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 第1章 萝卜糕

作为起床困难户，尤星在每个工作日的早晨都是慌慌张张匆匆忙忙，鸡飞狗跳地开启新一天。

然而周一这天，她鲜有地起了个大早。

昨夜，尤星听着风卷暴雨洋洋洒洒拍打着玻璃窗的雨声，罕见地在十点前睡着了。

以致于醒来后的时间特别充裕，且她住得离公司很近，通勤一点也不费时。但她风风火火习惯了，注定没法慢条斯理，一套省时省力的出门装扮流程搞定，就出门了。

走去地铁站的路上，满地落叶堆积成小山，正一点一点被环卫工人铲走夷为平地。地面湿漉漉的，水光映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

那是一种纯度很高的蓝色，再配上白云，像幅高饱和度的油画。

很难想象，狂风骤雨肆虐了一宿，今天会是这样晴朗的好天气。

尤星深吸一口被雨水洗濯过的清新空气，心情指数直线攀高。

早高峰的地铁站里人满为患，尤星一眼望到底，站台上乌泱泱的一片人。时间还早着呢，所以她拥有了乘坐下一班或下下班列车的选择权。

等列车过了两趟，人流量少了些许，尤星才上了车。她的公寓离公司就一站路，其实骑自行车也挺快，但是她懒，懒得动。

尤星这人，不仅起床困难、懒，还有选择困难。

“明天穿什么？”

“早餐吃什么？”

“午饭吃什么？”

“要不要吃宵夜？”

每天睁开眼，尤星就围着这四个关键度过平平无奇的一天。

地铁很快就抵达“杏子林”站。

尤星顺着人潮挤出车厢，乘坐扶手梯从F出口离开。

出口旁原先有许多卖早餐的走鬼档，但近期严管，那些小摊老板也不知道藏匿在哪个角落继续做买卖，显得道路冷冷清清。

除了这些平价早餐，她们公司所在的这片商圈餐饮林立，更多有格调的上班族会选择一份营养均衡又精致的brunch。

而尤星的早餐一般都在公司楼下的7-11，或者m记就地解决，贪图的就是这份方便。有时候，时间紧迫，她提着一份车仔面或热狗百米冲刺挤电梯的瞬间，总有种被轿厢内其他人的宽严得体扇打得颜面尽失的羞赧。

她总爱为了多睡几分钟，而弄得自己手忙脚乱，不得体。

但，改不了！

因为，懒得改。

但今天不一样，此时尚早，尤星非常从容，所以决定在四周晃晃。

没走多远，她偶遇了骑自行车走街串巷的益力多阿姨。

尤星惊喜地拦下阿姨，特意买了一排低糖配方的，当场掀开锡纸盖喝了几口，继续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阵。

只可惜寻觅早餐摊无果，尤星站在路边叹气。

这时路边的提示灯跳转，嘀嘀嘀响起。尤星快步走过斑马线，再沿着这条街走下去，就是她们公司的大楼了。

没意思。

连续吃了一礼拜热狗，腻了。

尤星不甘。

她突然回想起同事说过，公司对面的小区大门口，有一家叫芳芳小食店的馆子，他们家的煎萝卜糕特别好吃，火候拿捏得恰好，萝卜丝外层焦脆，内里细腻清甜。炸云吞也很推荐，皮酥肉嫩。

尤星看了眼时间，再计算了下距离，一来一回时间肯定来不及，这路线实在太迂回了。

虽然这个小区正对着公司楼下，看起来直线距离很近，但没有小区的门禁只能绕着外沿走到它的正门。

从导航上看，步行需要八百多米的路程，这让尤星的脚步踌躇。

就在她犹豫的时间里，有人从小区的后门推门而出奔赴上班。

尤星停下来，在树下观察。见时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在第三个人推门而出时，尤星一个箭步扶住即将关上的铁门，闪身走进小区。

她心想，等她美美地吃完早餐，再回到这扇门尾随人家出来不就好？

尤星横穿小区，芳芳小食店的位置显眼，一下子就找到了。

大门旁边还有个烧饼摊，焦香咸鲜的香气闯进鼻腔，闻着也极其诱人。尤星被香味勾走半边魂，但还是硬下心肠，毅然走进芳芳小食店，她是个有原则的人。

尤星身上同时拥有复杂的对立面，她懒且拖延，但她是个急性子；她优柔寡断选择困难，却意外地坚守原则，说到做到。

进到店里，尤星自觉排队，目光在墙上那面红底白字的塑料餐牌徘徊好几回。

纠结症开始犯了。

招牌濑粉、牛腩干捞粗面、炸云吞、煎萝卜糕......

