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闲玉离开私塾,回到人多的镇上,她不自觉地摸到兜里的十几文钱,还是卖草药剩下的钱。
想到今日早上陆祈给他自己梳的发,无奈笑了笑,去店里买了两把木梳,自己留一把,给陆祈一把。
今日十九,再过十来天便到了月底,赵大夫该来了。
沈闲玉本想返回去将梳子给陆祈带去,可是不知陆祈要忙到什么时候,第一日上学,肯定有许多事要忙,估计要忙到晚上。
她略一沉思,打算先回家晒草药,明日再给陆祈送去。
……
回到家,太阳正好出来。
沈闲玉先是将草棚里的草药拿出来,挂到院子里的大树下。
忙活了半个时辰,沈闲玉蹲下来,抬眸望着树上的草药,一阵风吹来,吹响了四季常青的树叶,也吹动了她挂的草药。
沈闲玉觉得下一刻陆祈便要叫她,下意识回头,见院里没人。
这些日子,她白日采草药,只到吃饭的时间才回来,生活固定,甚至有些习惯了,一时回来发现家里没人,还有些不甚习惯。
不过她上一世便是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问题,依旧按照上一世过吧。
沈闲玉很快想通,心情也没方才那样低落,背着背筐下山去采药。
虽然温度依旧寒冷,但初春时节,冰雪消融,地面、山面上的草药全露了出来,比没化雪时好找得多。
沈闲玉依旧是有选择地寻自己想要采的草药,一直到过了午时,已经采满整整一筐草药。
她缓步回家,上了山,下意识朝灶房处瞥了一眼,没见到烟火气,自顾自地回了草棚,将背筐里的草药卸下来。
按照流程开始清洗处理,一个时辰后,沈闲玉将处理好的草药串起来,挂在草棚里,又将阳光晒过的草药取下来,用石臼碾碎。
她一直想做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粉,但因着先给陆祈交束脩,便全卖了,这次不仅要给医馆里送草药,她还要自己制作一些草药,按照自己的习惯,在月中的时候出去当游医卖给附近的村民。
沈闲玉将草药碾碎,按照比例配制好,在装的时候动作慢下来,没东西装。
纸太贵,成本钱都回不来,瓶子估计也不便宜,她卖给村民,又不是卖给富商,价钱也不能太贵,一瓶的量大概三五十文钱便足够了。
太爷爷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能满足基础需求即可,太过贪婪会招致祸端。她自己是大夫,不用担心生病,应该用更多的时间帮助更多的人,同时可以游山看水,拓宽生命的宽度。
沈闲玉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可以装的用具,这时,她忽然想到小麦秸秆,晒干的秸秆可以如竹篾一样编制小体积用具。
她记得王婶子平常无事便是以编制蜻蜓卖,换些闲钱,桃花村有些住在平地的人家会种植小麦,冬小麦还需再过一段时间才熟,等会她去问问王婶子看有没有烧的小麦秸秆。
沈闲玉配制了第一批药,但没装的工具,便放石臼里了。
她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看向太阳,见已经半下午了。虽然不太饿,但依旧去灶房做了第二餐。
正烧火时,听见有人喊她。
沈闲玉仔细听,好像是赵大夫的声音。她出了屋,往外走两步,果见赵大夫手里拿着东西小跑过来,叫道:“赵大夫,你怎么来了?”
赵山见沈闲玉出来,兴奋道:“小师父,你还没吃饭呢?”
沈闲玉叫住赵山:“等等,你怎么喊我小师父?”
赵山笑道:“你不是答应过我,每个月指导我两天,授业之恩,哪怕两天也是师父。”
沈闲玉连忙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咱们就按同行切磋学习,我资历尚浅,担不起这个称呼。”
赵山想了想,道:“也行,那还是喊你沈大夫。”
沈闲玉点头道:“对了赵大夫,咱们不是说好月底,你现在怎么来了?”
赵山闻言笑道:“还是我孙子说的,他今日小考完去医馆给我说了,我知道你送陆祈去读书了,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处理草药肯定忙不过来,这不,我来帮你了,咱们学医的收徒一般都要考察徒弟的耐心与天赋,也不能让师父白教,要给师父干活啊。”
沈闲玉笑道:“所以你来帮我处理草药了?”
赵山点头:“对啊。”
沈闲玉笑道:“多谢赵大夫好意,但是处理草药我一个人就行了,不需要帮手。”
赵山朝草药瞥了一眼,看向沈闲玉,问道:“沈大夫,你在做药粉吗,什么药粉,我可是老手,这事你交给我。”
沈闲玉道:“我配好了,现在在做饭。”
赵山道:“那我给你烧火吧。”
沈闲玉道:“我都快做好啦,对了赵大夫,你吃过饭了吗?”
赵山笑道:“现在这个点了,我肯定吃过了。”
沈闲玉打量赵山手里的纸笔,道:“赵大夫,你这是?”
赵山扬了扬手中的纸笔,笑道:“用来记录的,我一大把年纪了,要是沈大夫讲什么要诀我记不下,那多不好意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就自备了,我先等沈大夫吃饭。”
沈闲玉吃饭的时候,赵山时不时的与沈闲玉聊天。俩人先是聊了一些日常,赵山再开口提到自己最不解的事:“沈大夫有如此医术,为何不自己当大夫呢,行事如此低调,埋没在这小小山头,岂非可惜。”
沈闲玉一顿,她也并非低调,只是她是从庄子里逃到这里的,并非真是逃荒,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太出风头容易惹祸端。
她道:“我是大夫啊,我没想隐瞒,而且也不算埋没在山头吧,陆祈去读书了,我打算跟太爷爷一样,当个游医。”
赵山一听,惊道:“什么?!你要当游医,那你还会回来吗?”
