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魇又作妖,钟离净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和云清的对话,“有什么话,先拿下净尘再说。”
云清只是太过意外像钟离净这样冷漠的人,一段时间不见身边竟就多了一位道侣,还是一个看上去跟他的性格截然相反的外向热情的男人,他很快就回神,召回长剑。
谢魇一个人唱不下去独角戏,只好老实闭上嘴巴。
而此时,净尘已然缓过气,抹去嘴角的血迹,挑眉看向云清,“折云宗的云圣君?我竟是不知道,折云宗也想插手我云国内务。”
闻言,谢魇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俊秀的清冷剑修——他竟然就是折云宗的云清,道盟那十二位圣君之一吗?
谢魇自从篡位成为妖王后,为了炼化螣蛇妖血闭关多年,关于这道盟的十二位圣君,他只见过其中几个在他闭关前便已成名的,甚至交过手,在那之后他很少与道盟接触,因此并不认得这位年轻的云圣君。
没想到钟离净竟然认识折云宗的云圣君,谢魇下意识又看向钟离净,眼底浮现探究之色。
小坏蛋到底什么身份?
云清道:“若是内务纷争,折云宗是不该插手。可云国大兴活祭邪法,天怒人怨,折云宗身为正道,又毗邻云国,怎可视若不见?”
净尘道:“如此看来,云圣君今日是非要插手了。”
云清道:“是。”
净尘皱了下眉头,忽而低声笑起来,听去颇为无奈。
“既如此,我也只能动手了。”
他抚上胸前那串鲛珠炼制而成黑中透着血一般猩红的佛珠,轻叹一声,指尖缓缓收紧。
指尖金光流淌在佛珠表面,牵出一缕缕猩红煞气。
钟离净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浓郁煞气在佛珠中似有喷发的迹象,眸光一紧,轻斥一声——
“退后!”
“晚了。”
佛珠串在金光中分散成一颗颗黑红的珠子,悬浮在净尘周身,在净尘笑声落下同时,珠子褪去外表的黑褐色,露出深红似血的本体色泽,而后如闪电般飞向四面八方。
一道道红褐色的尾巴擦过空气,宛如彗星一般飞往空中,在这过程中变成一个个阴森骇人的骷髅头,周边缀着许许多多金色火焰。
这些火焰如雨一般往下坠落,轰隆隆,仿佛势要摧毁云城,转瞬将整座云城变成废墟。
与此同时,一道血红结界笼罩在云城上空,遮天蔽日,血月升空,山崩地裂,还未来得及逃出云城的军民发出声声哀嚎和求救。
即便钟离净及时开了结界,云成天和冰黎洛汐等人有修为在身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可听到城中百姓受难,众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净尘凌空而起,数十个煞气喷薄的骷髅头飘于身后,衬得他那一身白色袈裟皎然如明月。
可这血月之下,一切都变得极为阴邪诡异,净尘轻声笑着,口中之言也令人毛骨悚然。
“多得你们方才挥霍灵力打破净域,助我完善这十方献祭大阵的最后一步,云城其实才是我为云国打造的真正的净域,今日,我便助这满城军民超脱,还云国一片净土。”
“什么!”
云成天和冰黎等人无不大惊失色,本以为破开净域,他们便能活,谁知却害了满城军民!
即便今日云城大乱,察觉不对的人已然逃遁出城,也仍旧有许多人还没有逃走,流火之下,城中百姓哀嚎声声,扰乱众人心神。
而令众人更为意外的是,云国气运凝聚而成的龙气化身在献祭大阵的侵蚀下再次现身在云城上空,本欲护城,却引动悬浮周天的骷髅,瞬间将云震天死后褪去煞气的金龙堆成一座骷髅巨山,瞬间倾塌倒地。
一声痛苦的龙吟自响彻云城,龙气凝聚而成的金龙身形在骷髅蚕食下一点点变得透明。
云清眼神一凛,持剑而去。
“我先去救人,劳烦钟离道友先拖住这位国师!”
