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场,大梦三千。
洛夕夕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了。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脸上暖洋洋的,空气中浮动着的细小尘埃,一派岁月静好。
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抓起床边的水葫芦喝了一口,味道甜滋滋的,是一壶解酒的花蜜水。
在蛮荒之地那三年洛怀书经常酿给她喝。
她馋嘴,不爱喝没有味道的白水。
而蛮荒之地那地方别的没有,就各种奇花异果多,洛怀书就会采来酿花茶,再兑上花蜜。
不动声色的温柔,向来只有洛怀书。
喝完一整壶花蜜水,洛夕夕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却迟迟没有人敲门。
洛夕夕还以为是沈负雪或者洛怀书来看她,说了一句,“请进。”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推门进来。
洛夕夕疑惑地皱了下眉头,穿上鞋子去开门。
门外那人却突然转身就跑,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那是个大概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
十年未见,当初那个小狼崽已经长成了一个同她一般高的小少年。
洛夕夕喊了一句,“江行灯!”
那背影停顿了一下,但又更加快速的逃开了。
洛夕夕追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小院里,却只得到了一个闭门羹。
“仙子。”
听到有人喊自己,洛夕夕转过身,就看见祝卿安站在不远处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仙子,一别数年,您可还安好?”
祝卿安身着一身灰色麻布衣衫,头发利落地束起,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妇人。
洛夕夕朝她笑了笑,“我很好,你呢?在昆仑墟住得可还习惯?”
“承蒙您的照顾,一切都好。小殿下这些年也一直很想你,现下只是在闹别扭,您别生他的气。”
洛夕夕轻叹了口气,“我没生他的气。”
祝卿安又道:“这孩子性子倔,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年他一定要坐在门口等你回来,谁说也不听。在风雪里冻了三天三夜,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
洛夕夕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心下五味杂陈,但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那个小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不点儿终究还是长大了。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
……
回到洞府,洛夕夕发现房间的门虚掩着。
屋子里,沈负雪穿着一身宽大的银白色锦袍,正单手撑着头倚在窗边,墨发如瀑,随意披散下来,垂到地上,浓密卷长的睫毛半遮着那双纯黑色的眸子。
整个人仙气飘飘,仿佛要超脱世间尘埃,马上羽化飞升而去。
无论第几次看见沈负雪这张脸,她都会被惊艳到。
沈负雪抬眸看了一眼呆站在门口的人,朝她扬了扬下巴,“过来。”
洛夕夕猛地回过了神,嘴上说着“我干嘛要听你的”,但是身体还是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沈负雪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梨子,用匕首慢条斯理的开始打皮。
骨节流畅的手指捏着雪白的果肉,竟然分不清哪个更白一点。
洛夕夕不满地哼了一声,“你都不问我刚才干嘛去了么?”
沈负雪配合地问,“你干嘛去了?”
“我刚才遇到了江行灯,那孩子已经长得跟我差不多高了。可惜孩子长大了,不认我这个老母亲了。”洛夕夕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这些年你们俩相处得怎么样?”
沈负雪头也不抬,随意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洛夕夕捧住沈负雪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个当师父的人也得上心啊!”
听见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沈负雪心思微动,竟然在这话里咂摸出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好像他和洛夕夕之间更亲密了一些。
话里多了一些认真,“我会抽空再指导一下他的剑法,只是江行灯的妖,昆仑墟没有他的道,他早晚要离开。”
洛夕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沈负雪将削了皮的梨子递给洛夕夕,不经意露出了胳膊上的伤口。
洛夕夕一眼就看到了那抹刺眼的红,像上好的羊脂玉上被人用红墨水划了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她立马拉住了沈负雪的胳膊,边给人包扎,边焦急地问道:“是谁伤了你?”
这可是在昆仑墟啊,怎么会有邪魔外道闯进来?还能伤得了沈负雪?
“是洛怀书。”
说完,沈负雪抬眼望着洛夕夕,想看看她的反应。
“你说谁?”洛夕夕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沈负雪那张漂亮的芙蓉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情绪,语气里也满是嘲讽,“是净梵峰的大弟子洛怀书。”
洛夕夕的脑袋有点懵,这每一个她都认得,怎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大师兄其人儒雅随和,怎么会打伤同门,伤的还是沈负雪?!
