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发现,屋内并非自己一人,一名黑衣女子拉了个椅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头位置。kanshushen
夏知桃悄悄地推开一点被褥,抬起些头,望见了个略有些瘦削的侧脸。
那人眉目极干净,轮廓分明,尽管满是倦色,却难掩惊艳,似个白玉悉心雕琢而出的美人。
她抿着唇,一身黑衣,领口凌乱,双手紧拢着,正茫然望着窗外。
就算在水镜湖下时视线模糊,但只凭如出一辙的感觉,夏知桃便差不多可以确定——
她是昨天救自己的那人。
似是听到了些被褥的“窸窣”声响,黑衣女子蓦然回神,慌忙转身,轻声道:“醒了么?”
那声音如玉佩琅珰,清清冷冷氤了满耳。
夏知桃下意识地闭紧眼睛,稍稍屏住呼吸,装作一副沉睡模样。也不知对方是真没发现还是假装,总之逃过一劫。
对方轻声叹口气,声音很低:“伤的太重了。”
一点浅淡的花香缭上鼻尖,夏知桃感到对方靠近了些,一阵紧张,结果对方只是搭上自己额头,探了探温度。
她微微俯下身子,墨色长发自肩头垂落,发梢掠过夏知桃面颊,留下一丝清寒水汽。
微有些沁冷的指尖覆了上来,贴着额头片刻,很快便离开了。
“还是有些烫,”那人叹气,声音微有疲倦,“怎么办才好……”
夏知桃现在再假装醒来已经晚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偷偷地听着对方的自言自语。
居然还有点刺激怎么办。
那人话不多,小木屋被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静谧气氛,只剩下轻细的呼吸声。
夏知桃刚才就看到了个侧脸,然后便慌忙闭上了眼睛,但她一琢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方一身黑衣,不太像是崖山师尊,而自己分明从来没和那人见过面,却没来由地觉得对方面熟。
房间中太过安静,夏知桃躺了半天,心中痒痒,有些按捺不住。
她偷偷摸摸地抬起一点头,小心地向外看去。
黑衣女子还没走,依旧坐在自己身旁。眉目如琢,乌发垂落,遮着脖颈,恰好露出一丝细白颜色。
对方似乎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自己,夏知桃便大着胆子偷瞄了好几眼,望着赏心悦目,感觉自己赚到了。
伤口还没好完全,腹部隐隐作痛,她刚醒过来一会,又开始犯困。
夏知桃迷迷糊糊地闭了会眼睛,再睁开时,便被屋内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夏师妹/师姐/前辈!!你醒了!”
五六个不同声音同时响起,夏知桃望着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傻了:“啊?”
怎么回事,当我这是菜市场呢?小小一个屋子,站三四人都嫌挤,你们还一窝蜂塞进来了六个人?
一堆人七嘴八舌,夏知桃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她瞥见个熟悉面孔,连忙一把拽住衣袖求救:“陆师姐,发生什么了?”
陆果让其他人先安静,和夏知桃说起来龙去脉:“一开始我到处找不到你,灵鸟也原地打转,便去寻了秦之仙尊帮忙。”
自己被推落弱水之中,切断了与崖山灵鸟的链接,自然没法找到。
夏知桃“嗯”了声,道:“那之后呢?”
“谁知秦师尊也找不到,我们都急疯了,”陆果道,“幸好元霜师妹望见了水镜湖旁的打斗痕迹,千辛万苦将你从拉了上来。”
就是元霜救了我么。
夏知桃心中一阵感激,心想自己昨天落入那种危险境地都能活下来,都多亏了“元霜”及时赶到。
一名灰色衣服的女子被陆果拉出,她微微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恰好路过,因为破不开弱水,便只能用仙绳将夏师姐拉上岸。”
那女子面容清秀,衣着朴实,还带着外门弟子的木牌。但夏知桃打量了两眼,心中陡然生疑。
不对,不是她。
救自己的分明是位黑衣女子,还在自己身旁守了许久,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她见都没见过的“元霜”?
夏知桃虽然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她轻轻握住元霜的手,郑重其事道:“多谢这位弟子出手相救,日后我定当鼎力相报。”
“夏师姐不必如此,”元霜低着头,她手心稍有些湿润,“本就是应该的。”
“都说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夏知桃浅浅笑了下,“而元师妹的救命之恩,更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①
元霜听了这话,稍稍抬起些头来,握住夏知桃的手紧了紧:“我还是外门弟子,若、若是夏师姐愿意……”
平白无故抢了人家功劳不说,还厚着脸皮想要我在师祖面前为你说好话,让你入门?
