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满楼三层里,关栖归斜倚在主座上,单手撑着下颌,面无表情地半阖着双眼藏起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座下跪着三人,为首的双手作揖,是那递剑的掌柜:“恭贺公子大仇得报!”
其余两人闻声也有样学样,双手作揖:“恭贺公子大仇得报。”
关栖归勾着嘴角笑意不见眼底,透着些刺骨的冷意,柔荑般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何知?”
听着关栖归的上扬的语调,张重赫如大敌临前,额角沁出些汗珠,他朝着两旁看去,那两人作着揖背脊挺拔不予理睬。
“本殿再问你张重赫何知,看旁人作甚?”关栖归居高临下地斜倪张重赫,指尖的敲击声,声声敲在张重赫的心弦上。
虽不曾彰显分毫怒意,张重赫直趴下连嗑三个响头。
“公子饶命,是张重赫口无遮拦愚昧无知。”
“都起吧。”关栖归伸手一抬,张重赫对她而言是少不得的一名人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竟也这般求饶,他也就是这点胆子了。
“公子,遗孤计划正第三阶段有序进行。”丁笑笑勾着嘴角,一颦一笑间都透着风韵万分。
“嗯……挑几个稳重细心的给廉晨公主送过去。”
“是!”
遗孤计划,是她关栖归造反的必不可分的一步。这些遗孤都是两国间遭遗弃的孩子,这些孩子经过多方面的培养训练,可渗透到各个地方,这步棋,是场长久大棋。
关栖归走下主座,拍拍陈冼的肩膀。
“过几日我去连山上对那些新兵操练操练,陈冼你可早做准备,莫叫本殿失望。”
交代完接下来的后续计划,张重赫与陈冼都去忙手里的事物,丁笑笑留在雅居里还未走,关栖归疑惑地朝她看去,眼底的意味分明。
丁笑笑脚踩莲花步,来到主座旁跪下,抬手就要捏关栖归的腿,关栖归一个掌风过去收了些力道,只将丁笑笑的手拍开。
“本殿不需要你这般。”关栖归眼眸紧缩,随后犹如刀刃般锐利射去。
丁笑笑苦笑一番,解开自己的衣襟,柔滑细腻彰显在关栖归眼前,关栖归眉头紧锁地看她有何动作。
丁笑笑颤着指尖,苦笑着指着胸口消的痕迹已淡的剑痕咬了咬唇:“奴婢是殿下的人,没有殿下便没有奴婢,殿下给了奴婢活路,奴婢无以为报……”她眼角噙着泪珠,半咬朱唇,就那么跪在关栖归身前半敞衣襟,模样妩媚动人,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见关栖归不说话,当她是默许了她的行为,她牵起关栖归的左手抚上胸前的那条剑痕,关栖归刚抚上便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看她。丁笑笑壮着胆坐上关栖归的腿,攀上她的颈间,紧盯着关栖归。
“你要以身相许?本殿可是女子……”关栖归捏着丁笑笑的下颌,双眸里尽是凌厉。
“殿下……”
关栖归一把将她推了下去,背身玉立,沉着声冷嗤:“本殿当下最需要你的是何事?”
丁笑笑发丝挡着脸,泪珠盈睫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咬着唇不甘道:“培养遗孤……”
“做好你该做的,你既知本殿身份,便该知晓遵守本分,莫要逾矩。你并非奴身,何以自轻?本殿救你不是叫你这般。你走吧……”关栖归捏着拳内心长舒了口气。
“奴……属下告退……”丁笑笑退出门后泪腺翻涌,如断了线的风筝而下,原是她自不量力吗……也是,座上是何人,容她在身边用着做事已经是她的恩赐了,何苦去自取其辱……可她真的是,很爱很爱……
这一个二个的真不让人省心,关栖归捏着鼻根,幽幽叹气,强忍着不适又再次洗身。
那年十四,她在赶路途中偶遇丁笑笑,飞来横祸,江湖中人将她满门殆尽,千钧一发中她救下了丁笑笑。了解后得知,她的家族遵循道法与师门相悖,那夜即是清算之夜。她帮了丁笑笑报仇,丁笑笑助她报仇。
“真是叫人发愁……”关栖归靠在浴桶边仰头长舒。
得知康胜大将军的死讯时,尉迟龚在朝上勃然大怒,回去细想,是怎样的山匪劫楼才能将他一国良将杀了。
晚间他派了多少密探去查探都未查到丝毫蛛丝马迹,只能查到是龙虎山的山匪一条线索。真的就这么简单?龙虎山……他不信!
当晚尉迟龚便去了镇山寺,国师早猜到他要来,酌一方小盏冥想静等。
“国师,依你看……康胜大将军一事……”尉迟龚同他饮茶。
国师笑颜不语,拿起甲壳投入两枚卦币,卜完结果指着卦币言道:“新的帝星在起,势不可挡。”
“新的帝星?国师是说,此事乃皇子所为?”尉迟龚眯眼饮茶,新的帝星,好啊,他还健健康康的,没想到他的几个儿子却蠢蠢欲动了。
“天机不可泄露,还望皇上早做打算。”
“好啊,真好啊……朕的几位孝子已经巴不得朕早点死了!国师早日歇息,朕回去了!”尉迟龚长呼着气,一时间不知该从哪查起。查!都得查!那些个皇子,除了远在关外流放的瞻王都得查!
