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过片刻的死寂,而后是薛轻灵迷茫的声音。
“姐姐,有人来了?”
“姐姐?”
钟离净面具下的淡漠眼眸望向玉清摇,“我竟不知道,玉家还有一个养在春秋谷的女儿。”
玉清摇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和衣着,同样冷漠且防备,“我也不知,你竟还是天道院的先生,前两日在七上宗面前你可是出尽风头。”
她说的是前几天在禁地里出手挽回局面的天道院先生,当时离得远,她又在专心镇压禁地下的妖魔,只是觉得远处那人熟悉,抽不出心神细细分辨,今日见了人才认出来。
哪怕是戴着面具,那双眼睛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
她要是说前两日,正好是钟离净身染妖气被勾出幻情花毒那两天,谢魇就顾不上吃醋了,饶有兴趣地看来。何况看他们的架势也不像多熟悉,又或者是隐隐以对方为敌。
直到薛轻灵开口打破僵局,“是天道院的先生?我近来染了眼疾,看不清人,先生莫怪,我名薛轻灵,是春秋谷的弟子,不是玉家的女儿,我只是自幼认得清瑶姐姐。”
玉清摇侧身挡在她身前,“没必要与他多做解释。”她说着又问钟离净:“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态度俨然是不欢迎钟离净,让钟离净有些厌烦。
有玉清摇护着薛轻灵,意味着他今日未必能顺利查探到薛轻灵身上的煞气印记,难怪方才云夫子提醒他要请求薛轻灵同意再动手,钟离净自认也是个好学生,自然听话。
“听闻薛姑娘方才因为救人昏迷,我来为她医治。”
玉清摇闻言嗤笑出声,“你竟也会帮人医治疗伤?”
钟离净反问:“二宫主近来倒是空闲,怎么没有去找你家小弟?上回不是还找我要人吗?”
玉清摇冷哼道:“事关你义弟,我不找你,找谁?”
钟离净耐心耗尽,“让开。”
玉清摇沉下脸,“休想!”
看他们像是快要打起来,谢魇这才伸手拉住钟离净,笑道:“先生莫急,我们跟二宫主好好商量就是,我们只是想为薛姑娘疗伤。”
薛轻灵也摸索着抓住身前影子的衣袖,软声安抚道:“姐姐莫急,我相信天道院的先生没有恶意的,应当只是想为我疗伤。何况这里是云夫子的地方,没有人会乱来的。”
玉清摇俨然不认同,“灵儿,你不知道,他是……”
钟离净冷声道:“同在道盟,我从不杀自己人。死在我手上的,向来只有罪恶滔天的罪人。”
薛轻灵脸上有些好奇,“听起来,姐姐认得这位先生?”
玉清摇迟疑须臾,这才侧身让开,钟离净漠然上前,薛轻灵双眼还能看到光影,见到有人影靠近,不安地抓紧了玉清摇的衣袖。
玉清摇轻拍她手背,温声道:“别怕,我在这里守着。”
薛轻灵缓缓颔首,又看向钟离净,青涩面容上有着藏不住的紧张,“先生,我该做什么?”
钟离净朝她伸手,“闭眼。”
如海水般冷冽柔和的灵力拂面而来,撩起薛轻灵额前碎发,她怔了下,不自觉听话地闭上双眼。玉清摇紧紧盯着钟离净,像在防备他突然暴起伤人,谢魇则默默看着。
钟离净修长玉白的手指掐了个决,灵力笼罩薛轻灵,犹如海水弥漫周身,潮湿而祥和。
“现。”
随着钟离净一声令下,一道金光印记自薛轻灵身上缓缓浮现,染着丝丝缕缕的血红煞气。
细看之下,这印记像是某个繁复的图腾,又有些许不同,出现时间越长,煞气就越重。
玉清摇神色忽变,“够了!”
钟离净没有理会她,正要掐诀,玉清摇运起灵力一掌拍来,谢魇眼疾手快,玄金长剑出鞘抵在这位天心宫堪称仙子的二宫主颈侧。
玉清摇的掌风扫过钟离净耳边碎发,僵在了半空。
薛轻灵恍然惊醒,她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好像站在面前的三道黑影都不动了。
“先生,可是我身体有恙?”
