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塔文教授开始打照面起,程姰的“精确测谎”上显示的数字就像股市一样不断涨跌。
【谎言率100%】
【谎言率50%】
【谎言率30%】
【谎言率100%】
……
她默不作声地记着,抽空去了一趟洗手间,从电子小蛛那里得知了一部分秘密后,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电子小蛛原来的工作是分解电子脉冲炮,它的磁场控制模块很强,尤其在屏蔽和吸收能量方面远超过一个人类所能承载的磁场控制模块。
她嘱咐小蛛:“等会帮我屏蔽一下。”
小蛛有些疑惑:“我当然会的!不过我不明白,塔文教授是你的老师,为什么他想害你?”
她说:“不知道。”
如果说那次伏悯遇到的意外是塔文教授收到了威域的授意后一手谋划的,那么塔文和伏悯之间铁定有点私仇,不然不会下手那么狠。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态沧桑得像个老太太。
剧本中程姰黑化的原因,大部分和伏悯有关。现在看来:
其一,她是因为伏悯才被卷进了大财团的阴谋中,在生存危机面前决定保护自己并复仇。
其二,她并不愿意看到伏悯被那些人控制。
其三,才是爱而不得。
系统:【剧情任务“黑化的开端”已激活,请您从现在开始调整好心态,适应正式开始的反派生涯。目前黑化进度1%,请继续努力。】
系统:【您将手染鲜血,身不由己,被外在因素和内在因素推着走向绚烂的灭亡。调整适应期:三天。】
程姰面无表情地关上控制器,把调试报告发给了塔文教授。在她打开控制器后,塔文教授就离开了实验室。
确实需要调整期,光是系统突然变得中二的语言系统这一点,她就需要好好适应一下。
但是……
她回头和季溯清对视。
为什么这个人还在啊?
“按照你答应我的,去医务室。”季溯清的手按在实验室工作间的门把上,冷淡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压迫感。
她脱下实验服,披上外套:“知道了。季溯清,你好像地鼠。”
季溯清神色不变:“到处冒头,又欠一记榔头——你想说这个吧?”
她抬眼看他,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惊叹:“……唔喔。”
她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幽默感和理解力。
程姰被季溯清催促着去了一趟医务室。
她拿了检查报告单,走出医务室发现季溯清仍在外面等待。
“我真的不明白您到底对我有什么计划?”她带着几分无奈问他。
季溯清站起身,瞥了她一眼:“好奇。”
程姰沿着走廊往电梯方向走,他跟在她身后,两人坐上电梯,离开综合教学楼,她走向附近的快速地铁站,他也同样跟上去,她下站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依然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平安回到家。
他莫名让她想起那辆光明正大跟踪她的汽车机器人佩佩。
程姰在窗边往下望,那个清俊疏离的青年站在楼下,向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折返。
“搞不懂这个家伙。”她自言自语道。
吃了晚饭,程姰开始给电子小蛛“换脑”。
她考虑了一下电子小蛛以前的工作,方向应该是在执法机构,类似公共安全重大案件处理机构。在这种机构工作的机器,即使是处理垃圾,理应也不会像小蛛这样仍然保存着智能系统流入垃圾场。
有两种可能:1.小蛛是意外进入垃圾场的,还没来得及处理智能系统。
2.作为小蛛智能系统基础模型的大模型AI出了一点问题,没能及时切断和小蛛的联系。
出于多种考虑,在给电子小蛛动换脑手术前,程姰把小蜘蛛放在面前,挺直脊背,像面对面试官一样郑重地介绍自己:“小蛛,我不知道你使用的基础大模型是谁,我现在要断掉你和大模型的联系,把你训练成我的数据集。”
“大模型,我暂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请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坏心思,我只是一个捡垃圾的穷人而已,祝你机生愉快!”
电子小蛛有些发愣,机械脚不安地抬了抬,突然细声细气地开口:“默壤。”
程姰怔了怔,假装没有听到:“什么?”
她的脊背上爬起一层冷汗。
电子小蛛背后的大模型AI果然在注意着这一切!