国师在尉迟龚走后又卜了一卦,其实他刚才说的模棱,帝星并非一个,而是两星相映,一强一弱,可他刚才的第二卦……阴盛……这……
两星相映还都是阴盛……
要变天了……
灵均去寿康宫时宫女门正洒扫,芳贤姑姑拦着灵均在门外不让她进:“廉晨公主吉祥,还请公主在门外稍等片刻,待婢女们洒扫完瓷器碎屑再进门。”
瓷器碎屑?
“还请姑姑为廉晨向皇祖母通传一声。”
“那是自然。”
好容易一盏茶功夫,灵均进门给裕禧太后请安:“皇祖母万福,今日是怎么了?谁惹得皇祖母生气了?”
“廉晨来了。不是哀家生气,是皇帝……哀家刚和皇帝闲聊,康胜大将军薨,将军府只剩个丰逸独苗,皇帝在为丰逸的婚事而愁呢,这不,挑选闺秀们的事又落到了哀家身上。”裕禧太后捏着鼻根,像是忧愁化不开,愁容满地。
为了丰逸的婚事气的摔瓶砸盏?笑话。她又不是傻子,太后不与她说实话灵均心里有数,自是不多问。
“那皇祖母可有中意的人选?”灵均坐于太后身旁,有轻有重地捏着太后的腿。
裕禧太后瞧着灵均,山眉善目,容貌自是无可说……
骤然眼前发亮。康胜大将军本就是个潜在威胁,如今薨了,到也了却了皇帝的一桩心病,那自然选的闺秀要对得上将军府的显赫,又不能过于权势滔天。如今眼前的,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廉晨也大了,身边也没个人照应,哀家觉着丰逸是个不错的,廉晨意下如何?”裕禧太后牵起灵均的手,慈爱地拍上两拍。
糟了!太后的意思是看上她了!灵均心里咯噔一下,将军府向来权势滔天,如今大将军薨了,她这有名无权的最适合做皇帝的棋子。
“可廉晨的眼疾……廉晨还是在宫里陪皇祖母多说说话,不如挑挑那些规矩的闺秀们?亦或是……依廉晨看,不如待这期间过了,皇祖母为丰世子举办赏花会,让世子自己选些心仪的?”灵均可不想嫁给这世子,将军府水也不浅,她若是离关栖归远了,那可不行了。
“那就依你罢。”裕禧太后垂眼颔首,丰逸世子确实不能小觑,若是他不满廉晨那就不好办了,可若是其她几位公主……尉迟湘云早已选定为丞相世子的正妻,尉迟诗雨下年要与状元郎举办婚事,只剩下尉迟烟青了……可烟青嫁与丰逸世子……不妥。
不如……赏花会照办,正室廉晨,世子若是看上了便再指个妾室!
灵均离了寿康宫便朝着镇山寺前去,不能再耽搁了!
今日出行,灵均身边跟着的也还是小梅,她边走边道:“小梅,你是廉晨的人,断不可一心伺二主。”
“奴婢自是。”
小梅答应得快,可灵均不信。
镇山寺山雾栾绕,清新怡人,不怪国师选在此地修行。
进了院内,灵均让小梅在门外等着,她自行进去参拜。
灵均心无信仰,不拜天地不拜鬼神,自然只是说说而已。进了大殿象征性的烧了寺香,便朝着内院走去。
眼疾还在,摸了好几个门才找到一位冥想的和尚,灵均在门外问道:“这位长老,多有叨扰。可知国师身在何处?”
国师半眯眼瞧来人,指着对面的蒲团道:“吾就是,坐罢。”
灵均欠身行礼坐于蒲团上:“国师在上,廉晨请赐教。”
国师瞧着她双目清朗,心下了然,牵起她的左手:“得罪了。”
细看半天,越看国师越是心惊,原是帝星竟在眼前。
“无量地天,善恶相会,阴阳翕合呐!”国师合手唏嘘感叹,这实在不是他能掺和的事了。
灵均抿唇暗暗地抠着手指。这回是她文化沙漠了,她属实是听不懂国师在说什么。
“公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灵均作揖跪下:“请国师指条明路,廉晨不想嫁与丰逸。”
国师掐指精算,悠然一笑:“公主不必担忧,自会有人替你解困。”
“廉晨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国师在上,请受廉晨一拜。”
灵均刚要叩拜,国师吓得起身拦住:“不可,吾受不得如此大礼。”
“不知国师可否收廉晨为徒,廉晨想为自己谋条出路。”
受不得礼?不应该啊?灵均以前从未听说国师不受礼,听闻尉迟龚曾都对国师叩拜过,怎的她受不得?
“若是公主不嫌,便来镇山寺寻吾罢。吾必当知无不言。”
“师傅在上,廉晨有礼了。”既然叩拜不行,那便欠身行礼吧。
灵均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的仿佛有人为她提前开好通道一般。难道是……大灵?可祂自从她来到这世上,便再没联系过她,不可能……不过她的目的达成了,且走且看罢。
自那以后,灵均每日除了去寿康宫请安便是去找国师学习,关栖归的事她仿佛抛在脑后。
关栖归领着丁笑笑送来的几人去长阳宫,原想着灵均以为她未听进那番话,如今送人来时定当不知所措的神色。
可谁料想。这长阳宫内万籁俱寂半个人影都没有!闯了空门!
关栖归径直走向灵均的闺房,环顾四周,玄杖也不在,料想她是出门了。她坐于红木桌前唤了声:“黑鹰。”
窗沿边闪进一黑影。
“属下在。”
“去查查,这些日子小公主都在做些什么。”关栖归把玩起桌上的茶盏,拿起朝着日光,透光看去上方纹样,啧,长阳宫用度物什,怎么才这等档次,可怜的二两公主。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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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质子掉马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