沈负雪将洛夕夕的反应收入眼底,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你不信我?”
洛夕夕脑子里的危险雷达疯狂报警,她立马摇头道:“不,我信!”
她怕她说不信,下一秒就会被镶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沈负雪的语气软了下来,“从通州回来后,洛怀书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想要对我除之而后快。”
“……”
洛夕夕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接话。
同时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剧情男女主就算还没有成为红颜知己,也不应该成为敌人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但是这话洛夕夕是绝对不敢对沈负雪说出来的,她可太了解沈负雪了。
他在试探他和洛怀书哪个在她心里更重要,要是得到的结果让他不满意…那她的小命休矣!
洛夕夕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洛怀书太过分了!怎么能对女孩子动手呢!我今天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
讨说法是假,主要是看看大师兄被打成什么样了。
沈负雪可不是吃亏的主,现在洛怀书划了他一下,他还不得捅回去个七八十刀!
洛夕夕急匆匆去了洛怀书的洞府。
沈负雪也悠哉悠哉地跟在了她身后,美其名曰保护她。
……
洛怀书的洞府在净梵峰最北方。
净梵峰常年飘雪,这里却是常年冰封。
洞府内干净得一尘不染,只有一张床,一套石头桌椅,玄铁剑被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上,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陈设。
洛怀书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墨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看到洛夕夕的一瞬间,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只是在看见她身后的沈负雪时,那笑意又瞬间变成了杀意。
沈负雪若无其事的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还“不小心”将玄铁剑推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沉默。
洛怀书将玄铁剑召到手中,剑尖直指着沈负雪。
而沈负雪却不躲不避,好整以暇地看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洛夕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了沈负雪身前。
洛怀书面色一变,急忙将玄铁剑收了回来,看向她的眼神颇为不赞同。
“小师妹,离他远些,此人居心叵测,对你图谋不轨!”
沈负雪扯了扯洛夕夕的衣摆,语气颇为无辜,“你看,我就说他早看我不顺眼,欲将我除之后快。”
洛夕夕一个头两个大,拍掉他的手让他别添乱。
明明三天前去接她的时候这俩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翻了?
“大师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我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么?”
洛怀书面露寒光看向沈负雪,洛夕夕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沈负雪。
沈负雪刚开始还不愿意配合,被洛夕夕抓过胳膊,打了几下手心才老实。
洛夕夕催促道:“快说!”
沈负雪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做出思考状,“你喝醉了,就亲了我一口。被你的好师兄看见了,就误会了。我呢,正好看他不顺眼,就借着这个机会和他打了一架。”
“原来是这样。”洛夕夕松了一口气,“大师兄,这都是误会,女孩子在一起搂搂抱抱很正常,更何况那天我喝醉了,你别担心。”
洛怀书心下疑云未散,那晚他确实也没有看清,但无论如何,此人留在洛曦瑶身边都是最大的危险。
洛怀书看着沈负雪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如果你胆敢伤害曦瑶,做损害昆仑墟的事情,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沈负雪嗤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说话,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她一直护着的人是我,而你,才是外人。”
洛怀书罕见的多说了一句话,“我们一同长大,我是她哥哥,我们是亲人,你又算什么?”
沈负雪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洛夕夕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这俩人就让她极限二选一。
好在这俩人话不投机,多说半句都觉得多余。
洛夕夕见状赶紧催促沈负雪离开,临走前还给洛怀书留下了一瓶极品疗伤丹药。
大师兄可能不缺这点丹药,但是情谊还是要送到。
而且看他那张苍白的小脸就知道沈负雪下手不能轻了。
平安回到房间,结束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天。
洛夕夕,你真的很不错。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
碧落崖。
漫天的飞雪几乎要混沌时间。
一个少年缓慢走在风雪里,单薄的身影看着让人揪心,可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一步步走向了那只盘亘在深渊之上的巨龙。
心魔“看”向了白龙,声音沙哑得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我要…去找她。”
白龙面无表情地盯了心魔一会儿,突然发难。
少年被碾碎成一片湮粉,但下一瞬又很快恢复成人形,融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