那个叫“默壤”的人工智能……
她不敢细想,在电子小蛛的沉默中双手合十,仪式感拉满地闭上眼睛:“小蛛,开始换脑手术。”
……
昨天为了修理小蛛,她来不及给它换脑,它的系统仍然和大模型相连。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系统没有跳出“生存危机”这种警示,况且对方也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换脑完毕的电子小蛛能力不弱,只是变笨了不少。
“明天起给你学习。”她对小蛛说。
小蛛:“收到。”
**
十二月十七日是联邦城市圈的人工降雪日。
在联邦三十二个省两万个城市内,有一半以上的城市已经超过半个世纪没有出现过降雪了。或许是为了怀念历史上的气候,或许是为了刺激消费,又或许是为了其他原因,总之这一天是法定节假日。
每个城市高耸的气象调节塔亮起灯,黄蜂群一样的飞行器盘旋着,化学凝结核被尽数释放,水汽凝结成雪。
程姰不喜欢在这一天出门,她宁可趁着放假在家里躺着睡大觉。
睡到自然醒,给电子小蛛训练,煮黑暗料理,这一天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傍晚时分,终端上拨来了一个通讯请求。
她以为会是季溯清,放下手里的垃圾袋、走去洗手间慢悠悠洗了手才过去拿终端。
【师长/伏悯教授的语音通讯请求】
这行字让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通:“喂……”
语音通讯那头暂时没有回复,几秒后,伏悯清冽的声音才传来:“这两天还好吗?”
她顿了顿:“很好。”
“遇到危险了吗?”他又问。
她犹豫地把塔文教授的事瞒了下来:“……没有。”
伏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很抱歉。”
她放轻了声音,生怕把语音通讯那头的人打碎:“没关系的,我很安全,教授你没事吧?”
通讯那端安静了一会儿。
她拿着终端走到窗户边,这才开始端详外面的雪景。
人为促成的雪花大簇落下,打在窗上,落在地上随即融化。
在新闻直播中,画面上却堆出了深深的雪地,踩上去松软如面包,陷出两个脚印,背景是富人区。
人工降雪日对于穷人来说只是让路更加湿滑更加脏污,但对上流社会来说却是狂欢,是艺术,是情怀。
“你还好吗?”她再次问。
“12月17日,我会感到很焦虑。”通讯那端的伏悯忽然说。
她追问道:“为什么?”
“闭上眼睛……会看到雪地里的鲜血。”他说。
她心里跳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很抱歉,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我该挂断通话了。”伏悯匆匆结束了语音通讯。
程姰眼看着终端上的语音通讯页面熄灭,显示两分钟零一秒的通讯时间。
她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钟,带上电子小蛛出门:“我们出门。”
做过换脑手术的电子小蛛呆呆的:“我们去哪里?”
她扣上兜帽:“这些词汇以后你会学到的。”
她绕过狭窄的巷子,从楼梯跑下去进入隧道站台上,阴暗黑洞的隧道里没有人工降雪,潮湿的异味弥漫着。
快速地铁呼啸而来,她上车,车厢里比平时拥挤一些,她挤在那些去商业区观赏真正雪景的中产阶级人群中间,耳边充斥着他们的谈话声。
“……S级通缉犯,听说是喜欢那种颜色融合的感觉才动手的,妥妥的愉悦犯。”
“你听的是这个版本?……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里面有阴谋,什么变态杀人都只是幌子而已。”
“……”
出了站,她再次回到天空底下,雪子打在她的兜帽上,掉落下来,融化在同样黧黑的路面上。
程姰站在大学员工公寓住宅区外,她向伏悯发过去一个视频通讯请求。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她对系统说:【对于大财团来说,我只是一个实验变量,我的作用就是催化伏悯,让他们能观察他的反应。当然,威域不把我当人看,我也不会把他们当人看。】
系统:【黑化程度10……】
程姰:【说出这种话就可以达到黑化程度100%的要求了吧?】
系统:【应该是的。】
程姰:【好的,那我明天再说这句。】
系统:【???】
视频通讯请求接通了。
镜头里的程姰站在灰暗的天空下,脸颊和鼻头冻得有点红,眉毛和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雪花,眼睛微微睁圆,流露出惊诧:
“教授,你那边的画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