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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满布置好后续工作,回到家里。
家里静悄悄,妈妈和姐姐已经睡熟。
只有何至安。
他神情充满愉悦,不是他想象中的质问他又去哪里瞎逛不带他。
“你做了什么?”
何满满停在他面前。
他有一种猛兽开闸的感觉,他只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何至安就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你猜猜。”
何至安笑得如往常那般温文而雅。
猜?
他心里也有不祥的预感。
“你是不是变强了?”
强到不再受束缚,可以离开他们身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父子俩心有灵犀,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你猜对了!”
何至安周身黑雾愈加浓厚,如黑洞把周围的黑慢慢吸收,身形更为清晰。
他脸上享受的笑容带着惊喜。
“哦……原来还能这么用。看来咱们这里要死人了。”
他伸手,想要触碰这个十多年来第一次令他稍微有一点满意的儿子。
何满满扭头。
他的指尖只触碰到他的发丝。
惊讶从眼中闪过。
何满满感受到了更为厚重的实体。
像个正常人。
不对劲!
“你,是什么?”
一瞬间就能力大涨的鬼?
“你爸!”何至安微微笑。
就和当年被抓时露出的笑,一模一样。
得意骄傲。
虽然不知道周易成是什么东西,但不可否认周易成的强大,的确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周易成吃肉,他喝汤。
“你是不是对那几个受害者家属……”
何满满的话都没问完,何至安迫不及待跟他分享,“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这几个当父母的,家教不行,养出不懂礼貌的孩子,被社会教做人,死掉了。他们自己不去反省,还这么对待你们,难道不该死吗?”
“所以,你杀了他们?”
何至安手里凝结出一把刀,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用的屠刀。
屠刀上沾了不少人命,煞气得很。
何满满离得近,似乎能听到那把刀叫嚣着要杀人饮血。
平时待在一起久了,何至安时而嬉皮笑脸,时而温文尔雅,总能让他忘记,这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这一刻,看到这把刀,他才恍然大悟,死在他刀下的冤魂不计其数。
“满满,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若不杀人,他人就来杀你。”
这是何至安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不是防备,而是进攻。就像周易成,你能防得了他一时,防不了他一世,待他能力不断提升,你的生命就如那摇摇欲坠的悬崖边巨石,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何至安并非在恐吓。
他已经感觉到周易安在网织只属于自己的域。
当鬼强到一定程度,它就能够编织属于自己的场域,这个域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它控制,逃不过的。
“周易成的域笼罩着整个城中村。”
除非离开城中村,还有一线可能。
但这一线生机可能也并不保险,因为鬼域可以不断扩大,等它扩大到一定程度,再无可抵制它的人或者鬼时,就晚了。
何满满神情肃穆,“所以我能做什么?”
如果真的如何至安所言,这一场战他必须斗,也必须赢。
可他拿什么去斗?拿什么去赢?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何与鬼斗?
痴人说梦吗?
何志安摇头,“我不知道,但你是唯一可以跟他抗衡的。如果能知道你为何对他的攻击免疫,或许就能知道方法。”
何至安看起来非常关心儿子,把一个体贴多虑为儿子着想的父亲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何满满并没有忘记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所以,那些受害者家属都死了吗?”
他想从他口中得知答案。
何至安好不容易把话题绕出去,现在又一次绕回来。
“没死!没死!行了吧!”
说到这,何至安忍不住生气。
比起女儿,他对儿子的感觉更为复杂。
当年女儿的出生,让他停掉了屠刀,但心中一直充满怀念与跃跃欲试,所以每两年他又固态萌发。
但何满满,他是不一样的,这个继承了他的聪明他的相貌的儿子,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脏,比他还黑!