她看去很纯良,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气质轻灵,与那浮现颈侧的煞气印记颇有些不相容。
钟离净垂眸凝望她须臾,到底是撤了灵力,淡声道:“薛姑娘身体虚弱,灵力亏空,近月来怕是有过耗损心血之举,对身体无益。”
玉清摇也收了手,不满之余面露担忧,“耗损心血……灵儿,你是不是又用心血救人了?”
薛轻灵柔柔一笑,心虚垂眸,“姐姐,救人一命……”
“你别跟我说这些,难怪你突然坏了眼睛,原来……”
玉清摇气道:“你不要命了?”
看来这玉宫主无暇动手了,谢魇默默看向钟离净,看见他点了头,才将手中长剑收回去。
玉清摇怒视他们一眼,按住薛轻灵肩头,搀扶着人坐在床沿,“行了,事已至此,你好好休息吧。我与这位天道院的先生还有话说。”
薛轻灵乖乖点头。
玉清摇便看向钟离净,那眼神依稀带着几分警告。
钟离净神色漠然,转身就走,谢魇笑着跟上,不一会儿,玉清摇也出来了,特意关上门。
“说吧,你今天来,是奔着那煞气印记来的吧?”
钟离净坦然承认,“是。二宫主知道那印记来源?”
玉清摇似乎不太想说,又忌惮他会再去找薛轻灵,便闷声道:“那印记,是灵儿生来就有的,也是从她父母身上遗传到她身上的。”
钟离净问:“遗传?”
“不错。”
玉清摇道:“那印记原本是在春秋谷薛谷主的女儿和女婿夫妇二人身上,在他们陨落之后便出现在当时不到半岁的灵儿身上,这也是灵儿身上的诅咒。这印记深刻入元神,根本抹不去,原本在薛姑姑和薛姑父身上时并无作用,但到了灵儿身上后,她的修为越高,身体就越差。而灵儿的天赋极强,寿元却也极短,薛谷主当年用了无数手段只能帮她拖到百年,可她不惜耗费心血救人,也是在消耗寿元。”
谢魇乍一听闻,感觉很有趣,“世上还有这般离奇的诅咒?人死之后还能传给血脉至亲?”
钟离净也觉得这说法有些离奇,“二宫主所言当真?”
“她说的是真的。”
云夫子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钟离净回头就见她正带着苏天池和红绫过来,便收敛起了原本冷漠的神色,微微垂首向她问好。
“夫子。”
玉清摇也颔首行礼,“云夫子。”
云夫子浅笑回礼,便问钟离净:“原本想等你亲眼看过再过来告诉你的,没闹起来吧?”
钟离净怔了下,慢慢摇头。
玉清摇闷哼一声道:“我知道瞒不住你,我若隐瞒,你只会彻查到底,这在春秋谷也不算秘密,如今云夫子亲口证实,你信了吧?”
看来这位玉宫主果然还是动了气,云夫子摇头轻笑,转头问钟离净,“可是确认薛姑娘身上的诅咒印记,便是你要寻的煞气印记了?”
钟离净毫不在意玉清摇的怒火,点头应道:“正是。”
云夫子看了眼紧闭的门前,轻叹一声,转身走到院中花藤下的石桌前,“二宫主请坐。阿瑾,你也坐,若你要寻那个印记确是薛姑娘身上的诅咒印记,夫子有些话要问你。”
玉清摇闻言不免面露困惑,倒也愿意给天道院的云夫子这个面子,冷哼一声,上前坐下。
钟离净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坐在一侧,谢魇就站在他身后,打量这三人,也乐得看热闹。
他这小坏蛋难得在人前吃瘪,别说,他挺乐意看的。
云夫子手中捧着一份卷轴,将之打开,一行小字随即在虚空中浮现,是一行灵力凝成的名字,而有好几个名字下面都有一个浅金色的印记,外面晕开一层森冷血红,方才还在看戏的谢魇眼睛便睁大了几分。
“这是……”
玉清摇也很是诧异,站起身来,“灵儿身上的印记?”
钟离净目光扫过那一行带着印记的名字,在上面找到了其中一个让他颇为在意的名字。
“苏誉?”
“是我小叔。”苏天池惊愕地说,他有些迷茫,“方才夫子不是说,小叔当年是外出历练,从此便与天道院断了联系,确定小叔陨落,还是因为天道院的命灯,找不到尸骨?”
钟离净问云夫子:“莫非苏誉也曾被打下煞气印记?”