这么好的话,你就继续想吧。
夏知桃微笑着收回手,柔声道:“那是自然,我择日便会与师祖去说。”
不过这个“择日”择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可就只有夏知桃自己知道了。
她又与其他关心自己的弟子们聊了几句,大致说下自己情况安好无恙,灵力流转正常,让他们放心。
夏知桃望着一众关切神色,总觉得少了什么:平常自己离开一会都委屈巴巴,整天想跑自己房间住,最爱黏着自己的小师妹怎么不在?
她这样想着,顺便问出了口:“张斓呢,没见到她?”
谁料话一出口,众弟子反应十分激烈,陆果一拍桌子,骂道:“你还关心那个小畜生!被押到主殿审问去了,现在估计已经被废了根骨,赶下山了吧!”
“注意言辞!”夏知桃被那称呼结结实实气了一把,声音都高了几分,“怎么可以这样称呼师妹!”
夏知桃平时都是一副温婉模样,轻声细语的怎么也不会生气,冷不丁一发怒,气势猛地压下来,把陆果给喊愣住了。
“你说的审问是什么意思?”夏知桃一想对方刚才说的话,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赶下山又是怎么了?”
陆果被她刚才一吼,声音弱了几分,诺诺道:“元、元霜师妹在水镜湖旁找到了一块映音石……”
元霜点点头,道:“师姐,你莫要被她乖顺的模样骗了,映音石能记录一段时间的音响图像,恰好刻下了张斓伤你的全过程。”
那个阴阳怪气的人根本就不是小师妹好不好,夏知桃快被气到吐血,她揉着额头,直接一掀被子,翻身下了床。
众弟子看她伤势未愈就这么大动作,全都吓得不行,一通围上来想扶她,让夏知桃给挡了回去。
她一把拽过陆果袖子,直直望向对方:“张斓在哪个主殿?带我过去。”
“夏师妹,你快躺下歇息,伤口还没愈合呢!”陆果焦急道,“你放心好了,对于蓄意伤害同门的弟子,崖山绝不轻饶!”
“我很好,完全没事了,”夏知桃心中叹气,“具体情况到主殿再说,先把我带过去。”
陆果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夏知桃还是丝毫没有退步之意,她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夏知桃一转头,便见自己的霁焰剑正摆在书桌上,摆的端端正正,被人仔细擦拭过了,没有沾染上血泽与尘土。
她一把拿过剑,铮然出鞘,稳稳当当地踏上去,道:“走!”
“夏师妹,你小心点。”陆果看她动作行云流水,被吓了一大跳,“你伤刚好,别贸然运转灵力。”
夏知桃“嗯”了声,道:“多谢师姐关心,但情况紧迫,还请带我过去。”
陆果叹口气,也一并踏上剑,领着夏知桃向外飞。
风声凛冽,卷得衣袂翩飞不已,两人一前一后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已然到达了惊堂峰之上。
惊堂峰在崖山十三环衔峰中位列第三,修炼之余主司法之事,讲究一秉至公,推诚至信。
峰主名叫皋则,是个不拘言笑的老人,实力深不可测,平时极少出现。他若不在,便由首席大弟子怀睿识来主持大局。
大殿里面有许多人,胡秭师祖站在一旁,而小师妹被人团团围在中间。
张斓长发松垮,衣衫凌乱,模样有点狼狈,脊背却挺得笔直,怒视着前方。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怀睿识呵斥道,“蓄意伤害同门弟子,行同狗彘,令我崖山蒙羞!”
“一派胡言,都说了不是我,”张斓冷笑,一把打开了企图绑住自己的弟子,厉声道,“我永远不会害师姐!”
那弟子被她狠狠一拍,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怀睿识面色沉了几分,吩咐道:“制住她!”
几名弟子听闻便要围上来,胡子师祖则神色复杂,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出手。
就在这时,夏知桃出现在大门前,她看里面一副剑拔弩张之势,连忙大声喊道:“且慢!”
众人神色不一,但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齐刷刷望向门口。
方才还气势凌然的张斓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夏知桃。
夏知桃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一看到小师妹,忽然没来由的心悸,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昨日之事太过铭心刻骨,一闭眼,便仿佛能望见那破开血肉的锋寒刀尖,还有“张斓”笑着的脸——只是一瞬间,也让她身子发冷,颤悚不已。
小师妹自然看到了她向后退的动作,眼眶都红了,声音颤着,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此话一出,全程哗然,指责声四起,而张斓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了。
夏知桃稳了稳心神,轻轻“咳”了声:“身为当事人,我有权利说几句话吧?”
她一出声,众人便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她。
众目睽睽之下,夏知桃走到张斓面前,而小师妹眼角泛红,正一抽一抽地吸着气,低头不敢看她。
忽然,夏知桃伸出手,紧紧牵住了张斓,转身面向众人,平静道:
“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