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番外篇 第17章 全男朝堂番外·十七

院外老树扶疏，风吹树叶响起的沙沙声，将这片夜色衬得更加寂静，蒋元洲在烛火中凝望那张曾经以为不会再见的脸。

其实比从前更加苍白了些，带着点病容，萧瑟俊逸，眼底依旧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但微光渗了进去，竟似寂夜幽潭里游了一尾清闲自在的鱼。

他说他现在只是裴初而已。

蒋元洲放下自己的茶杯，很奇怪，在当真知道他没死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是快活的。

当年林子琅上战场的时候，蒋元洲已经被圈禁在了金华寺里，听到消息便猜到了他的结局，他笑林子琅愚不可及，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南王，投靠了小皇帝，就只为换得个鸟尽弓藏，沦为为他人铺路的垫脚石而已？

直到现在看见他还活着，蒋元洲才反应过来，笑骂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假死脱身，他又一次戏耍了天下人。

但或许这样才对，这样才应该是林子琅，当年蒋元洲看中的那个诡计多端，琢磨不透的林子琅。

他并未因一个虚名而那么草率的赴死，蒋元洲因此而快活。

但蒋元洲也怨，也恨。

小皇帝因为林子琅的牺牲而格外眷宠武安侯府，几乎不想让这家人再受一点委屈，但如此深重的圣恩又岂是那么好担待的，豺狼虎豹的窥伺，小皇帝又能挡多少？

在保守派眼里，武安侯府就是一块盾牌，用来对付谢庭芝也好，当做同流合污的渡船也罢，楚墨总归会对武安侯府留下三分情面。

蒋元洲为皇帝的虚情感到可笑，也因此十分乐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算是为了报复曾经那些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人们。

但裴初出现在蒋元洲面前，就意味着保守派所有想要利用林子琅挑拨武安侯府与谢庭芝矛盾的计划失败，过去的亡灵再一次阻碍了他。

裴初来见蒋元洲，本就是在告诉他及时悬崖勒马，以免玩火**，到最后和保守派一起被彻底清算，顾念曾经的情分，也不是真愿看他走到日暮穷途。

裴初不受蒋元洲的威胁，因为他们俩都清楚，就算蒋元洲真将林子琅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保守派也不会翻身，只将会面临更大的打压而已，虽说林子琅也不可能再落得个清静。

蒋元洲无意识的去捻手里的佛珠，突然问他，“如果当初我没有选你会怎样？”

蒋元洲从小便是心高气傲的，眼里看到的一直都是权和势，他喜欢掌控他人，使人臣服脚下的快感，所以当初他放弃了与南王的婚约，进入了皇宫。

老皇帝死后他垂帘听政，这个国家大半的实权都曾掌握在他手里，他那时候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恰巧林子琅走上了太和殿，独自跪在了殿前。

那时候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便敢当在各方势力角逐的漩涡里立下军令状，替父从征，一战扬名，他便这样入了蒋元洲的眼。

他亲自奖赏少年的军功，提拔他进入了大理寺，蒋元洲本以为这会是一把趁手的刀，他也确实锋锐，铲除异己，兴利除弊都做得很好，可并不是总听话。

他们互相算计，互相利用，彼此间虚与委蛇，蒋元洲也老是看到他对自己弄虚作假，便是跪在自己脚边时看似恭顺，挺拔的脊背却从未有过弯折。

那时候的蒋元洲尚且傲睨万物，始终不曾相信自己养的狗会咬自己，这人越是不驯，蒋元洲便越想将他变成忠犬，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耽溺了进去。

多少次深宫会谈，这人要么跪在自己面前，要么陪在自己身后，他们的对话总是混着腥风血雨的机锋，从未见过什么温情，可很多次蒋元洲想起他的时候，会想起稀碎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的花影，遗落在他黑衣素缇的官服上。

会想起他负伤来见，胸口纱带上那似红梅的血，会想起那低哑的笑声，也会想起那沉寂在眉眼的孤和冷。

这些画面好像是碎片一样，散落在他的回忆里，为深宫冷寂，和墙垣巍峨，都添了一笔惊心动魄。

蒋元洲有没有后悔当初选了林子琅呢？对着菩萨捻动佛珠的时候，蒋元洲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当初要不是用错了林子琅，现在他的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但说起来，蒋元洲其实一直是个飞蛾扑火，执迷不悟的人。

对于蒋元洲的问话裴初摇了摇头，他也给不了答案，若是按照原本的结局，现如今不管是他还是蒋元洲，都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们早已不是昔日的权臣与太后，一切都是时过境迁，尘埃落定。

“往后，还是请太后自行保重，这金华寺地方虽小，却也能独善其身。”时间不早，裴初不好在这里多留，他喝完那盏茶起身，瞥了一眼地上的那点纸灰，到底还是奉劝了一句，“莫到最后，终日打雁，被雁啄眼。”

蒋元洲叩住茶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等到他又像来时那般，如一缕青烟似的消失了，他才重新下了榻，站在了窗前，天上挂着一轮壁月，晚风透着冷。

目之所及，已无人踪，大抵他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但天涯海角，蒋元洲总能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载着他所有的贪嗔痴怨念。

***

金华寺因为蒋元洲，守卫森严不输于深宫，每天晚上都有军队换防和巡逻，一般都是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的人来回调换，裴初来见蒋元洲，便是趁着两拨人换防的这间隙遛进来的。

这会儿离开时也小心翼翼避人耳目，飞檐走脊，错开巡逻的卫兵，就这样一路摸到寺院的墙角，裴初伸手攀上墙，猿臂一跃便翻了出去，但甫一落地便感觉不对。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什么时候，这墙底下多了一个人，在他落地以后方才听见呼吸声，于是裴初一抬头，就撞进了抹额下的一双眼。

那双眼璀璨似寒星，眉头轻皱，呼吸里却漫出了点轻颤，裴初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袖子里的重量，这说明着他从蒋元洲那里离开的时候，忘了将面具戴好。

所以，那人的脸毫无遮挡的映在了秦麟的眸子里，死去多年的人复又归来，秦麟第一时间误以为这是他的魂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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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全男朝堂番外·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