云夫子欣慰地看着他,“这卷轴,是我这许多年来,收集到身上出现相同印记的人的信息之后记录,上面的印记也是我亲笔描摹而来。”
苏天池大惊,“我小叔也……”
云夫子道:“不错,苏誉陨落前,身上有与薛姑娘一样的印记,但他的印记来源与薛姑娘不同,反倒与薛姑娘父母的一样,是突然出现的一处印记,抹不掉,也毫无影响。”
玉清摇问:“一样的印记?那这些印记都是从何而来的?听云夫子说,这同样身负印记的苏誉,也与薛姑姑和薛姑父一样陨落了?”
云夫子叹道:“苏誉曾经是我很看重的一位学子,他当年突然陨落,一直让我遗憾,而这些年来,同苏誉一样,陆陆续续离奇陨落又寻不到尸骨的天道院学子竟也不少。我偶然得知,其中一人身上有一处煞气印记,在他陨落后,印记便消失了,待我追查下去,才发觉像那名学子一样身负煞气印记的天道院学子不在少数,曾有人见过,苏誉手臂上也有这样的印记,我便开始调查这印记的源头。”
她看向玉清摇道:“春秋谷与天道院往来甚少,直到十六年前,薛谷主带着薛姑娘来到天道院,我才知道,她身上也有与这些天道院学子一样的印记,却又有所不同。薛姑娘的印记是源自父母,而且在她身上便是一个诅咒,连薛谷主都无法解除。”
她又问钟离净:“如今你们都在,我想,我总得问一问阿瑾,你又是为何要寻这印记源头?”
谢魇在舌尖上默念了一遍阿瑾,看着钟离净的眼神颇有几分兴味,看来他这家小坏蛋,在外头的身份名字比起他只怕有多不少。
钟离净如实道:“害了我母亲一族的幕后之人是一位被称为圣主的神秘人,他很强大,只一道分神便叫我等耗尽心力,我在寻找他的真身,那印记我先前未曾留意,只知道这煞气与那位圣主的力量极为相似。”
苏天池回想起来,面露难色。
“又是海国的那个圣主吗?那个圣主那么强……会跟当年我小叔突然失踪陨落有关吗?”
玉清摇眼神狐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什么圣主?”
苏天池急忙维护钟离净,“我们几人都亲眼所见的!”
钟离净拧眉看了他们一眼,便问云夫子:“夫子还有话没说完,可是事关那印记的来源?”
事关自己的亲友性命,玉清摇和苏天池齐齐看来。
在几人有意无意的眼神催促下,云夫子温和笑道:“是也不是。这些年来,薛谷主为了给薛姑娘解咒耗尽心神,我也想为我那些离奇陨落的学子寻求一个真相,或许是我道法不够圆满,算不出源头,只能托人打探,而半年前,石蕴帮我查到了线索。”
她抬手轻挥,一枚破碎的玉佩悬在卷轴上,“这几名同样身负印记且离奇陨落的天道院学子和薛姑娘的父母,都曾经去过同一个地方,那是二十年前,清剿鬼族玄幽古教。”
“玄幽古教?”玉清摇蹙眉回忆,“我记得宫中古籍记载,玄幽古教曾是鬼窟的前身,千年前,昔日道盟也曾想清剿,不过在动手前不知为何一朝覆灭,全教无人幸免,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生机。至今,这段往事在妖魔道偶有说起,都说是无头公案。”
云夫子点头,“不错,二十年前,玄幽古教突然再次出现,就在原先的古教遗址上重建。当年道盟很快派人前往查探,发觉因鬼窟之主太过残暴,鬼窟多年来有过数次动乱,确有鬼族从鬼窟逃出来,重建玄幽古教。而这次清剿玄幽古教十分顺利,鬼窟没有出手,弟子们都安全回来了。”
钟离净问:“夫子是说,他们是从玄幽古教回来之后,身上就出现了这样的煞气印记?”