沈闲玉见赵山吃惊,笑道:“当然回来,只是月中出去一回,不会走太远,只在附近的村子行医。”
赵山听了,劝道:“沈大夫,游医挺累的,而且也赚不了几个钱,你不是还要让陆祈读书吗,那点钱怎么够啊,读书可要花不少钱呢,笔墨纸砚,吃的,还有穿的,不说顶级好,可要比一般人强吧,不然孩子心里怎么想,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喜欢跟别人比。”
沈闲玉道:“那是别人家的小孩,我家的不一样。”
赵山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都是小孩,有哪里不一样呢。”
沈闲玉想了想,没法反驳赵山,只道:“就是不一样。”
赵山见沈闲玉不开心,打算绕过这个话题,笑道:“对了沈大夫,李先生对你挺好的啊。”
沈闲玉专心吃着饭:“他不是对每个人都很好吗。”
赵山笑了笑,道:“哈哈哈,沈大夫说得是,李先生是个好人啊。李先生是从去年开始教的,对待学子们很用心,还根据每个学子学习的进度与水平不一样,分为启蒙学堂和基础学堂,你说说,这多认真。”
沈闲玉点头,类似于小班和大班。
赵山道:“对了沈大夫,我都忘给你说了,易儿今日考过了,下个月便开始上基础学堂了!”
沈闲玉笑道:“恭喜啊!”
赵山笑容灿烂:“易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今日他还向我讨要奖励呢。对了沈大夫,陆祈什么时候开始考啊,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他没上过私塾,第一次没考上也正常,既然李先生已经收下他,他一定能上启蒙学堂。”
沈闲玉轻哼一声,端着碗起身去刷,道:“别小瞧人,说不定我家陆祈还能拿前三呢。”
赵山笑了两声,只觉沈闲玉把读书一事想得太简单,多少人寒窗苦读,可佼佼者不就那一点人,凭什么一个没读过书的人能轻易得前三呢。不过他还有求于沈闲玉,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沈闲玉刷完锅碗,出了灶房,赵山随即跟出来,笑道:“沈大夫,你要去哪啊?”
沈闲玉道:“我屋里有张长桌,灶房的桌子只能吃饭,屋里的桌子可以供两个人写字。本来说好是月底,不过你既然都来了,哪有让你空手离开的道理,我先教你人体经络吧。”
赵山一听,兴奋道:“沈大夫,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沈闲玉微微一笑:“对了,我还有个事想拜托你一下,你回镇上的时候,让小易帮我把木梳给陆祈。”
赵山笑道:“不用,我说李先生好,那他就真的是个跟沈大夫你一样的大好人,只要他收下的学子,被褥洗漱用具私塾里全有,根本不用操心。”
沈闲玉疑惑了一下,教书先生怎能有这么多钱,她转念一想,一个学子一年二两,可若是私塾有一百个学子,那不就有二百两银子,而且被褥只须买一次,便可以用三年,但是束脩是年年交。
这样一想,明白了。
不过她还是坚持让赵山带,毕竟买都买了,不能白买。
***
陆祈在学堂坐了一日,都是些他会的东西,是以虽然面上盯着先生,可心里却在想着沈闲玉,他望了眼窗外,天都黑了,估计沈闲玉已经睡了。
沈闲玉一向是睡得早、起得早,雷打不动。
李子晋点评完最后一人的课业,让学堂内众学子们离去。
陆祈所在的学堂是启蒙学堂,他等旁人散去,见李子晋向他走来,起身道:“先生。”
李子晋点头,道:“陆祈,我带你去寝舍。”
陆祈道:“多谢先生,陆祈想问先生、我何时能参与姐姐说的小考呢?”
李子晋闻言笑道:“你还未曾学习几天,便要参与小考?”
陆祈正欲回答,这时,从门口冲进来一人。
赵易进了学堂,见里面只有一个陌生面孔与先生,便知这个陌生面孔便是爷爷说的沈姐姐的弟弟,他拿出一把木梳子递给陆祈,笑道:“陆祈,沈姐姐给你的。”
李子晋的目光也落到那把木梳子上,想不到沈闲玉为人大大咧咧,竟也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陆祈听到沈闲玉,快步出去,见外面并无沈闲玉,也是他心急,既然沈闲玉让旁人转交东西给他,定不会自己来。
他转身看向赵易,目光将赵易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拿走他手里的木梳,道:“你是赵易。”
语气十分肯定,赵易觉得惊奇:“你怎么知道?”
陆祈淡道:“姐姐说过你。”
赵易挠挠头,笑道:“沈姐姐还向你说过我,那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赵易,易经的易。”
陆祈淡淡嗯了声,他昨日本以为赵易长得有多好看,眼下看来,不过中人之姿罢了,不足为忧。只是他担心李子晋,李子晋是一个成年男子,沈闲玉也已经及笄,单是年龄这一块,是他短时间没法改变的。
赵易见陆祈冰冷冷的,也不搭理他,与温柔的沈闲玉一个天一个地,可顾念着是沈闲玉的弟弟,道:“我刚才听说你要参与小考,你找先生报名,明日便能考了,小考只有年初有,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李子晋问道:“你真的要报名,不打算再学一年?”
陆祈道:“劳烦先生,我要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