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事 第33章 第四封信

（四）

就这样坚持了差不多两天，由于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室友，李君曼重启了自己的手机，心惊胆战地用了一天，竟然半条消息不见。看来真的结束了吧…李君曼不确定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但好歹不用再麻烦别人了，转专业考试的日期也逐渐临近，她必须在最后的冲刺阶段专心复习。

一直到考完试，也没再收到孙芸的消息，难道是有意不去打扰她吗？李君曼笑自己多愁善感，那些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过去了就虚无缥缈，她已经把一切归因于恶作剧，科学与玄学之间。现在这段时间就是静待考试结果了，室友邀请她一块出去好好吃一顿，她们的关系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那么近了。考试结果三天后就出，李君曼无论是笔试还面试，自我感觉都不错。不过如果真的考走了，再换一帮室友，现在的李君曼多少还有点舍不得。至于室友们真心的祝愿，突然也显得讽刺。

算了，事已至此，比起与刚刚熟络起来的室友们道别，不如操心下如何完全瞒住父母那边。这次她把专业从理转到了文，对于未来就业而言，肯定能让父母的心一落千丈，毕竟他们还指望她能找到好工作后帮着拉扯一把弟弟。但对她自己而言，未来三年她的内心会自由很多。或许，文学这种东西，只有等到关于它的一切理想全部破灭的那天，才能被她的父母接受。

三天后成绩出来，也犯不着李君曼去费尽心思瞒住父母了，出于种种原因，她没能通过考试。室友纷纷安慰她没事的，她现在的专业也学得很好，李君曼收下她们的善意，然后就去洗漱睡觉了。独自睡上小床，拉上床帘，封闭而静谧的环境再度诱发了李君曼内心的不甘和痛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汹涌的情绪，被情绪冲刷着，她在黑暗中随波逐流，拼命抓到了一根藤蔓。孙芸，前段时间确实如同藤蔓那般死死将她缠绕，一个永远不会回应她，且已经消失了的人。

“…孙芸，你还在吗？”

“你能听听我说的话吗？”李君曼流着泪打字，一股脑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和内心的不甘全都发了过去，她自然也不是冲着回应去的，正因为不会得到回应她才能袒露心声，不用担心麻烦别人。

把气恼全发出去，李君曼沉沉睡到了十点多，第一节课算是翘了，室友们没叫她。打开手机，她愕然看到有信息在通知栏，克制不住惊惶地点开，确认是孙芸回复她：“小曼，你原谅我了吗？”

“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下午去找你，我们和好吧。”

“好啊，我们和好吧。”李君曼发回信息，破涕为笑了。

李君曼的手机如往日一般接受张芸的消息，她们当真和好如初了，张芸又换了新发色，这次是浅浅的蓝色。尽管依然不会得到特别适配的回复，但李君曼也开始给张芸拍照，分享自己的日常给对方，而且她发现只要是饭点发的消息，总能有几句对得上。仅仅只有这些，李君曼便认为足够了，她再也不去追索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如同影子本就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般，理所当然。

因为李君曼开始相信，李君曼正与千千万万个李君曼同时生存在一起，她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科学总有一天能够证明。

她们就这样又相互陪伴了一年之久。喜讯还有，张芸升职了调去异地，信息只会越来越多，李君曼和室友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再过不久，升入大三的李君曼又要面临考研考公的抉择，因为专业是理工科，家里更支持她考研。室友们基本都选好了方向，全都打算继续考本科专业的研，而李君曼想学文科的心始终没死，更重要的是，她得知了孙芸口中的那个“李君曼”读的就是文学专业，而且还在编辑部工作。所以，她又想瞒着家里跨考了。李君曼把想法第一个告诉了孙芸，正值饭点，如果孙芸发来的照片里有青菜的话，那就坚定跨考吧！李君曼开始等待。

“宝贝你看，今天又有青菜，天天都有喂兔子呢，好在我爱吃～”

看到孙芸发来的信息，李君曼会心一笑，这次是她们两个人共同做出的决定，所以她势在必得。经过长期的努力，这次终于没被辜负，她考上了心仪学校的文学类专业。直到如愿入学那天，李君曼都始终瞒着父母，而且孙芸没离开她。她们中间也曾有过几次分分合合，但或许是因为李君曼的积极挽回起到了效果，反正这两年，孙芸的消息从未间断。

然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从孙芸的口中得知，那个李君曼似乎失业了。主要是赶上编辑部裁员，AI抢走了大部分工作。失业后的好几天，她明显感觉出孙芸收到的怨念越来越多，为什么要学文科？为什么不能继续学理？总是找不到工作的话，出柜该怎么办？她们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出版诗集有什么意义？两个人就围绕这些话题争吵不休，冷战也时有发生。分手已经成为不得不提的警告，更是这打断骨头之后，才会扯出来的筋。

李君曼，你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的李君曼早已是心急如焚，不愿坐以待毙，她只能没日没夜地发短信，作最虔诚的戴罪者，为莫须有的罪名祈求与她无关的宽恕。

“孙芸，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恳请你能原谅我。”

“工作也好，生活也罢，亏欠你的我都会努力弥补，只要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孙芸，别再丢下我，别抛弃我…”

实际上，李君曼的信息发到最后，也只能是些无力的祈求罢了。更别提，这些祈求本就虚弱得可悲，细若蚊吟，相识四年，根本没有传达给张芸过哪怕一次。但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传递过去也好…李君曼持续不断地祈求着，此时此刻的她难道还不明白自己无法阻止这步步升级的矛盾吗？是的，她早应该明白一切了，跨考文学专业成功后要进入编辑部工作，出版自己的诗集，这些全都是她李君曼为自己规划好的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