每一样看起来都很不错。

下单的阿姨特别有效率，眨眼就要到尤星了，留给她纠结的时间不多了。

“靓女吃什么？”

“嗯——”尤星还没决定好，但箭在弦上，她只好快刀斩乱麻，“萝卜糕，谢谢。”

阿姨的声音像没感情的语音播报：“没有了。”

“啊？那那……牛腩粗，打包。”

尤星打开手机要付钱的时候，后厨的阿姨出来吆喝了一句，“刚有人退单了，萝卜糕还剩一份了，谁要？”

尤星举手，踊跃争取，“我！我！我！”

同时，尤星的背后响起清冽的男声，“我。”

他的声音清冷得像绿野森林里下了一场雨，涤荡了夏日的燥热，迎面而来清新又微凉的空气。

两个人同时开口，阿姨有些为难，“就一份了。”

也许看见尤星力争的态度，后面的男生做出谦让，淡淡一句，“给她吧”。

尤星回头看他，见他垂下头玩着手机，样子挺忙的。她转身买完单，就去门口的座椅坐着等取餐。没多久，那男生点完单也走了过来，和尤星隔了两个空位坐下。

他们距离很近，尤星同样玩着手机，但做不到和他一样心无旁骛，余光总忍不住飘过去，尤星干脆悄然打量起他。

男生玩着手机半垂着头，松软的刘海落下来，睫毛长而浓密，挺秀的鼻尖弧度精致。

嗯，是个帅哥。

尤星在内心点评。

然后，视线往下滑，他的脖子上挂着根蓝色挂绳，绳子上印着公司logo。

万星科技。

居然和她同一栋大楼，万星在十七楼，而尤星她们在八楼。同处一栋大楼，尤星对这家公司早有耳闻，薪资高福利好，只是没想到他是个程序员？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星的目光过于灼热，被打量的人忽地看过来，将她欣赏的眼神尽收眼底，尤星腾地背脊一僵。

被抓包了！

好在阿姨嘹亮的叫号声响起，这才终止了他们短暂的对视。

尤星挠挠眼皮遮掩尴尬。

他们取餐号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两个人同时站起来，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打包盒，再一致地转身往小区走，行动和轨迹出奇的同步。

尤星窃喜，他住这里？那可太好了，现成的人形门禁就在眼前，更省时了。

没想到，他就在这时忽然回头，再一次捕捉到尤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尤星心突地一跳，没来得及看他什么表情，他就已经回过头去，并且脚下加速，一下子就和尤星拉开距离。

或许这人长了对隐形触角，专门感知别人偷看他的目光，真是一抓一个准，尤星在心里这样想着。

见他走得飞快，尤星生怕跟丢错过门禁，脚步也同样快了起来。

但他速度实在是快，为了拉小差距，尤星时不时需要小跑几步助力才能跟紧他。不料这人突然一个拐弯，走进旁边的一栋楼，尤星措不及防，他就这么地消失了。

尤星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他不上班的吗？

据她了解，万星上班的时间和她是一致的啊。

尤星垂头丧气，在原地呆了几秒。

没事，等其他人也是可以的，还来得及。尤星安慰自己。

她茫然地走到那扇门前，守株待兔了十几分钟，硬是没一个人出现。

最终尤星放弃了，无可奈何地绕道回去上班。

迟到了，面也坨了，萝卜糕也不香了。她一口闷气在胸腔无限膨胀，堵得慌，沉着张脸回到工位。

同事听完打趣：“你可以翻墙啊。”

“神经，我不要脸的啊？”尤星翻白眼，随后认真想了想，“我也翻不过去啊！”

同事慰藉，“也不能说是墙，那就一道围栏，跟攀登架似的，于你的身高来说，也是没什么难度的。”

尤星没好气说：“滚！我有三次迟到机会，任性得起。没必要在总目睽睽之下，暴露我小短腿的缺陷。”

同事欣喜，自顾自扯开话题，“那可太好了，那你明天能给我带烧饼吗？这是公司福利，不用白不用，明天继续迟到，给我带烧饼。”

尤星应付说：“看看吧。”

同事锲而不舍，“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下午请你喝奶茶。”

因为一杯奶茶就妥协了。尤星自嘲自己的原则还挺有弹性。

第二天，尤星特意调了几个闹钟。

在闹钟接连轰炸神经的时候，尤星在沉溺与克制的边缘反复横跳，最终还是起床了。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要不得！

尤星从地铁口出来直接冲去烧饼摊，走到一半，就看见昨天那个身影从小区大门走了出来。

两人算是迎面相逢，他明显一愣，尤星则淡淡瞥他一眼就转开脸。

因为他昨天的背刺，尤星主观上觉得他面目可憎了起来。

烤得金黄酥脆的锅盔被装在油纸袋里，一个个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白色篮筐里，按口味不同装了几个筐。桌上贴了张菜单，有白糖馅、梅菜馅、牛肉还有红糖的。

她先问同事吃什么，那货回了句笼统的“随便。”

好吧，又到了考验尤星的时候了。

她左思右想，最后买了红白糖，两个甜口的。

等摊主装好袋，尤星接过转身，看见那个男生还没走。提着芳芳的打包盒站在小食店门口，仰头看着旁边那棵一树嫩绿，层层叠叠的小叶榄仁。

日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像是加了层柔光滤镜，模样看起来格外干净清爽。

嗯。这张脸，实在不能和面目可憎划上等号。尤星赞叹。

谁料他灵敏的触角又启动了，因为他低下头看了过来，两人再一次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