云夫子摇头,“去玄幽古教的人不只他们,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发现了玄幽古教遗址里的鬼蜮,而进去的那批人,正好就是道盟的年轻精锐,苏誉和薛家夫妇都在其中。”
玉清摇眸子睁大,“莫非……”
云夫子颔首,“石蕴查过之后,我才知当年进入鬼蜮的那批人全都陨落了,虽然时间过去太久,又都是七上宗的弟子,以我一家之力难以查证。目前只知当年进入鬼蜮的人大抵有三十六人,石蕴已经查到至少有一半人,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印记,而印记的宿主一旦陨落便会消失,再无没旁人像薛家夫妇这样遗留给孩子的。”
“我想,一切的源头,或许就在玄幽古教遗址的鬼蜮。”
云夫子却又无奈长叹,“可当我再查下去,才知玄幽古教的遗址已经消失,从此无影无踪,更别提那深藏古教遗址里的鬼蜮。之后又查到,那批各宗门的天骄弟子,都在二十年前,陆陆续续身陨道消。”
苏天池不由毛骨悚然,“鬼蜮,煞气印记,这……”
二十年前,也是钟离净遇袭后元神遁入秘境寻求生机的那一年。钟离净道:“当年在鬼蜮无事,出来后全都出现煞气印记,但他们回来后是无事的,后来才突然陨落吗?”
钟离净想到什么,又问:“有些人不是能找到尸骨吗?云夫子可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
云夫子缓缓摇头,“他们的陨落,都与这印记似乎毫无关联,有的是死于寻求机缘的路上,有的是被人仇杀,唯有结果是一样的。”
谢魇忽然发问:“那他们陨落之前可有什么变化?”
云夫子回忆道:“我们查到时已经太晚,只知道,在天道院的学子苏誉出去历练前,曾经犯过一次大错,其他几个弟子也都是如此,但细查下去,他们当时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只是运气差了一些。”
谢魇摸了摸下巴,“运气?”
钟离净看向他,若有所思。
玉清摇忽然想起什么,也说:“天心宫与春秋谷向来走得近,薛姑姑和薛姑父陨落之前一段时间也未有身体不适,可是在生下灵儿后,为了给灵儿采药,二人分明去过青月谷无数次,唯独那一次出了事。”
云夫子问钟离净:“阿瑾问这些,可是有什么猜想?”
钟离净摇头,“我只知那印记的煞气与我所见那位圣主是同根同源,其他的,一概不知。”
“连你都猜不透,怕是难了。”玉清摇有些失望,很快又振作起来,“这诅咒既然源于千年前覆灭的玄幽古教,说不定在古仙京中能找到化解的古籍,三日后便要进古仙京,我等得起,灵儿也会好起来的。”
云夫子道:“但愿如此。”
“灵儿眼睛不适,今日又被诅咒反噬,身边离不开人,若云夫子无事,晚辈就先告辞了。”玉清摇这便起身告辞,云夫子也不再留她。
看着她离开,钟离净眼神莫名,云夫子却了然一笑。
“春秋谷薛家和天心宫玉家本就走得近,玉宫主又是薛姑娘幼时医治的第一人,玉宫主向来紧张薛姑娘。倒是阿瑾,你这次与苏誉的侄儿一同回来,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谢魇的心神才从玄幽古教中抽离出来,看向钟离净。
钟离净并无隐瞒云夫子,说道:“我想先进古仙京一趟,印记的事,待出来之后再调查。”
云夫子笑了笑,又取出一本残破的古籍,指尖微动,灵力翻开了古籍,听到其中一页。
“方才玉宫主在,有些话,薛谷主托我隐瞒,我也不便多说,但我想,你会想知道的。”
古籍定格在其中一页,残破的书页上赫然有着一道黑红色拓印的图腾,与方才那份卷轴之上云夫子描摹的那个诡异图腾一模一样。
苏天池惊得瞪大眼睛,“这不是……刚才那个印记!”
这古籍已被岁月腐蚀了大半,恰好煞气印记旁边有字,确实断断续续的,只留下几个字。
钟离净低声念出来,“玄幽古教……奈落城?”
谢魇挑眉,“那不就是这里?”
云夫子轻笑道:“不是这个奈落城,而是,古仙京。”
她看向钟离净,眼中有些担忧,“你们要寻那位圣主,或许可以在古仙京中寻求记载了玄幽古教的古籍,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线索。”
钟离净看着她良久不语,眼中却有着疑惑与感激。
云夫子笑叹道:“此行凶险,可事关你母亲一族,我知道拦不住你,只盼你能安全归来。”
钟离净拿起古籍,郑重点头。
将古籍交给钟离净,云夫子便离开了,她先前镇守禁地耗费太多灵力,如今还未恢复。
钟离净几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也不知怎么,他也跟着谢魇和苏天池几人回了那小院里。
苏天池今日难得话少,不知道在想什么,独自回了房间,院中空荡荡的,只余一轮新升的明月。钟离净坐在窗台上,手中来回翻看着云夫人给他的古籍,奈何对于他来说,有用的信息只有那残破的一页。
他倚在月下窗台看书,谢魇就坐在窗边圈椅看他,支着下巴,眸中含笑。那样明晃晃的注视很难让人忽略,钟离净忍不住出声,“本就是要进古仙京,这么看我做什么?”
