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暗的吊桥,洛夕夕终于看见了来时的大门。
那位长老站在桥头没有继续向前,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往前走,不要回头,穿过大门你就可以出去了,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见面了。”
洛夕夕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大步穿过了大门。
一瞬间改天换地,仿佛重新回到人间。
比时正是清晨,天刚亮不久,远处的天幕还有深蓝色余光没有褪去。
忽然见到这么明媚的阳光,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洛夕夕用手挡住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不多时,她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狐皮大氅被披到了她的肩上。
侧过头,就看见了沈负雪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
洛夕夕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突然就有点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负雪心疼的将人抱进了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洛夕夕哭了很久终于哭累了,抬起头,却发现洛怀书、赵玄凌还有李凌游等一众同去过通州的弟子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洛夕夕把半张脸埋进了沈负雪的肩膀上,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像中的自己应该是云淡风轻的说无极崖也就那样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哭成呆呆。
十年的时间很短,十年的时间也很长,长到当初一起去通州的一群小白菜修为最低的也迈入了筑基期。
而赵小胖已经赫然成了一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整个人也清瘦了一点,五官更加俊美惹眼。
他说他是想洛夕夕想的。
洛夕夕大呼赵小胖同志学坏了,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赵玄凌直呼冤枉,他都是有感而发。
李凌游好笑的拍了拍赵玄凌的脑袋,“我作证,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每天都要去师父面前哭,把师父哭得见了他就躲。师妹你要是再不出来,紫云巅就要被他的眼泪淹了。”
赵玄凌被揭了老底,脸颊有些泛红,小声反驳,“我才没有哭…”
李凌游哈哈一笑,“行了,今天都去紫云巅,我已经备好了菜给曦瑶师妹接风洗尘。”
洛夕夕有点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感动,“清微掌门当年在碧落崖救了我一命,又因为我的事被烦了这么多年,我该去紫云巅好好请罪。”
听见这话,小白菜们也纷纷发出兴奋的欢呼声,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往紫云巅而去。
洛夕夕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众人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洛怀书,却正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浅灰色眸子里像续了一汪清泉一样明亮,眼底还带着一抹笑意。
洛夕夕感觉心里一阵熨帖。
真好。
……
紫云巅,虚竹阁。
洛夕夕正和清微掌门对面而坐,清微掌门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洛夕夕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水,“多谢掌门!”
古道仙风的老者眉眼含笑,带着一些悲天悯人的慈悲,“无极崖这十年辛苦你了。”
洛夕夕拘谨地双手握着茶杯,“不辛苦,因为我还在里面遇到了两个朋友,他们一个叫吴所谓,一个是一个小哑巴,我想冒昧求教掌门…我们还能见面么?”
她其实是想问问吴所谓和小白还有没有机会出来,但是无极崖的一切都是机密,不是她一个小小筑基期弟子能知道的,所以她只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清微掌门微笑着摇了摇头,“世间万物自有缘法,该见面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
洛夕夕点头,“我明白了。”
那他们就是还有机会放出来喽。
洛夕夕伏下身体恭恭敬敬地朝清微掌门行了一礼,“掌门当日在碧落崖舍命相救,曦瑶感激不尽!”
一阵柔和的灵力将她扶了起来,清微掌门笑着看着她,“去吧。”
洛夕夕将那杯茶水喝光,又是恭恭敬敬地道谢,这才离开了虚竹阁。
走出房间,赵玄凌就在门口等她,要接她去李凌游的洞府。
……
昆仑墟的纪律严明,光是门规就有两百多条。
其一,门下弟子不可聚众喧哗。
其二,不可夜不归寝。
其三,不可酗酒。
违者要去打扫藏经阁,那地方枯燥无趣,所以一群小白菜也不敢太高调,只是在李凌游的府邸内吃烤灵兽肉,一起回忆去通州除魔卫道的场景。
他们还年轻,无忧无虑,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就足够他们回味很久。
洛夕夕看着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在通州的那间客栈。
沈负雪没有参与讨论,他从来都不喜这些天真的昆仑弟子,也不喜欢参加这种无意义的聚会。
他用手撑着脑袋明目张胆地看着洛夕夕,烛光倾斜在他披散的墨发上,那张昳丽俊美的脸上神色柔和。
独茧抽丝,百转柔肠。
可惜一切风景都被挡在了白色斗笠之下,不曾被人瞧见。
一群小白菜一直闹到了深夜,这场聚会也快接近尾声,直到赵小胖突然误打误撞找到了李凌游偷存的几坛神仙醉。
神仙醉啊,就算是神仙喝上一口都得忘了今夕是何年。
打开酒塞,一群小白菜就被溢出的酒香香懵了。
李凌游尴尬的轻咳一声,“这酒我平时不喝…”
一群小白菜的完全不在意他的解释,注意力都在这神仙醉上。
李凌游极力阻止,“你们还小,不能喝酒!而且昆仑墟戒律不得饮酒,这神仙醉可比普通的仙酿烈百倍…”
还没等他说完,一群小白菜就纷纷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犯戒了,不差再多一条!”