他杀人时,有原则,专杀不讲礼貌。
他杀鬼时,也有原则,专杀不讲礼貌。
无论是杀人,还是杀鬼,都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无尽的兴奋。
鬼时时有杀,人却极为难得。
何至安好不容易摆脱种种束缚得以自由,本来是想要把那四个年年带头对何家使坏的受害者家属团灭,他的屠刀都跟他一样兴奋,但到临门一脚时,却想起自己儿子那冷淡的神情。
他聪明的脑袋告诉他,平日里儿子再嫌弃,也只是不理会,冷处理,但这一次若真的杀了这四人,等待他的将是儿子无尽的厌恶与驱逐。
他不想到那一步。
所以,那致命一击歪了。
四个都歪了。
他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伤,最多只是让他们四肢不利于行,在床上躺个一两年。
少了这四个上蹿下跳的人,何家也能彻底迎来清静日子。
“我找到他们时,那四人聚在一起,商量着要雇人到村里给你们好看。”
何至安不甘心,儿子太心软,太心软。
你看斩草不除根,祸害永相随。
何满满表情绷直,“他们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即使没有何至安,他也已经做好了安排。
现在何至安出手,那这四个人更好安置了。
省得他还要拐弯抹角,通过各种方式才能达到目的。
他打了个电话,让人趁机按原计划行动。
四人打散,把他们放到天南海北。
孤苦伶仃老夫妻,被远房亲戚接走到国外生活。
丧子的中年妇女,他儿子曾经去精,子库捐过精,何满满花了点钱,再过一个月,她就要有一个亲孙子了。
至于丧女的中年男人,他妻子已经怀孕,新生儿和富足的生活,能够送走他剩下的悲痛。
为了安排好这些,何满满银行里的存款,已所剩无几。
钱从股市中,来得快,但不得不说这么一花,也如流水不见了。
何至安听着儿子的安排,既骄傲,又忍不住怒斥他的懦弱,还不由得生出一点愧疚。
杀人的是他。
儿子被他连累,替他还债。
他有那么一点点,也就一点点,后悔生前如此肆无忌惮,伤了那么多人。
复杂的情绪,让何志安陌生。
即使不是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情绪,但每一次都令他手足无措。
他退出房间,不想此刻再面对儿子那双沉静的眼。
那会让他有种自己烂如大街上一泡狗屎的错觉。
何满满放下手机,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现在被迫提前,也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
给他们希望,用富足的生活腐蚀他们,没有人会自陷于深渊。
希望一切顺利。
“铃——”
手机铃声划破夜空的寂静,而此时,何满满才知道自己手机中竟然存有刘筱筱的电话。
而且,备注名是——巧克力女孩。
何满满:……
他浑身肃然起了很多鸡皮疙瘩,不敢相信这个备注,居然是他一字一字敲下去。
彼时,嘴巴里含着一块巧克力,甜甜的,甜到心里,让他荒芜如沙漠的心变得滋润。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何满满的手指往红色图标方向按去。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不接,才是对的。
然而,这一刻,身体不受控制,手指居然往绿色接听键按了下去。
“喂,是满满哥哥吗?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我,我不敢回家。”
怯生生的。
何满满仿佛看到一朵小白花,在月亮的光辉之下,闪着温润的荧光,在风中柔弱飘飘扬。
这声音嗲得能让人心尖发颤。
何满满无比后悔,自己为何按错图标,为什么不赶紧上床睡觉,手机开静音?
还有,这个夜晚为什么如此之长?
“你谁呀?打错了!”
何满满粗声粗气。
死不承认自己居然有一瞬间的动心,想要把对方纳入怀中,想要安抚她的不安,想要给她一个庇佑的空间。
挂断电话,何满满狠狠敲敲自己的脑袋,“这肯定是吃错药了或者鬼上身,要不也不可能会有这种错觉。”
刘筱筱站在自家门口,不敢进去。
里面的血腥味久久未散去。
她脑海中一遍遍重演周易成杀死强哥哥爸爸和画皮骨的画面。
如此近距离观看一场屠杀,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从她脑中洗去。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心?”
刘筱筱不明白,以前某一刻分明感觉到何满满被她拿下了,怎么忽然有一天他就变冷淡了?
她曾经还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发现她有几个好哥哥,所以才跟她闹脾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明显感知到他对她的排斥与厌恶。
今天这通电话是她最后的试探。
既然在何满满这里已经没有希望,她必须要发展下一个对象。
她贝齿咬住下唇,手背揉红双眼,泪珠不断从眼眶落下。
“王老师,王哥哥,我,我无家可归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这个男人,她本打算慢慢靠近,培养感情。
很难找到这么优质的男人,无论家世,还是相貌,以及才华,都在她遇到的男人中处于顶尖的。
如果大学毕业后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成为王夫人。
现在看来,得重新规划。
“别急,你慢慢说,我这就过来。”
王老师放下手中的画笔,披上件外套,就往外赶。
月光透过窗户,悄悄然进入屋内,把他那幅未完成的画照亮。
素手拈花,娇俏可人,眼中带愁,欲哭还笑,赫然就是刚和他通完话的刘筱筱。
“哎,学费呀。”
刘筱筱刚在何满满那受挫的信心,在王老师这得到满足。
还是有人爱她的。
满是鲜血的家,她是不敢进了,只能走到楼下,坐在台阶上等车。
一楼周家,祭台还没撤。
她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成哥哥。
成哥哥和强哥哥,还有何满满,是她给自己找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来源。
现在,一切都没了。
成哥哥死了。
强哥哥涉嫌杀人,真实凶手是成哥哥,但警察怎么可能会相信已经死去的人变鬼杀人。
况且,强哥哥的爸爸也死了,没人提他周旋,他坐牢定了!
在她哀叹自己白白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时,全身一僵,感觉自己被毒蛇的双眸盯住。
她不敢回头。
视线来源的方向是来自何家。
高档跑车的轰隆声在城中村响起,王老师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把车稳稳当当停在刘筱筱面前。
刘筱筱双眼冒金光。
这跑车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骚。
而且骚得非常昂贵。
“筱筱!”
