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得倒是快,一刻钟之后,便已然到了。
依霜跟在太子李越泽的身后,她始终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全程都不敢抬头看云初瑶一眼。
云初瑶倒也全不在意,只是稳稳站在那里,看着永安县主表演。
果然,看见李越泽那一瞬,她便径直扑到了李越泽的怀里,一阵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
“殿下,云初瑶她疯了,她拎着剑就冲到我的闺房来,还威胁我要在丞相府杀人。殿下您也知道,我自幼体弱,哪经得起如此惊吓?呜呜呜,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当初也是好心好意救她,她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能恩将仇报,将刀口对着我呢。”
李越泽抬眸看了云初瑶一眼,却只见云初瑶别过眼去,并不看他和永安县主相拥的这一幕。
李越泽长叹一口气,半响才伸出手来拍了拍孟怀柔的肩膀,冲着她柔声道:“别哭了,大致的情况我也都知道了,初瑶她懂得分寸,不会真的对你如何。”
孟怀柔哭得更加伤心了,她指了指这屋内的一众下人道:“殿下,这么多人可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你们说,云初瑶方才是不是说要杀你们?”
起初,这群人谁都没应声。
直到孟怀柔眼神凌厉地瞪向了他们,那个为首的才点头道:“奴才们不敢欺瞒太子殿下,云……小姐确实说过这话。”
李越泽这才看向了云初瑶,语气听不出息怒:“初瑶,是这样吗?”
云初瑶挑了挑眉,她看了孟怀柔一眼,嘴角微动,然后这才冲着李越泽开口道:“回殿下,这群个府兵们欲将我压到后院去给丞相府洗便壶,士可杀不可辱,我刚刚的确如此吓唬过他们。”
李越泽眉心微蹙,语气中已然含了怒气:“替丞相府洗便壶?可有此事?”
见太子将话锋对准了自己,孟怀柔一边抽泣着一边解释道:“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那了,太子殿下向来是知道我的,雷声大雨点小。她拎着剑冲进来,吓坏了我,我这才想着灭一灭云初瑶的心火,殊不知她转而就要杀人。我哪里敢让云初瑶真的去洗便壶?这些个日子,我是如何待她的,她不清楚,殿下您还不清楚吗?”
云初瑶的确不清楚,不过猜也猜得到,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孟怀柔一定极会做戏。
李越泽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对着孟怀柔安抚道:“既是如此,你也该知道初瑶的为人,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未必会真的动手。何况初瑶心眼实,你说让她去洗便壶,她自然会当了真,以后这种玩笑,还是莫要开了。”
孟怀柔低声应了声是。
她明白,太子殿下虽然句句都在安抚着她,可是话里话外无不在向着云初瑶说话。
她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秀帕,抬头瞪了云初瑶一眼。
云初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至始至终没理会她这些小眼神小动作。
云初瑶这副冷淡淡的样子,更加刺激了孟怀柔。
她实在是不明白,云初瑶都到这等地步了,竟还要端着她那副大小姐的姿态,竟还要跟她争个高低。
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也配吗?
想及此,孟怀柔再次向李越泽行了一礼:“殿下,云初瑶手持流离剑,杀气太重。若日后再行今日之事,且不说我的安全没法保障,一旦闹大了,整个丞相府都怕是要给她陪葬。太子殿下,当初我答应收容云初瑶的时候,父亲原也是不同意的。若不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我们丞相府,也不愿冒这样的险。可如今,云初瑶动辄因为一点小事便要杀人,我实在是惊惧,这万一日后她再拿着流离剑冲进来,可要如何是好?”
李越泽从进门之后,眼神便从未从云初瑶的身上离开过。
听到孟怀柔如此说,他也只是耐着性子浅淡地问了一句:“那你想如何?”
孟怀柔拧紧了手帕,咬牙道:“女儿家本就该安于后宅,修习女德。云将军当年拎不清,非要让云初瑶学武。如今我看,云初瑶这一身武艺,反倒是成了拖累。她性子又急躁,凡事一点亏都吃不得,倚仗的,可不就是这一身武艺吗?”
“依我看,太子殿下莫不如收了她的流离剑,废了她的武功,让她安心待在后宅,将来也好侍奉太子殿下。”
“恕我直言,就云初瑶这个脾气,若是让她有这么一身绝世武功在手,将来立于太子殿下身畔,也着实危险。太子殿下可莫要忘了,云家上下惨死,云初瑶心中可一点恨意都没有吗?她今日不管不顾的要在我府上大开杀戒,可不就是豁出去了?她孤家寡人一个,她可以不怕。可我孟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可不能不怕!”