钟离净掐诀筑阵,还未应声,一道金光掌印从天而降挡住云清前路,他不得不提剑相抗。
净尘盘膝漂浮于空中,收起五指,金光巨掌随之收拢,欲将云清包裹在巨大的手掌中。
“圣君留步,你此刻的对手,是我啊。那位来自海国的小道友也莫再尝试结阵了,这献祭法阵当中的禁制不亚于方才那片净域,你只是白费力气罢了。倒不如作壁上观,待我超度完云城百姓,再与你们交待。”
手掌即将抓住云清,即便是云清的剑也难挡,他急急收剑后撤,“他的修为在我们之上?”
他这话是在问钟离净。
钟离净也不再尝试做无用功,掌中灵力化为玉剑,与谢魇相视一眼,说道:“这所谓净域不过是一方献祭大阵,而云城作为云国都城,集云国气运于一身,被净尘把持多年,这气运金龙早已被煞气侵蚀,救不了了,云城也已经被变作一座祭坛……”
他顿了顿,眸中浮现出了然之色,“云国各郡的祭祀坑,其实都连通云城这座献祭大阵,所有被献祭的力量都会归于此阵,而作为布阵之人,净尘将自己化为阵眼,便也拥有了这股多年来积攒的献祭之力!”
谢魇恍然大悟,“所以净尘未必修为高于我们,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在应付的,不只是净尘,还是云国这么多年来活祭的所有力量!”
云清问:“若要破阵救人,就要先除去阵眼,也就是——只要净尘身死,一切便可解决?”
钟离净道:“应是如此。”
远处的冰黎和云成天闻言,相视点头,朝他们扬声道:“前辈,救人的事情交给我们!”
云清毫不犹豫,持剑攻向净尘,“那便杀了净尘!”
这云圣君人还怪直率的……谢魇想着,见钟离净点头,才御剑跟上,一同攻向净尘。
“如此,我只能动用杀阵了。”
净尘微眯起眼,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什么法咒,漂浮空中的骷髅头旋即飞来护住周身。
钟离净和谢魇三人难以近身,只能先与护住他的骷髅头鏖战,净尘并未阻拦冰黎和云成天等人去城中救人,他们在他看来就是蝼蚁。
“道友猜到云国多年来献祭的力量都汇聚在我身上,你们三人合力,也未必能破,为何还要与我作对呢?云国从来都是污秽之地,经过此劫才能化为净土,这也是云国的天命,几位道友这是逆天而行吗?”
这人打架就打架,怎么嘴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谢魇都觉得他太唠叨了,“杀人就杀人,还扯什么渡人的旗子?如你所说,死了才能洗净罪孽得到超脱,那你怎么不先超度自己?”
净尘轻笑道:“道友还是不懂我,云国本为罪孽深重的污秽之地,众生需要向佛主忏悔,佛主才会回应这些罪人,渡他们新生。”
谢魇嗤道:“你修的到底哪门子佛,竟如此邪性?”
净尘轻叹道:“道友对我主不敬,可是要受罚的。”
他话音落下,飞速移动的骷髅头之间降下一道金光手掌,谢魇看又是刚才对付云清那一套,倒是不紧不慢,挥剑斩向那道金掌——
剑气悍然破开金掌,将四周的骷髅头震开来,本欲找到空隙接近净尘的钟离净和净尘见状齐齐飞身而上,未料一道金光忽而挡住前路,一只金手握着一柄金刚降魔杵,裹挟阴冷煞气横扫而来,直逼几人门面。
谢魇立时揽住钟离净后撤,云清慢了一步,倒也稳稳地避开了这一击,此时他已没有心思去想钟离净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抱走这种事情,他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净尘身后忽然出现那具庄严巨大的金身法相上。
那金身法相通体泛着黑金,竟是三头六臂,怒目圆瞪,每一条手臂上都握着降魔法器。
巨大的金身法相之下,净尘渺小得恍若蚂蚁。
这金身法相说来也怪,分明透着佛光,内底却是煞气筑成,如铜墙铁壁牢牢护住金身。
也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那些骷髅头便又飞了回来。
法相现身,它们似乎活了过来,每个骷髅头里亮起幽蓝的火光,张口向他们吞噬而来,接近时还能听到骷髅里封印之魂的声音。
这些声音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笑或哭,重叠在一处,阴森森的,令人听来头晕目眩,好在几人修为高深,一时不会受其影响。
一直无法接近净尘,便不能破除这献祭大阵,那么云城内所有人都会被献祭法阵吞噬。
碍于云清这位道盟圣君在,谢魇没有出全力,被钟离净察觉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谢魇也没办法,跟他传音解释,“那可是道盟的人,被他发现我是个妖,对你影响不好!”
