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 第10章 010

见此情状，余温和鹤行不由异口同声，“牛啊！”

说完，一阵凉风从空荡荡的门口吹进来，险些迷了余温的眼。余温遮住眼睛，“这门——”

“我修！”鹤行一步窜到门前，生怕下一秒余温管她要钱似的，轻而易举地把门塞了回去，门便在门框处吱吱呀呀，修了，又没完全修……

余温：……

鹤行和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从中读出了糊弄的意味，余温率先开口转移话题，“这灵泉圣水，听着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能喝？”

鹤行也缓了情绪，“要是真的张家灵泉，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东西。”毕竟，张家灵泉据说已有万年历史，是张家祖山之上的仙泉所产，于凡人，哪怕只是一滴，就能消百病，塑筋骨，对修士，一小杯也能涤荡灵气，修复腐肉重生筋骨。“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闻玉师姐，只怕也最多带有一小壶。哪能这么便宜，就白白给你一小杯？”

余温不由感慨，“不愧是修仙界啊！”这都是什么传说中的好玩意啊！

鹤行有点抓狂，“你在惊叹什么？这肯定不是真的啊！要是真的，反而更可怕，说明闻玉可能真想让你做她的行路护法！”

“行路护法？”余温还是头一回听。

鹤行冷笑道，“张家自诩正派，手上却净是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她抖了抖小册子，“什么行路护法，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炉鼎！”

余温瞪大眼睛，“什么？！炉鼎？！”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炉鼎吗？闻玉疯了吗？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和闻玉有血缘关系吧？这太逆天了吧？

“你知道？”鹤行奇道，“你一介凡人，还知道这个？”她把小册子递给余温，“难道教习也给你这个了？”

余温急忙接过来，没办法仔细给鹤行解释，只是忙不迭地去看小册子上的内容，这一看，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这口气松下去，随着目光下移，眉头又紧紧锁起。

原来，张家嫡系子弟修行之路，都要一位先天护法和不少行路护法。

一般，嫡系子弟尚未出生就已经选好一位先天护法，像灵池就是闻玉的先天护法，先天护法的存在意义，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主子。

先天护法将和主子修行几乎一模一样的功法，随时准备为主子献身。换句话说，先天护法就是主子的备用工具人，主子缺什么，护法就要不惜代价的提供什么。

而行路护法，说的好听是护法，实际就是以自身为炉鼎，修出一身修为，交由主人汲取。有的主人宽厚，只会取一部分灵气，即便如此，强取灵气也会摧毁行路护法的丹田，使其不能再修行。

因此，他们选行路护法，多是选有天赋的凡人。

教凡人修行，再拿走，在张家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大多数凡人，即便有天赋，也不过尔尔，又没有根基和财势，根本不可能在修行之路上有建树。就算能凭一己之力，踏入修仙界，多半也会死于非命。修真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自己不够强，或者背景不够强，就是会沦为别人踮脚的土壤。

而张家，不仅会帮助凡人修行，还会给行路护法一生花不完的金银珠宝。虽然，作为炉鼎，多数会被主人竭泽而渔，有多少灵气抽多少灵气，最终枯竭而死，或者就算好运撑着活下来，也是病痛缠身，早早丧命，难以善终。但穷苦之家，卖儿卖女都是常事，只是牺牲一个家人，却能换来一家人的咸鱼翻身，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因此对于穷苦的凡人来说，能当张家的行路护法，是他们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余温看得心底发寒，“这是真吸血啊！”原本，吸血只是个形容词，但现在这个形容词，放在张家身上，突然变得具体了。

鹤行撇嘴，颇看不上张家，“跟邪门歪道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张家选的是凡人，所以各大门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说，“那个灵池，眼睛不是瞎的吗？听说，她的眼睛就是给了闻玉。所以我劝你，离闻玉远一点！千万别被闻玉那些蝇头小利给蒙蔽了，真去给她当什么行路护法！”

余温心内戚戚，只觉得头都开始疼了。她刚从噩梦中醒来，就接连遭受这一串刺激，太阳穴隐隐作痛。但经过鹤行这么一闹，原本梦境带来的心有余悸也渐渐淡了。

“而且，你——”本想说“你没有灵根”，但向来神经大条的鹤行此刻竟也觉得说不出口，毕竟对于修士来说，没有灵根无异于判了死刑！鹤行粗粝的心也生出不忍，想起刚刚余温拼死也要踏过白玉门的样子，话到嘴边她又改口了，“我是怕你被人拐了，才特地来提醒你。现在话说完了，洛繁还等着我呢，你好好休息。”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来把余温手里的书抽走，“教习送我的！”

余温：……

“你真的就是暗恋那位教习吧！”她恨不能喊一声，奈何口干舌燥，说话不容易，就变成了喃喃自语。

良久，房门外的闻玉才黯然转身，根本没有再进门。

灵池伸手想拉住她，闻玉却避开去，“别去讨人嫌了。”她声音冷淡，却让灵池一下子仿佛看到那个一团孩子气的女娃娃，一时心头酸得厉害。她回头看一眼余温的房间，想想余温和鹤行的对话，却只能跟着闻玉默默离开。

余温确实头疼得厉害，昏昏沉沉的，她又睡了一会儿。睡醒后已经入夜，好在房间里早已点起了灯火，亮亮堂堂的，比她在余家村的老家里亮多了。

一时间，余温有些想家，“不知道娘在干嘛……”

