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清楚了目标,行动的也很快,短短几天在宫里抓住了三个潜伏隐患。
连着三天过去,眼看着约定见面的时间要到了,沈儇还是没有想到出宫的办法。期间李成旭一直没有找过他,应该是被谢凌那边搜查的力度打击不小。
沈儇隔岸观火,并不在乎。
实际上只要他没被抓着,剩下的璃国人死多少都无所谓。
这天上午,沈儇在室外晒冷太阳,大氅盖在身上躺的正惬意时忽然睁开眼,微微抬起身。
福来站在旁边,问:“怎么了?”
沈儇朝红墙绿瓦上看了看,说:“没事,可能是我听差了。”
说完重新躺会去,紧接着一阵清晰的劈里啪啦声而至,这次主仆二人一起看向面前数十步外的红墙和落在花圃上的碎瓦。
檐角挂着一个正在蠕动的小圆球,仔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孩儿挂在那。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个球摔了下去,复又站起来,拍拍土,又胡乱整理了几下转身,在看见椅子上坐着的沈儇时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福来看了半天,本想呵斥,却登时反应过来——这这这,这不就是秦国尚处弱冠之龄的小皇帝吗!
怎么这个打扮?!
福来立刻朝沈儇小声道:“公子,他……”
“你就是太师的男人?”小东西被养的又白又胖,稚嫩的声音十分洪亮,直接打断了福来要说的话,福来不敢逾矩只能憋着口气看向失神的主子。
沈儇呆了片刻堪堪回神,忍着站起来的冲动,轻声问:“你是谁呀?”
谢沅没想到他这么温柔,与流言中说的不同。小家伙没有心眼,心里想的什么直接说了出来,“你、你的声音真好听。”
沈儇扑哧一声,被逗笑,玩笑着问:“那我长得好不好看?”
“你你你怎么能对别的男人问这种问题!”谢沅说着,突然露出惊奇的表情,指向一旁站着的太监道:“哇,他的脸好红,是不是中暑了?”
沈儇温柔地说:“只有酷夏才会中暑,现在是冬天。”
“那他……”
“不用管他。”沈儇毫不犹豫地说,又扭头对福来道:“你先下去。”
“……”
福来走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元慢慢靠近沈儇,爬上台阶后直愣愣的看他。
沈儇也低下头看他。
谢元做大人模样,皱了皱眉,道:“咳咳,过了这么些天才来见你,不会怪朕吧。”
“哦?”沈儇挑挑眉,问:“你是皇帝?”
谢元总觉得他这一瞬有点像谁,话也说的结结巴巴,“对、对啊。”
沈儇四处找了找,在一道四方盒子上拿了块点心,递给他,“那陛下喜不喜欢吃这个?”
流酥塔。谢元眼睛登时就直了,眼睛里快流出口水。
沈儇在他眼前晃了晃,“嗯?”
“不喜欢。”谢元谨记皇兄的教导,忍痛说道。
沈儇愣了一下,失落般道:“果然,像我这样粗鄙的人吃的东西,天子怎会喜欢。”
沈儇生的好看,这样的美人伤心起来,总有种易碎的错觉。
谢元看懵了,他发誓他没有这个意思,干巴巴的站在那里解释,“我、没有……”
沈儇立马塞给他,脸上难过转瞬即逝,得逞道:“那就尝一尝。”
谢元一边小口吃一边心里安慰自己,不是他想吃,最主要不能伤别人的心,而且他是皇兄的人,就算被逮住也不能打太狠吧……
这个人这么温柔,他怎么会觉得像皇兄呢。
太师殿。
谢凌把一摞奏折处理完后,太监又搬上一摞。
谢凌懒得看了,招招手让祁承去读。
“江州巡抚部臣杨川谨奏。为遵圣旨自查,将臣应得处分及原参本开列清折,恭请圣鉴事。
陛下宽容,为国家整肃纪纲,修明政事,臣受事未几,竟无故旷职,上辜重命,下辜民心。虽臣职司督抚,但院外同体,一念所系。臣请查办,以肃清正。伏乞圣鉴。”
祁承念完,左右翻了翻,笑道:“这老狐狸,被参了后陛下留他颜面,放他请罪自查,他倒是借此把别人也查了,借皇权压制敌对。”
谢凌却叹气,道:“看来江州真的**一片。能逼的他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用到停职不干的极端法子。”
“竟是如此吗?这么说参他的人和他一直站一队。”祁承恍然大悟,“我说刘汕一个军事总督管人家一个民政的做什么,合着俩人关系不错!”
祁承受到打击,“您说的对,看来臣真的只会打仗……”
话音刚落,宋遇的手下递上来一样东西,宋遇看了便呈给谢凌,“殿下,这是沈公子在您书房留下的。”
去了他书房?
谢凌挑眉拿来看,上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行舟。
谢凌愣了愣,笑了,把纸扔扣到了桌上。
祁承看见谢凌盖住也没问,示意道:“殿下,这个奏折回?”
