落时，余温就感到自己呼吸一窒！明明张胜什么都没做，她却忽然觉得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让她呼吸困难！

“说吧，你一介凡人，为她遮掩什么？”张胜神态悠闲，“为此丢了小命，实在不值！”

此刻的张胜，哪还有半点慈眉善目的样子！纵然她笑着，眼中却杀意毕现，令余温通体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