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最近在整理秀女的名单,各种录入身份籍贯,筛选考核家世人品,更有之后帝后大婚的规制礼仪,忙得昏了头。
礼部尚书一个小老头瘫在乌木学士椅上,“老夫这把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啊。”
楚燕绥颇受尚书关照,因为家里有待选的秀女,所以自告奋勇去整理秀女名单,也被批准了。
正当礼部乱哄哄的,到了午膳时间要去饭堂的时候,有小厮一个接着一个提着食盒进来,在长桌椅子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都是热腾腾的美食,还有早春的桃花饮子,时令的春卷,荠菜饺子,闻着就垂涎欲滴。
礼部尚书被人通知后扶着帽子过来了,“这......”
一身月白广袖袍的安王跨过小月门进来了,“本王从好友口中得知最近礼部事务繁忙,感念礼部上下的辛劳,特地订了天香楼的席面,大人们随意取用。”
礼部的官员们眼睛都亮了,天香楼的席面可是一绝,这是**裸的福利。
众人对着王爷道谢,礼部尚书满意地看着安王好友楚燕绥,“小楚,你用心了。”
“是啊是啊,多亏楚大人,咱们才有这个福气。”
“今日可有口福了。”
......
楚燕绥点头,毫不心虚的接受了夸赞。
吃人嘴软的同级们很懂事地让出了一个安静的隔间。
桌子上摆放着松鼠桂鱼,白玉金汤,酒酿丸子,炙烤羊肉,还有一小壶酸梅饮子。
**屿安静地垂眸,筷子拨弄着碗里小巧的白色丸子,也不说话,好像完全沉浸在丸子的乐趣之中。
楚燕绥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昨天还热情赤忱的小王爷,今儿怎么就变了副面孔,就像外层裹了冰雪霜糕一样,清清泠泠。
“咳,这个羊肉不错,你尝尝。”他推了碟子过去,眼里藏着些讨好的忐忑。
**屿清冷地说,“我手断了。”
楚燕绥看着他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的样子,哪儿断了?
他一脸雾水还带着迷惑,伸出手握住小王爷细白的手腕,左右打量了下,“没问题啊。”
**屿看他那样子,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是簇了两团火,“就是断了你说怎么办?”
楚燕绥愣了一下,却觉得现在的小王爷像是寡淡的画笔陡然浓墨重彩,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这一刻突然福至心灵无师自通,无奈一笑,起身坐到他身边,挨着人的肩,偏过头带着笑意:“那就只能我喂了,不知道殿下可赏脸?”
夹起一块羊肉,放到雪团做成的人嘴边,“张口。”
**屿甚少和人坐的这样近,似乎都能感受到阿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白瓷般的脸和桃花饮子一个颜色。
他矜贵地抬了抬眼瞥了他一眼,轻轻咬了一口,“尚可。”
这样喂着吃完了一顿饭,楚燕绥光是看着他吃竟也觉得有意思。
给人擦了擦嘴,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耳边,“今儿是有什么不高兴吗?”
**屿的安全感大大提升,也不闹别扭了,他也是真的介意,就坦荡问出来了。
楚燕绥低低笑了,小王爷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人胸膛震动的声音,不禁有些羞恼,“我就是这么小心眼怎么了?”
他看人急了,也不逗他,解释道:“我收到你的信,不知道怎么回,你与我说了许多日常小事,我就在想,如果我回信写我在看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可是如果说我在研习武艺,会不会又显得我很粗鲁。”
**屿明白了他的心情,又好奇,“那你昨天到底在干嘛?”
楚燕绥偏了偏头,呼出了热气,带着低笑在他耳边说,“在想你啊。”
小王爷一下子跟漫火燎原似的从耳下红到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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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难得到寿安宫请安,太后乐得牙都找不见了,“快,把天子喜欢的小山种红茶泡来。”
他对这大殿里人的情绪一点儿也不在意,端着茶杯喝了口,直接就说:“母后,孤知道你主持选妃事宜,孤的意思是,今年后宫不进人,你只选好人选,给康王叔他们这些宗室赐婚就是了。”
太后的笑容僵硬了,“这......不太好吧,天子都已经到了年龄,宫里面正要帝后来主持宫务,哀家一大把年纪了,早就应该清闲下来,你没个知心人朝臣们也会有所非议。”
“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吵得孤头疼,孤不耐烦应付这些,相信母后会给孤处理好的吧。”
太后见他还是小孩子心,觉得孩子还没有开窍,她又不能强迫,最后只说:“哀家这边有两个宫女,让她们到天子身边伺候,哀家也放心。”
他打眼看那两个女子,一个娇柔妩媚,一个楚楚动人,都是一等的美人,却不屑道:“这种胭脂俗粉也配伺候孤?太后既然觉得合心意,就留着自己用吧。”
他起身回宫,两个宫女就晾在那里。
太后:......
什么狗脾气?那是给你开窍用的啊。
她愁了,天子这个年纪,应该正是躁动的时候,怎么对女色不屑一顾呢?难道有什么隐疾?