钟离净没有跟他说话,但暗中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让谢魇自己看着办。
这是拿两颗蛋威胁他吗?
谢魇摸摸鼻子,正好一个骷髅头飞到面前,他暗叹一声,不再隐藏实力,一剑将其逼退。
做完这些,谢魇飞到钟离净身边,再与他传音,“好吧,都放着我来,别让你受累了。”
钟离净冷哼一声,倒也站在谢魇身后,按住小腹缓了缓,腹中两颗蛋已经开始躁动了。
渐渐长大的两颗蛋需要的灵力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在煞气的影响下,必须速战速决。
这献祭大阵中很难结阵,但原有的阵盘还是能用的,就是受限太多,力量也会被压制。
似乎察觉到了钟离净的犹疑,净尘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用法阵,道友似乎很为难呢。”
钟离净眉头紧锁。
净尘又笑道:“道友不妨多看一眼这骷髅阵里封印的残魂,看到这些鲛人,道友可会感到亲切?啊,我倒是忘了,道友是海国鲛人。这些落月湾鲛人,与道友可无关。”
钟离净拧眉看着围绕他们三人的许多巨大骷髅头,鲛人的哭声,他又怎么会听不见?
但他们已经与骷髅融为一体,无法分割,唯有除去这些骷髅,才能接近净尘破献祭法阵。
谢魇一听就知道这话是故意激怒钟离净,自家小混蛋被嘲讽,他当然是要护着自家人的。
“话这么多,没人说过你很烦吗?”
净尘半点不气,悠悠笑道:“我看道友与我有缘,实在不忍心看着道友也被这法阵吞噬。这样吧,我曾听下人汇报,道友有一方很玄妙的阵盘,若道友愿将其借我一观,且今日就此收手旁观,我便放过道友,还将这些落月湾鲛人的鲛珠赠与你,让道友与你的这些同族团圆,如何?”
谢魇有些不满,“那我跟云圣君呢?你不劝劝我们?”
在骷髅头围攻下,云清是出力最大的,他往常与钟离净交手,也只见过钟离净用阵盘,如今阵法在这里被限制,他理解钟离净没办法再出全力,可闻言也是一愣。
就算这个云国国师劝了他,他也没打算置身事外。
不过净尘的回应让他跟谢魇都很郁闷,净尘说:“虽然你们二人于我无用,留着只是祸患,倘若这位海国的道友想与你共进退,我可以放过你,云圣君却是不能留了。”
谢魇嘴角一抽,“我沾阿离光了,全靠裙带关系?”
云清也很问为什么只有他不能留,怎么还搞歧视?
净尘不再关注他们,只问钟离净:“道友想好了吗?”
钟离净眸光冷淡,收起玉剑,手中化出一支紫玉笛。
“想好了,不如何。”
净尘似是不解,“我的提议不好吗?”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句话。”
净尘问:“什么话?”