王老师着急,拉起刘筱筱。
她身上淤青未退。
心疼极了,把人拉上跑车,放在副驾驶上,“跟我去医院检查,一定要检查。”
那小心的模样,如同刘筱筱是世间最珍贵的陶瓷娃娃。
刘筱筱含羞带怯,脸颊晕,开淡淡的粉,“谢谢,王老师,王哥哥。”
边笑,眼泪还如珍珠般一颗颗从眼眶落下,这是她的拿手好活。
果然,王老师也被迷惑住。
他抬手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脑后,“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还不知道,刘家出现了命案。
刘筱筱低垂的眼,闪了闪,这事不能耽搁,不然会影响印象。
“我家发生了命案……”
她声音非常小,跑车的轰隆声都盖过。
“你说什么?”
刘筱筱又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王老师正好熄火,终于听见了。
“没关系,我家很大,有你的房间。”
他的话令刘筱筱破涕为笑。
跑车驶离。
刘筱筱从后视镜看到她原本坐在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是周易成!
她缩了缩肩膀,收回视线。
成哥哥已经死了,人鬼殊途,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希望成哥哥不要怪她。
刘筱筱给自己找好借口,心安理得离开。
这个夜终于过去,城东村的早上,非常安静。
除了上班的白领和上学的学生匆匆赶路之外,其他人都在补眠,等待夜市的开启。
何家也不例外。
何满满在家里复习,减轻了何母的压力,他一个人包了全家三餐,何母可以睡到中午。
何母从卧室出来,就看到儿子在客厅学习,女儿在画画,非常和谐。
“王老师已经走了?”
她记得苗苗的排课表。
今天早上,她有王老师的课。
何满满停笔,“他今早打电话说有事来不了。”
他没在复习功课,而是自学金融相关的内容。
虽然已经决定,大学时不再选金融专业,但钱生钱的技能一定得学会。
“供货商昨晚给我发消息,说有一批特供的甜瓜,珍珠白色的皮,非常的甜,我给你订了两箱。”
何母笑得很满足。
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能吃好穿好用好。
“苗苗的小酸奶,你让我定的那种,今天也到货。”
精心给他们安排吃穿住,她乐此不疲。
何母吃着儿子亲手做的饭菜,嘴里聊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话,一点点感受正常生活应有的模样。
何苗苗听到妈妈提到她,从颜料堆里抬起头,满眼的懵懂。
“我的小酸奶。”
她嘴巴里重复着,拿起放在一旁已经喝完的酸奶,摇了摇,空罐。
嘟嘟嘴,不放弃,还是要吸两口,才扔进垃圾桶中。
何满满就着她的可爱模样,吃了两口甜瓜,“以前那种配方原料不够纯净,现在这个原料味道都更好。”
家里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他把姐姐的酸奶也换了个牌子。
何苗苗瞅了瞅坏蛋弟弟,她的新酸奶有他说的那么好喝吗?期待期待!
不过,今天早上怎么没有看到爸爸?
她脑袋转不停,眼睛在屋里扫射,甚至还钻到桌子底下去找,都没见到。
“找什么呀,苗苗?”
女儿的迷惑行为,引起何母的关切。
苗苗嘟嘟嘴巴,都能挂起一瓶油了。
刚要回答妈妈,就看到坐在妈妈背后的坏蛋弟弟手指放到嘴巴前,朝她“嘘”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爸爸和坏蛋弟弟说,这是他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妈妈。
她双手捂住嘴巴,不停摇头。
这小模样,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何母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
她无声问儿子。
何满满搪塞:“你还不知道她?或许又是哪只猫猫虫虫蝶蝶乱入,被她发现,藏起来了。”
幸好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借口是现成的。
何母果然没在怀疑。
供货商到了。
何满满跟在妈妈身后下楼卸货。
“真的不耽误你看书吗?”
虽然知道儿子成绩很好,何母还是忍不住焦虑。
毕竟离高考也没多长时间了。
“看了一早上,正好好松松筋骨。”
对于她的关心,何满满很是受用。
合作的供应商,货品非常优质,也非常讲诚信,动作更是麻利,很快,货就摆满了整个铺面。
何满满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妈妈摆放水果。
何母则盘起头发,穿上小围兜,在水槽旁,切水果,腌制。
店里的小音箱放着复古的经典曲。
一切都是那么恬淡美好。
充满了烟火气息。
在对面墙角跟蹲着的四个人,已经看了很久,脚都麻了。
“就是他!周易成坠楼是他的报的警,他们住同一栋楼,在同一所学校上学,而且似乎都和昨天晚上被人接走的刘筱筱有不浅的关系。”
钟青玉一一数。
这是她打听出来的消息。
都是附近的人提供,大多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
赵三看到了何满满,低头掩饰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是昨晚那个少年。
“所以,你觉得有可能是他杀了周易成?”
赵三小心询问。
一般刑侦剧里不都这么演吗?
两男争一女,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是报警的目击证人。
那活着的这个,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
霍元有点不确定,“不好说,何满满的爸爸何至安十六年前是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因为一时心软放过个目击证人,被抓,后面被枪毙。”
“那他肯定有作恶的基因。”
许护士的话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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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