“对,大不了一起去扫藏经阁!”
说着,一群人就将一坛酒分了个一干二净。
李凌游看着空了的酒坛,心有点痛。
洛夕夕也分到了一碗神仙醉,珍惜地捧到面前嗅嗅。
刚要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慢点喝,这酒会醉。”
洛夕夕推开沈负雪的手,“我只喝一点不碍事的!”
这些年她喝下的仙酿不计其数,早就练成了千杯不醉的本事。
这场聚会本就是为了哄她高兴,沈负雪也没有再阻挠,反正一切有他在。
事实证明洛夕夕大话还是说早了,一碗神仙醉还没喝完,她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其他小白菜的情况也查不多。
赵小胖醉得不认人,抱着桌角边哭边喊,“曦瑶师姐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沈负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家长在这儿,他就要一脚踹上去了。
沈负雪将洛夕夕包进一件狐皮大氅里,抱在怀里,然后端起杯子喝完她剩下的酒,才起身向李凌游告辞。
“曦瑶喝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了。”
“回吧,夜深霜重,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然后李凌游笑眯眯地拿出传讯符,给其他小白菜的师父师兄发讯息,让他们来领人。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一年的藏经阁都有人清扫了。
……
沈负雪抱着洛夕夕走出府邸,洛怀书也走了出来。
沈负雪故意走得很快,几步踏上了鸾鸟的背,将人远远落在了后面。
昆仑墟的风雪很大,但半点也吹不到洛夕夕身上。
她把头埋在沈负雪的脖颈处,只能看见他极白的肤色和高挺的鼻梁,便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回到净梵峰,点上灯。
房间温馨整洁,被子柔软干净,桌椅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的布局摆设还和十年前一样,桌面上放着新鲜的点心和牛乳茶,连床边那本修真轶闻也保持着翻开的状态,翻开的那页被折起了一角,只是纸张微微有些泛黄。
沈负雪抱着洛夕夕坐到床边,刚想将人放下,却发现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像一颗可以掐出水的水蜜桃,脸颊抹了两片桃花的粉。
沈负雪心里一软,轻声喊了她的名字,“洛曦瑶。”
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想喊喊她而已。
洛夕夕喝醉了,脑子一片浆糊,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只能凭感觉说,“谢谢。”
沈负雪也不在意,只是低头深深的望着她,那双黑得不透光的眸子里柔情百转,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两人就这么深深对视着。
沈负雪越看越稀罕,将人从大氅里剥了出来,紧紧抱进了怀里。
洛夕夕本能的环抱住沈负雪,只是非常倔犟的要跟人家面对面,额头贴着额头。
半晌,突然憋出来了一句,“你真好看。”
沈负雪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你是因为我好看才一直盯着我的么?”
洛夕夕呆滞了一瞬,然后重重点头,“嗯!”
沈负雪的笑意更深了,“那你喜欢我么?”
洛夕夕将脸凑得更近了,还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喜欢…”
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下一秒,沈负雪突然扣住了洛夕夕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上去。
……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
洛怀书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手中的玄铁剑被攥到颤抖。
沈负雪轻柔地将洛夕夕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哄她睡着。再抬起头看向洛怀书的一瞬间表情忽然冷了下来。
身上所有的温和全部消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杀气凛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