谢魇没有去问古仙京,只问他:“阿离跟玉清摇有仇?”
钟离净抬眼看他,“没有。”
他回答的太果断,谢魇笑了起来,“你们要是没有仇,玉清摇怎么会防贼一样防着你?”
钟离净神情漠然,“没有仇,她只是担忧我会伤人。”
谢魇眨了眨眼,笑道:“玉清摇认识阿离,林酌月也认识阿离,我只要找他们一问,就知道阿离是道盟的什么人,总之不会单纯是天道院的白先生、碧霄宗的钟离长老。”
钟离净反问:“那你又是谁?妖王让你来夺螣蛇遗骨,应当不会让你私吞螣蛇遗骨吧?”
谢魇啧了一声,也不猜了,起身朝他走来,“虽然你我之间只隔一层纱就能知道对方身份,但我还是更想要阿离亲口告诉我。阿离要进古仙京,那我也只能陪阿离进去了。”
钟离净一言戳穿他的心思,“不是为了螣蛇护心鳞?”
谢魇坦诚道:“顺手的事。不过螣蛇好像没有去过古仙京,他和海神陨落的时候,古仙京早就封印了吧?这些年应该没有人能进去?”
钟离净合上古籍,收入储物戒起身要走,谢魇就黏黏腻腻地抱了过来,“还有两天就要进去了,阿离说好要带我进去的,可不能食言。在进去之前,阿离也不能甩开我。”
钟离净道:“我没想走。”
谢魇垂头看他,“真的?”
钟离净推开他,在罗汉床上打坐,“我还未完全恢复灵力,你既然不忙,就给我护法。”
他要是不走,叫谢魇干什么都行,谢魇笑着点头。
钟离净果然闭目打坐,运起灵力调息入定。在他身边,谢魇也不嫌无趣,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支起下颌,笑吟吟地盯着他的脸看。
虽说这人脾气不好,长得却是真真的好看,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腻。当年在秘境中还是师徒的谢魇就喜欢盯着美人徒弟阿离的脸看,偏偏阿离不会脸红,如今与钟离净越过了那道界限,他反倒更为其着迷了。
钟离净说要平复灵力,其实几乎算是闭关了,两日功夫足够他恢复到灵力充沛的状态。
他出关时,谢魇正在窗台前逗鸟。钟离净先前扔给红绫的那只金雕又被谢魇找回来了,回来那天小金雕还跟谢魇这个老大告状,说红绫嫉妒他口才好,才把他关起来。
钟离净一睁眼,敏感察觉到灵力波动的谢魇将鸟放在肩上,转身朝他走来。彼时院中清晨雾气刚散,背着光,衬得他身影极好看。
钟离净微眯起眼,似有些恍惚。
谢魇笑道:“阿离好准时,方才天道院刚敲过钟,提醒要进古仙京的人去后山。对了,阿离闭关这两天,天道院传出消息,今日古仙京开启,若我们这些拿了进入元天秘境资格的人想去古仙京也可以用玉牌进入,但古仙京未必有元天秘境机遇多。”
他朝钟离净伸出两根手指,“二选一,很多人选了元天秘境,一来元天秘境的机遇定是不少,二来古仙京风险未定。但七上宗都选择了古仙京,东方雨泽托人给我和苏天池带了信,他和谢子陵都进去了。”
钟离净回了神,听见一个名字就拧起眉头,“谢子陵?”