“你好聒噪。”
钟离净话音一落,净尘沉默,谢魇跟云清忍俊不禁。
不等净尘再说话,钟离净斜了谢魇一样,“别偷懒。”
谢魇笑容一顿,他真不是故意偷懒划水,让云清一个人帮他们打骷髅的,主要是太好笑了,因为小坏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怼人。
钟离净却没再搭理他,长笛在手上转了一圈便送到嘴边,独特的笛声响起同时,灵力随着笛声往外扩散,带起冷冽的潮汐水汽。
骷髅中的残魂本不该听到笛声,却在灵力裹挟的曲调中滞空,阴森重叠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与在先前那片净域中钟离净念的祈神曲并不相似,潮汐之力是从那支玉笛传出来的。
这无疑是一支接近神级的法器,谢魇与云清都惊了下,随后对视一眼,趁机挥剑破局。
净尘轻轻咦了一声,双手合十掐诀念咒,被笛声中的潮汐之力安抚过的鲛人残魂被染上血红的怨气,挣扎着在潮水中逆流而上。
钟离净看在眼里,笛声忽而拔高,曲调由慢转急。
双方操控下,骷髅们剧烈的颤抖起来,残魂的哭笑声越来越高,充斥着痛苦与向往,前者来源于净尘,后者来源于钟离净的笛声。
那是海国的宁神曲,被困在佛珠里的鲛人都被牵起了执念,如洛汐与冰黎所言,被海国抛弃的落月湾鲛人,都想回归深海的故乡。
趁二人斗法,谢魇跟云清抓紧时机,化万剑齐出。
轰然一声——
无数骷髅头化为齑粉,鲛人残魂被宁神曲牵引而出,飘向那支灵光萦绕的玉笛,他们伸出双手抓向玉笛,而后在虚空中化为虚无。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回归深海,只是在美梦中消散了。
笛声缓缓而止,钟离净垂眸凝望玉笛一阵,抬眼再看净尘时,幽蓝眼眸中涌上几分寒意。
“我并非只会用阵,当你将这些残魂炼制成凶器之时,就该猜到他们都有着致命的弱点。”
这些残魂虽已被操控,却保留着生前的怨气与执念。
这份执念可以被净尘利用,也可以被钟离净利用。
骷髅阵被破,净尘也被反噬,他扶住心口,脸色苍白,看钟离净的眼神却充满了惊喜。
“听闻海神曾赐海皇宫三件宝器,一枪一笛一宝珠,你这玉笛,莫非就是那海皇宫圣物?我真的很好奇,道友与海皇是什么关系?”
钟离净并未应答,手中玉笛转换形态,化为一柄紫玉长剑,“事不宜迟,先破他金身法相!”
谢魇与云清齐声应道:“好!”
净尘倒也不气,反而还轻声笑起来,手中掐着法决,身后巨大的金身法相便动了起来。
这金身法相凝聚了多年来云国上下的献祭之力,比鲛珠与残魂炼制成的骷髅阵还难破。
谢魇原是想着不动用螣蛇妖血的力量,不曾想他与钟离净、云清三名修为皆在合体期之上的联手之下,也没能破除这金身分毫。
“这献祭之力,竟比大乘期修士还难应付,难怪这个净尘半点也不急,原来是有恃无恐。”
谢魇一个分神,险些被金刚杵击中,身旁的钟离净在两颗蛋拖后腿的情况下也感到有些吃力,一时不慎便被法相金身一掌击飞。
谢魇心下一颤,“阿离!”
少年纤瘦的身影没入一片废墟,激起厚厚的烟尘。
谢魇心中焦急,正要过去。
不多时,烟尘淡去,一道与先前不同的颀长身影显露在人前,手中仍是那玉笛所化的紫玉长剑,却从鲛人少年变作冷艳的青年。
唯有一双蓝眸与微微蜷起的深褐色发尾未曾改变。
这一击是把他的化形秘法打破了,但也不妨事。
钟离净抬起蓝眸,眸光如覆寒霜,透着锐利的锋芒。
他握住紫玉剑,“我没事,换个样子,方便打架。”
变回原本的模样,变大的身体里的两颗蛋倒是可以舒展开来,不至于轻易影响到他了。
谢魇暗松口气,看着净尘的眼神跟着添上几分杀意。
钟离净正要回去帮忙,眼角余光忽而在街道废墟中瞥见两个人影,定睛一看,不是苏天池和红绫又是谁?他们怎么去而复返了?
不过他们躲得好,钟离净就当没看到,匆匆走了。
不同于钟离净的冷静,躲在远处的苏天池与红绫眼睁睁看着他变了模样,却是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钟离长老吗?
也就是换了衣服而已,见过钟离长老大闹碧霄宗内门大比的苏天池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这张脸,红衣衬着冷厉霸道,穿白衣反而极艳丽。
美则美矣……
钟离长老给整个碧霄宗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绕是苏天池,对他也是心存敬畏的,此刻看着阿离前辈变成钟离长老,他人都吓呆了。
苏天池用力眨眼,再看,远处的人还是钟离长老。
他瞠目结舌,拉住身边红绫的袖子,呆呆地问:“阿,阿离前辈怎么变成钟离长老了?”
红绫知道碧霄宗的钟离长老,也愣是没想到自家这个师嫂竟然就是他,却没忍住流口水。
师嫂这是从小美到大啊,难怪死鬼师兄把持不住!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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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