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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到他?”
何满满把妈妈劝回房中,自己在客厅和苗苗单独谈话。
何至安听到客厅的动静,出来,站在一旁,颇为期待她的答案。
何苗苗被撕碎的画,已经拼合,就放在桌上。
所画之人与何至安一模一样,而背景并非何苗苗幼年记忆中的某处,却是这个家里,何至安坐在他最喜欢的沙发上,面带微笑。
何苗苗挨着坏蛋弟弟,脑袋抬了抬,小眼神怯生生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何至安。
“嗯。”
她轻轻点头。
白嫩的手指指着何至安。
看到了。
“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的?”
他竟一直没察觉出。
“昨晚。”
何苗苗声音很小,蚂蚁般大,若不认真听,还真听不到。
昨晚她画完画,乖巧躺床上睡觉觉,突然就看到爸爸出现在她床前。
她被吓得小心脏乱跳,手紧紧拽住被角。
与何满满不同,何至安出事前,何苗苗已经懂事。
她人生最美好的记忆,就是幼年爸爸还在的时候。
何至安是个杀人魔,他看待世界是冰冷无情的,仅有的柔软也都给了亲女儿。
他让她体会到最细致的父爱,让她成为小朋友们羡慕的对象,那纯粹无杂质的父爱,浸润了何苗苗的童年。
直到爸爸被警察带走,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这也是男人真面目曝光后,何苗苗接受不了现实自闭变傻的缘由。
连自己最爱的爸爸都是坏蛋,那还让她怎么相信世界上有好人?
“坏蛋弟弟也看到爸爸了,对吧,对吧?”
何苗苗寻求何满满的认同。
她保留幼年时对爸爸的濡慕,双眼闪闪发亮。
她利索地跑去打开冰箱,拿出专属的小酸奶,蹭蹭蹭,跑过去,放到何至安面前,再害羞地跑回她的小房间,从帘子后露出一颗脑袋,默默观察。
比起往日何苗苗的安静和胆小,此时的她竟多了几分活泼与跳跃。
不得不说,何满满是惊讶的,也有几分小嫉妒。
姐姐小没良心,他对她多好呀,但从未有这样的优待。
别说一瓶了,给喝一口,都是天大的恩赐。
酸奶插上了吸管,就放在何至安面前。
因为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酸奶瓶身接触到空气,壁上渐渐挂上一颗颗水珠。
何苗苗屏息,期待地看着爸爸。
何至安自然是吃不了东西,摇摇头,像生时那样,走过去,摸摸何苗苗的脑袋。
出乎预料,竟真的摸到了。
手没有穿过她的头!
这下,不仅是何满满惊讶了,何至安都不由得诧异地看看自己的手。
鬼生十六年,今年怪事特别多!
人与鬼,严格来说,处于同一空间不同次元,所以他能跟其他鬼交流,打架,甚至是杀掉对方,而人却不行,他触碰不到对方。
何满满不信邪,走过去,伸手。
真的碰到了他。
两人看着彼此,不明白这变故是何时开始,是因为什么。
“昨天晚上,周易成死了。”
何满满能想到的就这点。
似乎围绕着他的死亡,很多东西都被解锁了。
何苗苗不明白,爸爸和坏蛋弟弟在说什么,她迷茫地看看爸爸,再看看弟弟,其他念头立马被抛到脑后。
大海上随波逐流的船,终于找到停靠的彼岸。
安全了!
她“嘿嘿嘿”笑得可乐可傻。
“喏,小酸奶。”
何满满把她那瓶舍不得吃,珍藏起来,而此时又拿出来给何至安的小酸奶深深吸了两大口,才递回去给她。
看她以后还敢这么大方,他都帮她吃了!
何满苗苗瞅瞅小酸奶,嘴巴耷拉,小酸奶只剩一半了。
她委屈巴巴看着爸爸,两颗圆圆的杏眼,控诉自己被坏蛋弟弟欺负。
何至安笑得像个宠溺女儿的父亲,说道:“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他举起手,拍拍何满满的肩膀。
不痛不痒。
力道不大。
何满满盯着他的手,双眼朝他发射死亡视线。
敢打他!死老头!
怕就不是老子!
何至安又打一掌,这次用六成力。
在三双眼睛的凝视下,何至安的手穿过了何满满的身体。
哦豁!
何满满满意极了。
开挂了!