孟怀柔这番话,不可谓不狠毒。
云初瑶眯着眼睛冷睨了她一眼,手中的剑下意识地握紧。
许是太子殿下就在身侧,孟怀柔底气十足,得意地瞪了云初瑶一眼之后,便转头继续冲着李越泽道:“殿下,只是废了她的武功,让她与寻常女儿家一般,又不是要了她的命。何况,当日云初瑶在围场以一人之力屠杀朝廷数百死士,这京师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天下有这般武艺的,除了她,也没几个女人能做到了吧?万一哪天云初瑶隐忍不住,在外人面前使出了她这一身本事,那她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可就瞒不住了。”
李越泽双目微凝,竟真的开始犹豫起来。
还好云初瑶从未指望过这个劳什子太子殿下,否则,就他刚刚这番作为,就能给云初瑶气个半死。
当然,云初瑶不慌不忙,也不与那孟怀柔争辩,她只是神色冷淡地站在一侧,等着李越泽发话。
孟怀柔见太子迟迟拿不定主意,便冲着身后的府兵厉声道:“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上前夺了她手中的流离剑,从今以后,可莫要让她拿着这把剑出来吓人。”
那几个府兵正欲上前,云初瑶却冷冷开口道:“我提醒你们一句,我这流离剑认主。除我之外,任何人起了抢夺之心,顷刻间便见血封喉。若是不信这个邪,你们大可以上来抢。只是刀剑无眼,我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们还要找死,那就莫要怪我了。”
这群人自然听过流离剑的传言,他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直接抢。
孟怀柔气急了,冲着这群人道:“一个两个怕死不成?她不过是唬你们的,我不信她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杀人。”
为首的府兵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几步,李越泽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住手!她并非是唬你们,当年,孤曾亲眼见识过这流离剑的威力,此剑有灵,旁人碰不得。”
太子殿下都发了话,旁人更是不敢动了。
孟怀柔气得直跺脚,半响之后才道:“殿下,既是如此,那就更该废了云初瑶的武功。她有这等邪剑,已然让人心惊肉跳,若是再留她这一身武功,日后岂不是连弑君都轻而易举?”
李越泽眉心微拧,一时间竟不说话了。
当日若不是李越泽存了私心,将云初瑶调出京师做事,那么云初瑶如今早已成了刀下鬼。
后来,二皇子派人半路截杀云初瑶,而当日云初瑶亦说了一句让李越泽至今也觉得心惊的话。
云初瑶说,终究一日,你们会为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初瑶心中有恨,李越泽自然明白。
而孟怀柔见太子殿下被其说动了,也再一次上前怂恿道:“殿下,您能从鬼门关将云初瑶救回已然不易。废了她的武功于她而言,未必就是祸事。将来,保不齐还能因为这个,保她一命。这一身本事,于她而言,未必不是累赘啊。”
云初瑶抬眸,与李越泽对视,她深深凝望着他,只等他着他开口。
李越泽犹疑许久,终是叹口气道:“初瑶,其实怀柔刚刚说的那番话,也不无道理,你不妨……”
云初瑶盯了李越泽半响,盯得他直发毛。
然则下一秒,云初瑶突然气急攻心,当即半跪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云初瑶半跪在地上之时,手中的流离剑,不知何时已幻化为腕甲缠在云初瑶的右手腕上。
[云初瑶半闭着眼睛,在脑海中跟流离剑魂对话道:“你这口血来的倒是及时,就是腥味太重,让人犯恶心。”
流离剑魂也在暗中叹了口气:“你这个倔性子,连示弱都不会,我只好帮帮你。”
云初瑶:“没有这口血,我也有办法应付。”]
而李越泽顿时慌了神,他挣开一直拽着他不放的孟怀柔,上前将云初瑶揽在了怀里,回身冲着孟怀柔吼道:“快去叫魏太医!”
孟怀柔嫉恨的不行,她咬紧下唇看着这一幕,迟迟未动弹。
谁知道下一秒,李越泽竟然冲着她吼道:“叫你去,你听见没有?”
念双忙道:“县主歇着,奴婢去。”
孟怀柔指甲都快嵌入了血肉之中,她停顿须臾,才冲着念双道:“你不必去,此事不宜声张,我亲自去将魏太医请来。”
外面风雪肆虐,孟怀柔出门的时候,还看了李越泽一眼,然而李越泽满心满眼都只有云初瑶一人!
彼时,李越泽将云初瑶揽在了怀里,一直拿着手帕给她擦拭血迹,而云初瑶却在这个时候狠狠攥紧着李越泽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殿下若敢废了我武功,便将我这条命,一道拿去吧。”
这话刚出,又是一口残血喷了李越泽一身……
李越泽心下一慌,忙应道:“不会的,你别生气,只要你好好活着,你要做什么我都应你。”
云初瑶还没等给出反应,流离剑魂便在云初瑶的脑海里低低笑出了声:“我就说,吐口血就能解决的事。”
云初瑶死死揪着李越泽衣领,一字字的开口:“我要离开丞相府!”
李越泽撑着云初瑶肩膀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他长叹一声,耐心安抚道:“如今这京师内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丞相府。你从前便与永安县主不睦,谁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大度收容你。你也知道,二弟近日越发与我针锋相对,若被他抓住这么大个把柄的话,我这太子之位怕是不保。”
“初瑶,你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可好?”
诸如这类言语,云初瑶已经听倦了。
她极不耐烦一般揪紧了李越泽的衣领,面色凛然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要离开这丞相府,请太子立刻安排!”
流离:姑奶奶,求您跟太子说话温柔一些。
云初瑶:他奶奶的,姑奶奶我哪有那个耐心?我一听他劝我忍,捅他的心都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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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003章 流离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