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废弃玻璃厂。
出租车司机才停稳车,一扭头就被哗啦啦砸在透明挡板上的红色纸钞吓了一跳。
后座上的小姑娘已经推开门,极其利落地下了车。
“哎哎,小姑娘!”
司机慌忙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在外:“小姑娘!你给多了!哎,那里头不安全!”
上世纪末还是一片辉煌热闹的工业区,至今已沉寂数十年。
无人打理的荒地生出足有半人高的野草,春意尚未蔓延于此,满地的枯黄破败,与耸立的钢铁森林相映照,像是时代洪流中巨大的金属尸体。
少女纤瘦又挺拔的身影渐渐被杂草吞没,并没有回答他。
“哎!我在这等你啊,拉你回去,这次不用三倍,但是我就等你十分钟,听见没啊!”
司机悻悻缩回身子,低头看着车内满地钞票,嘴角压不住翘起。
本以为是亏本生意,这一趟也赚忒大了!
不过,这地都荒了几十年了,年纪轻轻一小姑娘,来这儿干嘛呢?
他又坐直身子向外探了探,诡谲静谧的荒草与重金属废墟横曝于早春的冷调阳光下,毫无人迹可寻。
大白天的,司机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那小姑娘就这样消失了?
不会是鬼吧?
-
“崔琳,我现在给你发个地址,你把这里买下来,然后派辆车过来。”
“就是沈家的?OK,今天就派人过来,夷平它。”
“对,铲了,你没听错,就这样。”
快速讲完电话,沈曼辞才觉得自己有了点继续往下走的动力。
眼前的废墟是上世纪的遗留产物,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再开发,几个高楼土砖上都用繁体大字写了“危险地区”、“请勿靠近”等等。
陈清舒就被关在了废玻璃厂的旧仓库里。
从园区大门进来,在荒草丛里走了七八分钟,沈曼辞才顺着系统给出的导航找到仓库。
足有两人高的大门虚掩着,沈曼辞毫不犹豫推开,生了锈的铁门发出极其漫长又刺耳的一声。
大量灰尘猛地跃起,在阳光内四下逃窜,而后才显出那个瘦瘦小小的模糊身影来——
陈清舒的双手被麻绳缠绕数圈,吊挂在了废弃置物架上,重力拉扯下,手腕被磨出一片猩红。
绳索留的长度不够,她只能费力踮脚,脚尖堪堪踩着一只旧玻璃瓶,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仍是初见时洗到发硬的旧衬衫和靛蓝校裙,层层交错的新旧褶痕下,那双白嫩的长腿紧紧绷着,匀称流畅,在这极度狼狈的场景里,更惊艳地显出颓美的绮靡。
也不知道陈清舒坚持了多久,才等到这一声刺耳的开门声。
尘埃落下时,她从乱蓬蓬的乌发里抬起小脸,半含着泪,抬眸看过来,同沈曼辞的视线碰撞上。
一路来的心焦和烦躁,都随着那颗坠落的泪珠一道被攫取。
像是埋怨。
沈曼辞心神一凛。
只一瞬,陈清舒脚下力道一歪,玻璃瓶被她踩飞出去,绳索又往下坠了几分,场面霎时慌乱起来。
沈曼辞来不及细思,飞快跑向前。
“沈小姐别过来!”
陈清舒的声音晦涩,染着几分喑哑。
绳子挂住的置物架年代很久,架上零零散散摆着几个玻璃瓶。之前是她踩住了瓶子,才避免这架子被重量拉着倒塌。
但话音已晚,沈曼辞跑到陈清舒身前时,架子已彻底呈倾斜之势,那几个积满厚厚灰尘的玻璃瓶咕噜咕噜滚落下。
眼看就要砸到沈曼辞身上!
“沈小姐!!”