这些鬼,伤害不了他。
在何满满沾沾自喜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大块头。
大块头跟踪的女大学生,最后居然住进了何满满他们这栋楼。
事实上,何满满他们住的这栋楼,半栋是出租给家庭,半栋是旅馆,出入口不同,每层楼中间又用木板和铁栏杆隔开,互不干扰。
确定女大学生和她的伙伴住入旅馆后,大块头回来复命。
那女人警觉性很强,好几次差点发现他。
甚至,她明明看到他,也只是盯两眼,没把他当回事儿。
她似乎不大熟悉城中村的路,好几次走进死胡同里。
问了两次路,才找到东边地铁口。
她在那里和一个看着像大学生的年轻男人会合,两人看着不熟,可聚在一起,又让人感觉他俩才是一伙,其他人无法介入。
他们接头交耳讲了很久,大块头看着他们口型,大致辨认出几个重复多次的词语:反派,副本,任务,技能,新玩家……
后来,又有二女一男加入他们的讨论,说了几句,一行五人一块往这栋楼来,住进隔壁旅馆。
旅馆是黑哥开的,前台是帮里弟兄的小老妹,大块头轻而易举从她那得到他们的入住信息登记表。
但,也没太大用。
因为城中村旅店是三教九流无证通行的地带,这五人开了五间房,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也没留具体姓名。
幸好前台小老妹聪明,记得他们的对话,知道那男大学生叫霍元,女大学生叫钟青玉,还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健身房肌肉怪姓丁,其他两个中年男女,不怎么爱说话。
“这五人以钟青玉与霍元为首,因为房间是那两人分配的。”
大块头也不知道什么信息有用,只能把自己看到听到的,尽量说清楚。
何满满沉吟,“你们四个从明天开始,不用保护我,盯着那五人。”
大块头他们四人就住在隔壁旅馆。
其实,帮里不少单身弟兄,都住那。
送别大块头,他给黑哥打了个电话。
黑哥不喜欢动脑子,但他野兽般的直觉,是极为罕见,正是这样的直觉才让他坐到今天的位置。
听到自己地盘里,出现危险的人,他器重的智囊拿不定主意,让他去过过目,黑哥沾沾自喜。
连何满满都拿不定主意的,黑哥自然上心,决定第二天就去看看。
成功把事情推脱出去,何满满非愉快地挂掉电话。
“你就不担心你那‘血光之灾’了?”
何至安看不惯他这傻乐的模样,刺了一句。
钟青玉那帮人有神异,极可能会带他见识到另一个世界的真相,他却把这样的信息共享给他人。
蠢货!
何满满似笑非笑,“怕呀!不过,鬼是杀不死我的呢。”
所以他的血光之灾从何来?
**?
人张道长都说了,他的命运由他自己掌控。
那他怕什么?
这么多年他遇到的事儿还少吗?
每一次都能顺利度过。
靠的可不是运气。
是他对生的渴望和对命运不公的不服气。
再说了,就算有问题,大块头他们不就在隔壁吗?
黑哥把大块头四人调来时,他们住的房间就换到了他家隔壁。
——真的是隔壁,只隔着一道墙。
出于方便,他们还把分开租户与旅馆之间的门和挡板,换成活动式。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紧急时刻可自由通行。
这小子的聪明,像他。
但那贪生怕死的模样,跟他没一点相同,完全遗传自他妈。
胆子小,活得如此憋屈。
危险应该在触发前,就扼杀!
何至安边叹息边摇头,若是他早几年能开眼见他,他就不是现在这副忍气吞声怂脾气了。
何满满丝毫不关心自己在何至安心里是什么模样,他看着手表,数着时间,期待今晚的热闹开场。
“看点你女儿,她今日份的功课没做完。”
何满满把一旁眼睛里闪着小碎光的何苗苗,推给何至安负责。自己趁着空档,去安慰安慰妈妈。
为了这个家的和谐,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果然,这个家没他不行。
何满满是个两面人,在姐姐面前说一套话,在妈妈面前说另一套。
“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都把苗苗给我画的画给撕了……”
他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悲怨,似乎随时能哭出来。
何母见状,心疼不已,忙安慰:“妈妈错了,妈妈不知道那画的是你。”
苗苗往常画她和满满,根本就让人认不出,这次画得太写实,太真实,她第一反应画的就是那个男人,反而忘记满满和他长得相似。
“妈妈错了,妈妈太激动,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你和苗苗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礼物。”
在她不断的安慰与保证下,何满满这才终于恢复了精神,勉强相信她是爱他的,满足地离开。
等彻底看不到儿子,何母才擦掉额头的汗,长安舒一口气。
惹儿子伤心,还真难安慰,口干舌燥。
耗尽精气神的老母亲,心累得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去伤感儿子和那男人相貌的相似。
何满满帮妈妈关上门,笑眯眯。
他敢保证,这次下来,以后苗苗再画何至安,她再也不会认为那是他。
削着自己心爱的甜瓜,朝像只小狗狗对何至安摇头晃尾的何苗苗翻个白眼,在确认妈妈房门关得严密,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后,何满满安心地捧着自己的甜瓜,出门遛弯。
在这个注定热闹非凡的夜里,怎么少得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