她又摸了摸心口，忽然按到闻玉给的手串，此刻依然贴在心口。

余温犹豫了一下，把手串拿出来一看，原本红彤彤的手串，现在几乎变成暗灰色了，就连那个方印，底部刻着的朱红色字迹，竟然也都没了！

余温大惊，“谁给我掉包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前，突然显出一个人影，人影开口，“没人给你掉包，九老印救你灵力耗尽，所以褪去颜色和法印，以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手串了。”

冷不丁的，余温又被吓了一大跳。她盯着门口眼熟的人形，迟疑道，“灵池？”

灵池声音比上午冷淡多了，浅浅地“嗯”了声，就没有再说话。

余温这时已经清醒多了，片刻后，她问，“闻仙——闻玉的这个手串，很贵重吧？”

灵池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家里给她保命用的。”

余温很不解，“这么贵重，她为什么给我？”

“哼，”灵池冷笑，“为什么给你，你心里没数吗？”

余温：……

怎么回事，这个灵池是不是精神分裂？上午还笑呵呵的又热情，结果这会儿阴阳怪气又冷冰冰的，简直和闻玉一个样！

但灵池这么一说，余温心里的那个猜想却愈发清晰，可她偏偏说，“不会是想让我给她当行路护法吧？”

“你连个灵根都没有，要不是少主的九老印，你早就死在白玉门了！想当行路护法，还轮不到你！”灵池越说越难过，想到闻玉沉默的样子，她对余温的态度更差劲了。

余温被她怼了一顿，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没有灵根？”她怔怔地，没想到竟然是最坏的结果。没有灵根，意味着她不能修行，哪怕过了白玉门也没用。余温一时有些懵，心跳像停了一拍，良久，才开始恢复跳动。

她虽然早已做好了不能修行的准备，但来到一个修仙世界，说心里不抱一点希望那必是假话。然而，事到临头，真是天生没有灵根的废物，余温也难免心里拔凉。但……又能怎样呢？

她不是一个人，她娘还在余家村等她。她绝不能因为无法修行而就此消沉，也不至于，说到底，她虽然抱有希望却并无执念，能修当然最好，不能，那就按照凡人的路子，好好过下去。毕竟，她对如何当一个凡人，还算有些经验。

灵池一时失口，冷不丁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看着余温茫然失落的神色，不由懊恼不已。但她也说不出软话，此时还在为少主打抱不平，对余温本也没有很熟，因此，此刻只是沉默下来，不愿再去刺激余温。

余温缓缓收拾好情绪，再看到灵池时，才想到闻玉。她想，自己又没和闻玉相处过，对闻玉都没什么感情，结果闻玉反而巴巴地跑到野生妹妹跟前来，把自己保命的玩意都送出去了！

余温不能理解，但对于闻玉这份沉默却真诚的情谊，她也不是感受不到，更不能视而不见。想了想，她吞下口中的涩味，主动转移话题不再提及灵根一事，“闻玉……多大了啊？”

灵池迟疑片刻，语气虽然不大好但气势很弱，“关你什么事！”

“喂，你有点过分了啊！”余温也不高兴了，“我自己姐姐多大，我问问怎么了？你什么态度！”

灵池怔住，片刻后，她高兴地从阴影里走出来，黑袍的帽兜都掀掉了，“你愿意承认少主是你姐姐了？”

“我愿不愿意，她都是啊，”余温看着她过于苍白的脸色，此刻却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泛红，明明是一张极小巧漂亮的脸蛋，却因为一双闭合凹陷的眼睛令人感慨暴殄天物，她不由放轻了语气，“但我叫不叫她姐姐，取决于她有多大，”她说，“说不定闻玉还没我大，那我指定叫不来姐姐。”

灵池松一口气，“闻玉一百三十二岁，你肯定比不过！”

好家伙！余温放弃了挣扎，“行吧。”她早就知道，修真界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年纪都是以百为单位。就算她上辈子在现代，也不过活了短短二十六年，两辈子加一起，才勉强胜过人家的零头！

“姐姐……你们哪是姐姐，你们都是祖宗！”余温暗自吐槽。

灵池心里高兴，恨不能立刻去告诉闻玉这个好消息，一时没注意听余温的话，“什么？”

余温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注意到，灵池是在“看”着自己！她心里惊讶，又不想表现出来，怕唐突了人家，却见灵池笑道，“我能看到你。”

“嗯？”余温这下更惊讶了，灵池确实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早已修出灵眼了。”灵池顿了顿说，“是少主的努力，帮我找回了眼睛。”她神色忽然极为认真，对余温说，“我很庆幸能成为少主的先天护法，少主和其他嫡系子弟不一样。”

作为张家旁支，灵池永远没有学习张家精妙术法的机会。但成为先天护法后，一切就改变了。

“闻玉八岁时，修行不当走火入魔，毁了双眼。而和闻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作为她的护法，自然而然地奉上自己双眼。我以为这会是我悲惨人生的开端，没想到却是崭新人生的开始。”

按理说，八岁的闻玉或许不记得这件事，但灵池觉得，闻玉不仅记得，还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因为，自打换眼之后，闻玉就再也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了。她修行更刻苦、更努力，从来不肯放纵一丝一毫，以至于早在十六岁那年，灵池就在闻玉的指导下，打开心目，能够以身体和意念为眼睛，来感受和“看”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的心目已经修炼成灵眼，距离传说中的天眼更进一步。

“我后来才知道，张家为护法开天眼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主人的命要和护法的命绑在一起，结为生死结，才能借张家血脉之力，开出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