“受命江州巡抚、右副都御史杨川,加封兵部右侍郎衔,提至正二品,清查官员。”谢凌说完后,命中监抄录此本作副本,那太监动作很快,写完立马递给谢凌。
谢凌仍给祁承,“拿给陛下看,看他自己被利用的多充分。”
“是。”
谢凌想了想道:“算了。本王亲自去。”
谢元此时正吃的开心。
沈儇看他一会儿,又拿起剩下所有的流酥糕放在一个碟子上,提醒道:“你这个打扮出来,太师知道了会大发雷霆的。”
谢元被满嘴的糕点塞的说不出话,只能嚼吧嚼吧。沈儇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吃到脸上的碎屑,和沾满油的小手,才听到他口齿不清道:“唔……你多的对。”
谢元接过他倒的茶,牛似的喝下去,碰着茶杯舒服道:“那我就先走了。”
完全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装着一肚子货回去了。
沈儇看着他背影,忍俊不禁。
结果小家伙刚走到门口,便苦着脸噔噔跑回来,指着门口慌张地说:“皇兄!来了。”
沈儇愣住,看向门口,谢凌高大的身躯正好进来。
完了。
这是两个人心中同一时间的想法。
时间像是被定格。
好得很。
他忙的不着边际还要教导谢元,结果人家倒好,不仅逃课还来自己池塘捣乱。
谢凌看着身上还沾着土的谢元,和左边掉在地上的瓦片,语气不明的嘀咕着,“怎么跟沈儇一个德行。”
祁承率先有反应,低声道:“殿下,您别冲动啊待会儿,万一吓着……”
本想说陛下,但想到这么说谢凌只会更生气,话到嘴边儿改成了:“万一吓着沈公子。”
谢凌古怪的看他一眼,指着沈儇:“你看他怕吗。”
沈儇站起身把谢元拉到身后。这一行为引得谢凌一声嗤笑,冷声道:“陛下,过来。”
谢元的小手紧紧抓着沈儇的衣袖,露出半个脑袋,嗓子里发出类似幼兽嘤咛的声音。
见他没动,谢凌便走过去,眼睛看的是谢元,话却是对祁承说的,“把乾承殿伺候陛下的宫女太监抓起来,杖毙。”
谢元一惊,立刻松开手想跑过去拦着祁承,却被谢凌一把拽回来,谢元立刻认错,“皇兄,我错了,我不该偷偷跑出来。”
谢凌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掀袍子端正跪下。
身后跟着的侍卫也一齐跪下。
谢凌大声道:“今日陛下罔顾礼法,定是有心人教唆,臣遵照先帝遗旨辅佐教导陛下,今日失职。自罚半年宫份,鞭三十。”
谢元大骇,举着小手就要往前,被侍卫拦下来,只能隔着人喊:“不行不准!谁敢。”
众人竟是丝毫不犹豫,拿了刑具走到谢凌身后,“得罪了。”
话落,干脆利索的一鞭子打在谢凌脊背,鞭绳顿时见了血,接着又是重重几下。
谢元懵懵的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哭了,叫着:“住手!不许打了,皇兄我知道错了,你们不许打了!”
伴随着谢元的哭泣是阵阵皮开肉绽的声音,谢凌纵是再强健也经不住,不过多时脸上已经布满细汗。
忽然,谢元猛地冲开束缚一下子扑到了谢凌身上,侍卫一惊,没有收住鞭子硬生生打了上去。
跪倒一片:“太师恕罪。”
谢凌立刻去看谢元,见他哭的惨兮兮的样子心里一紧,扒拉过他查看后背,看到只有衣服破了口子,才松了口气。
等他静下来不哭了,谢凌才耐心哄着:“不哭了陛下,还记得臣跟您说的话吗。”
“我大秦需要一个铁血的王,在将来的统一路上,你要直面各国的英勇悍将,把持风云诡谲的朝政,弹压蠢蠢欲动的宗室,诛灭野心勃勃的逆臣。”
“若我今日放纵了你,来日万民唾骂你如何坐稳皇位?”
“百姓开口时,难道说他们的陛下一个乳臭未干不懂规矩的毛孩子吗?”谢凌抹去他的眼泪,“人言可畏,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可位置不同,结果也不同。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给任何人抓到你弱点的机会。”
谢元点点头,张开小手臂缓慢抱住了他,鼻涕眼泪蹭他一身。
“来人。”谢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起身道:“送陛下回乾承殿休息。”
随行的侍卫大半跟着,转眼间院子宽敞了不少。
沈儇自始自终都面无表情,他看了谢凌一眼,披上大氅与谢凌擦肩而过。
“站住。”谢凌道:“你去哪里?”
沈儇道:“我去看看陛下。”
“戏没看够?”谢凌抓住他手腕,“他才五岁,你就这么着急下手了?”
“什、什么?”沈儇怔愣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我只是关心他!”
谢凌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沈儇,冷漠地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他将来及冠坐上最高的位置,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去‘关心’他一下吗,情感于他只是累赘。”
沈儇僵在原地。
他又何尝不知呢。
可权力追逐的游戏他早就玩腻了……谢凌对谢元的培养都是为了大义、为了秦国,哪来的那么多大义和未来?
就连自己,最后也鬼迷心窍、失心疯一般,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害死了无数忠臣与将士。
沈儇挣开他的束缚,苦笑道:“你也是吧?”
二人对视好一会儿,沈儇转身回了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遇不满地说:“主子,你是不是对他太过放纵了?”
半晌没有声音,正当以为听不到回答时,谢凌忽然问:“你看到他看我的眼神了吗。”
“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宋遇无声地觑了谢凌好一会儿,憋出几个字,“凶的时候跟您挺像的。”
“欸。”反应过来后,谢凌玩味地说:“他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觉得我想坐上那个位置?”
宋遇一惊,连忙左右看了看,弱弱地说:“啊?”
谢凌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做帝王可是要斩断七情六欲的。”
太师殿大门处。
方才祁承龟速走到门外,听见陛下哭声立马站直了。心里念叨着: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啊啊啊。
正念经时,宋遇的小徒弟刚好路过,指着祁承对身旁一起巡逻的锦衣卫道:“嘿,他在门外竖着。”
祁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