派人打探后,对着纸张手抖不已。
天子认为自己血统高贵,又长得器宇轩昂,凡尘女子都是玷污了他,所以才不肯屈就?
这也太......
太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纵使天子颜色真的是一等一的好,有如天神下凡,那也不能不成亲啊。
当初先帝那样龙姿凤章,不也照样要应付佳丽三千的后宫?虽然后来遇到了先皇后这个真爱,只亲近一人,好歹成亲了不是?
她愁啊,真要给天子找个仙女儿?
上哪找?在观音像前砸重金求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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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了老太太,赵渝肆身心舒爽的回到了金明殿,龙床他又可以自由地享用了,一个人睡太舒服了。
当然要是加上小伴读他也勉强能接受。
带着跃跃欲试的想法,却没想到一回到寝殿就有人来报告说小伴读生病了,告了病假。
“怎么生病了?生了什么病?生得重不重?”
天子三连问下来,给太监也问懵了,他哪知道,只能支支吾吾,就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摆驾,孤要去齐国公府探病。”
锦云躺在床上忧心忡忡:“这样能行吗?”
楚燕绥:“你先淡出视野,然后寻个理由去江南养病,想必那个时候天子大婚,也顾不上你。”
锦云的眸子暗淡了,“是,还是哥哥考虑周全。”
墨竹慌慌张张跑过来,“陛下来了,陛下朝小公子这里来了,说是要来探病。”
锦云一个哧溜鲤鱼打挺坐起来,眸子里慌乱,“哥,怎么办怎么办......”
“快躺下。”
楚燕绥让人赶紧把白面拿出来,抓了一把糊了弟弟一脸,“快拍拍,抹的匀称一些。”
锦云顾不得许多了,直把脸涂得煞白。
正准备妥当,就看见天子一脸不耐烦地闯了进来,“阿云你怎么样了?”
无视了床边的世子,一把拉住小伴读的手腕,一瞧他的脸,吓得瞳孔收缩,“你你......”
锦云以为露馅了,心虚别开眼,就听见天子发怒的声音:“你都病到如此地步了?那些狗奴才都胆子大了,竟然不禀报孤。”
对着随身来的太医说:“快,给孤的伴读诊治一下。”
太医拿着药箱放在床边,搭出手闭着眼静静摸了脉,咦?脉相强劲有力,并无病症啊。
他睁开眼,看病人的神色,又确实惨白恹恹,他静默许久,没有说话。
天子都急了,“什么情况?快快告知孤?”
太医望望病人,又望望天子,心里叫苦,他是不敢说啊。
太医自古就是高危职业,一个说错话就是万劫不复,可悲的是,他们一个医者,还得辅修心理学。
“小公子体内阴阳失衡,内火旺盛,且郁结于心,心脉堵塞,若是不能舒缓心境,恐于寿命有碍。”太医斟酌着就说了个看似严重实则屁话的诊断。
天子一听可能短命,吓得脸色都能赶得上锦云了。
楚燕绥趁机回禀:“阿弟自小就身子弱,家里面都不让他多走动的,就怕劳累他心神,进宫伴驾本是无上恩典,但阿弟福薄,还请陛下宽恕,免了他的伴读身份,让他好生休养,要不然,臣怕......”他脸上悲痛,似乎不忍说出口。
天子喃喃:“孤没想到爱卿身子如此娇弱。”
他琢磨太医的话,又反过味儿来,疑惑道:“孤并未让阿云做些劳累的活,更何况,阿云对孤崇拜非常,呆在孤身边应该是愉悦万分,身心健康才是,怎么会郁结于心?”
楚燕绥心里“he-tui”了一下,暴君未免太过自恋,谁能在他身边真正快乐?还不是为了生活。
苦了他弟弟,每天逢场作戏。
又见他对着阿弟沉下脸:“难道爱卿和那些俗人一样都惧怕孤,说的都是哄骗孤的假话?”
锦云感觉到要掉马,立刻迅速大声反驳:“当然不是。”似乎察觉到过于中气十足了,他放低了声音,虚弱说:“咳咳,正是由于在陛下身边,臣心中的崇敬拜服之情不断,臣身子弱,情绪起伏过大,也对心脉有损伤。”
他又落寞说:“都是臣的不好,命里无福,不能再侍奉陛下了,臣是万分不舍,但要是真因此亡故,世上不就少了一个真心对陛下的人吗?臣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还是留着这副残躯为陛下祈福,惟愿陛下幸福安康!”
天子的神色舒缓,慢慢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阿云对孤一片赤诚,孤都明白,孤刚才误会你了,是孤的不是。”
楚燕绥就这样旁观看着暴君从震怒到顺毛撸的过程,心中大震,平日里他们都是这样相处的?
怪不得暴君会起了那样的心思而不自知,这样的弟弟谁能挡得住?
他转而用探究的眼光深沉地看着锦云,有两把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