谢魇笑得意味深长,“东方雨泽打听到,宋岩私下告诉谢子陵,古仙京有许多不外传的古籍,或许能让谢子陵丹田恢复,重新修炼。”
钟离净评价道:“听起来很诱人。”
二人说话间,天道院后山的古钟钟声敲起响第三遍。
钟离净抬手将躲在窗台上的小白蛇召回来,让其环在手上充当手环,便起身推开房门。
“走吧。”
后山大雾刚散,已聚集了七上宗的弟子,禁地界碑前,七上宗与天道院的人都在守着,而大雾之后,是群山之间偌大的金光法阵。
钟离净和谢魇到时,金光法阵封印已开,雾气缓缓散去,露出法阵上一个犹如水镜的门。
已有七上宗的弟子带队御剑进入古仙京,似乎察觉到钟离净的到来,正要进去的玉清摇朝他这边冷傲地看了一眼,旋即飞入水镜。
山上的人群陆续进入古仙京,谢魇和钟离净仍旧不紧不慢的往里走,远远就见到站在山崖前朝他们招手的林酌月。二人都不在意四周的视线,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也在林酌月身边找到了苏天池和红绫。
“老白!你看我脸好没有!”
林酌月一上来就把脸怼到钟离净面前,被谢魇眼疾手快提剑挡住。钟离净看了眼他那张不说话时挺正常的俊脸,不想跟他说话,转头问苏天池和红绫:“你们也要进去?”
苏天池正色道:“我想查清楚小叔身上的诡异印记,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叔才会陨落,大姐也是因为追查真相,才会在云国白白丧命。”
钟离净抬手一挥,一枚玉符飘向苏天池面前,“这道符可替你挡下合体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算是回报你在海国时帮过我的谢礼。”
苏天池没有拒绝,惊喜地接过玉符,“多谢前辈!”
谢魇默默看着,弯唇一笑。
其实他还是能看懂钟离净的,他就说,钟离净对苏天池肯定是有怜悯的,就是嘴硬心软。
林酌月看得眼热,也朝钟离净伸手,“见者有份,我的呢?我的呢!我也要进古仙京!”
钟离净狐疑地看向他身后的石蕴和萧沉,萧沉仍撑着青伞,笑道:“他这次是要进去,古仙京有太多当年天道院来不及带走的古籍,还要加固里面的封印,他和石蕴都去。”
石蕴嗯了一声,看向林酌月时眼神还是有些嫌弃。
“三位夫子需要镇守天道院,只能我与他进去。”
林酌月撇了撇嘴,接着朝钟离净伸手,“玉符!”
钟离净默不作声,又取了一枚玉符出来,林酌月便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还跟石蕴炫耀。
“看!这是老白送我的!”
分明是他自己死缠烂打找钟离净要的,谢魇都想敲开林酌月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水,目光旋即无声落到偷偷打量他的萧沉身上。
萧沉偷看被抓到,反而大方地笑了笑,“那日谢道友击败林酌月,可是叫我等大开眼界。谢道友的功法,倒是与妖族有几分相似。”
即便谢魇尽力掩藏妖气,对付林酌月这样拼命的对手,他也泄露了几分妖气。当时钟离净用了法阵,应当无人察觉,没想到萧沉这么敏锐,谢魇想着便回了萧沉一笑。
“萧先生是魂修?”
萧沉笑容淡然,“确实不太好见光,谢道友见笑了。”
听见二人对话,钟离净斜了谢魇一眼,便朝山崖边走去,“走吧,还要查那印记的源头。”
谢魇笑着应好,跟着他一同走到山崖边缘,余光忽然瞥见什么,朝七上宗那边看过去。
春秋谷那边,几个弟子正御剑进入古仙京,薛轻灵被人群簇拥,有些突兀。但谢魇看的不是她,而是刚刚紧挨着春秋谷的折云宗那边的两个弟子,一男一女,颇为眼熟。
未等谢魇看清,二人已御剑飞下山崖,身影穿过倒映天上白云的水镜,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魇眸中惊出了竖瞳。
钟离净察觉他在身后发呆,便转身看向他,面具之下,冷冽黑眸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在干什么?”
谢魇回了神,朝他走去。
“阿离,我看见王……”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背突然被人用力一推,叫他朝前扑去,正正好撞到了钟离净身上。
两人摔下山崖时,林酌月嘿嘿的笑声还在他们身后回响,“谢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魇瞠目结舌。
眼看钟离净要坠下水镜,明知底下就是古仙京,谢魇本能地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将人拥进怀中。冷厉山风吹起二人的长发衣摆,钟离净少有的愣住了,而后咬牙切齿。
“谢魇……你这混蛋!”
谢魇顿了顿,抱紧人坠下水镜,心中有苦说不出。
混蛋分明是林酌月!
冤枉!是林酌月害我!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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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