“轰——”
置物架倾覆倒下,千钧一发之际,沈曼辞一手揽过陈清舒的腰肢,一手抱住她后脑勺,将人摁在怀里,往外一扑。
“沈小姐!”这一声闷闷地,自沈曼辞胸口传来,似能引动胸腔微振。
可沈曼辞却顾不上眼前狼狈。
她带人往外扑时,身子狠狠撞上了另一个置物架,锈片与碎玻璃密密麻麻扎了她满背,倒下时,身下那个玻璃瓶骤然碎裂,沈曼辞能感觉到,有几块坚硬的玻璃扎着她的胳膊与后肩。
疼痛并不是同时传来的。
在陈清舒惊呼声后,随着胸腔振动一并顺着血液飞速向上涌后,爆炸般的撕裂痛感才沿着神经末梢捅入脑海。
耳畔一阵嗡鸣,眼前也是一黑,沈曼辞几乎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遥远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重叠,心跳剧烈砰撞,汽油的臭味与血腥气大量搅拌进了空气中,夺取着她最后一丝感官。
“沈小姐,沈小姐……”
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是谁在喊她?
那辆车上,明明已经没有活人了……
“沈小姐……”
“沈曼辞!!”
沈曼辞猛地睁眼,阳光自破旧棚顶缝隙中落下,照出一束束小小的聚光灯,追着浮尘起舞。
是旧仓库。
不是那场车祸。
不是她濒死前的回光返照,是真实地,活着。
没有汽油焦臭,只有灰尘古旧的霉味,和极浅淡的血腥味,混杂在她白梅香水味中,随着空气猛然挤压入肺腑,激得沈曼辞如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张嘴呼吸着,夺取着氧气。
有个小小的,毛茸茸又脏兮兮的脑袋,费力在地上挪着,似乎想要靠近她。
沈曼辞眯了眯眼,才想动,全身骤然传来刺痛感,她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沈曼辞……”
沈曼辞吃力偏了偏脑袋,目光所及,是陈清舒沾满尘泥的小脸。
那双一直怯生生的眼里蓄满泪水,一颗又一颗,如小美人鱼的珍珠,滚滚而落。
沈曼辞恍然发觉,这好像是小土包第一次这么久地盯着自己。
她费力张了张唇,声色喑哑:
“别哭啦,很脏很难看。”
沈曼辞讨厌丑陋的东西。
但比丑东西更令她讨厌的,是美丽的东西蒙了灰,沾了脏。
沈曼辞想,她一定是有点强迫症的,要不然怎么总是会见不得这个小土包皱皱巴巴的样子呢?
“沈小姐……”又是一声哭腔。
“我没事啊,就有点痛。”
她想了想,又道:“好吧,是很痛。我收回几分钟前我的想法,刚才穿越那片草地不是我此生最狼狈,现在才是。”
这样想来,让崔琳推平这块地,真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啊!
眼下动弹不得,崔琳又没这么快到,小土包默默流泪。
一切的一切,都和沈曼辞设想的不一样。
她本该是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战无不胜的,矜贵如明月的沈小姐。
不该是现在这样,说着来救人,结果反而倒在小土包前面。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肺腑一牵动,身后火辣辣的痛感又席卷而来,才吐出去的气,立马被嗤嗤倒吸。
沈曼辞觑着眼倒吸冷气,心里已经把绿毛龟和豪猪反复鞭尸一万次。
陈清舒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半垂下头,视线偏开。
沈曼辞本想同小土包再说什么,但眼皮诡异地沉沉如铅重,思绪也渐渐发散开来,睫羽轻眨了眨,渐渐阖上。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小土包又轻唤她。
连名带姓的,好肥的胆子。
“沈曼辞。”
-
陈清舒的手仍被绑住,被那根绳索牵制着,无法靠近沈曼辞,任凭她努力向前爬,却始终距离沈曼辞有着两拳的距离。
她就这么昂着头,浑身发着颤,无知无觉地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喊着沈曼辞的名字。
对于一个还未满18岁的少女来说,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次际遇。
偏偏是沈曼辞。
是她那样讨厌,搅乱她人生的沈曼辞。
是如明月,不可攀的沈曼辞。
抱歉宝宝们,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好,反复跑医院
今晚还有两更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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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小姐整顿校风校纪第1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