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过了闭阁时间,楼内空无一人,叶翎扶着陡峭的楼梯,来到文溯阁顶楼处。zuowenbolan
此处鲜少有人来,不少卷轴上已铺了浅浅一层灰尘。
叶翎俯身拿起面前木桌上的一盏烛灯,将其点燃后来到北侧的角落处,随意捡了本卷轴摊开。
原书只是很模糊的描述过那宗卷轴的位置,因此他最后只能将范围缩小到角落处的五排书架上,余下能做的就是一本一本翻阅查找。
暗阁幽静,烛光摇曳,偌大的密闭空间内只剩卷轴翻动的轻响,以及阁楼外看守弟子交谈甚欢的话语声。
直到月色渐深,窗外也逐渐静下来后,叶翎背靠墙,心力憔悴地搁下手中卷轴,在清脆声响中,长叹口气。
他怀疑自己穿了本假书。
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神秘法术”。
在他方才粗略读过的上百宗书卷中,除却一宗粗略提过“半魔”这个近似虚构的概念,余下所讲与暗室书里的内容相差无几。
而半魔,顾名思义就是非魔非人,书中将其定义为“人与魔繁衍而得的后代”。
说他是个近似虚构的概念,是因为他们大多死于胎中,历史上侥幸存活的最多也活不过总角之年。
虽说十有**只是传说,这宗卷轴依旧被分开放在一旁,叶翎抬眸瞧了瞧余下整整三大排的书架,认命般再次起身,拿起新的一卷飞速浏览起来。
-
景曦独自前往文溯阁时,天刚蒙蒙亮,晨曦初现,朝露清透。
阁楼前戍守的弟子都在偷懒,一个个正靠着对方呼呼大睡着,连景曦从几人面前穿过都毫无反应。
推门发出吱呀轻响,景曦首先去往顶楼,那里书卷繁多又无人翻阅,收拾起来会简单些。
轩窗半敞,红霞飞落入室,高大挺拔的青年站在拐角处,眼中满是错愕。
墙角阴影处,有一道清瘦身影背靠红墙,修长双腿并拢弯曲,水色衣袖下细白绵软的手中握着一宗半开的卷轴。
屏住呼吸,景曦提气来到墙角处,在男人身边一步外单膝跪地,似乎在反复确认似的,黑墨般的眸瞳一眨不眨。
是叶翎,他的师尊。
挨近了景曦才发现,看似熟睡的人身体正微微颤栗着,满布冷汗的前额向左偏斜,青丝垂落贴在下颌处,朝向外的右半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眸紧闭眉头紧蹙,似乎正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心中一惊,景曦飞速褪去身上外衣,身子向前探去,正想替叶翎盖上时,四下空寂的顶楼内响起一道满含苦楚的低喃:
“小曦......”
这道声音......他曾在梦中听过!
那道锐利如剑,一击将他刺死的声音。
挣扎在梦中的人突然一阵剧烈痉挛,叶翎猛然睁眼抬头,倚着木墙张口喘息着,宽松领口处露出一截粉红笔直的锁骨,随着急促呼吸上下起伏。
四目相对,景曦呼吸一滞,清澈凤眸微微失神。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叶翎绷紧肌肉发酸,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臂,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青年收回递过外衣的双手,垂下黑眸,沉稳应对,“弟子奉命来此打扫。”
双腿发软,叶翎满身虚汗地撑着墙起身,心中庆幸睡前已将这一片卷轴封印,面不改色道,“顶楼不必整理,去下层吧。”
“是。”
逃荒般飞速离开阁楼,叶翎应付完守门处一众弟子,不想余怜早在几丈外等候,见他出来立即迎上来,奉命请他去初云峰。
“师尊,宗主早晨拜访见您不在屋内,便命弟子来文溯阁寻您,请您尽快去初云峰一趟。”
宗主有令不好违抗,叶翎由余怜指引,不多时便来到初云峰。
相比与青云峰世外桃源般的幽静,初云峰要更为雄伟壮丽,金碧辉煌的主殿外有数座偏殿环绕,期间交杂数十阁楼屋舍,浑然一体,气势磅礴。
有一高瘦青年立于主殿门前,年龄与景曦相仿,见叶翎和余怜一同前来,作揖恭声道,“霜月仙尊,师尊正在书房等您。”
叶翎略一颔首,“好,带我去罢。”
三人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偏殿,司尧立于窗前,背挺如竹,听闻脚步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书卷,负手前来,“小翎。”
“宗主。”
“云锡,余怜,你们先下去吧。”
“是。”
自进门叶翎便注意到桌上那碗乌黑的药汁,见房中再无他人,司尧又是一脸老谋深算的微笑,眼一闭,朝人伸出手,“糖给我。”
“先喝药。”
“......”
见人自觉乖乖喝药,司尧温和一笑,“或许是我多言,过两日我与白轩便要去仙门大会,届时你当如何?”
仙门大会通过比武的方式,每年在各大宗门流派中抉出最年轻有为的青年,作为日后仙督的候选人;而原身因为厌恶官宦流派,哪怕自小作为天之骄子,也从未参加过仙门大会,旗下弟子更是如出一辙。
而正是如此,景曦堕魔时整个玄青宗再无人能出手相救,司尧与白轩赶回来时,玄青宗早被血洗,原身尸骨更是惨遭焚毁。
叶翎略一沉吟,“我也去。”
安全起见,目前还是不要与景曦同待一处。
司尧有些吃惊,“余怜与景曦呢?”
“随他们吧,”叶翎口中答着,心里却期盼着景曦不要去,“两人都到了可以出师的年龄,也该给他们自行选择的权力了。”
“余怜怕是会继续跟着你,景曦倒拿不准,”司尧看着叶翎,欣慰地笑了,“不过你能主动放景曦离开,倒让我有点宽慰。”
叶翎不解,“怎么说?”
“你带他回玄青宗那日,凌虚道长便算出你二人相生相克的大凶命格,那时你便嘲讽人迷信鬼神,”司尧连连摇头,轻叹一声,“就连三年前,师尊临终要你将景曦逐出师门,你宁可在他床前磕到头破血流,也死守着不放人走。”
叶翎心中哭笑不得。
原身师尊千算万算,怕也没算到害人的不是景曦,而是原身自己。三年前如论如何也不肯放景曦走,自然是怕断了血后再无抑制心魔的法子,于是只能将人牢牢困住。
虽然现下他也没有其他抑制心疾的办法,但总归要先熬过这一个月再说。
“人总归要做些错事的,”叶翎弯眉浅浅一笑,朝着轩窗户外望去,“但愿这次不会再错。”
-
霜月仙尊要亲自参加仙门大会的消息如炸药般,在整个玄青宗飞速传开。
众人在确认余怜将一同前往后,所有目光便聚集在景曦的决定上。
玄青宗新一代弟子中,景曦与余怜都属于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但两人从未与同辈正式交手,自然也没人知道实力究竟如何。
尤其是景曦,他鲜少出手显实力,但放眼玄青宗的众弟子,敢与之一决高下的或许只有宗主的弟子云锡了。
对此毫不知情的叶翎来到湖边,亲自来问景曦的意见。
此时青年正在湖边练剑,手中那把百斤重的玄铁剑被他使的如寻常佩剑一样,舞剑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剑法刚柔并济,剑与人浑然一体般高度契合。
不等叶翎出声,景曦便转身来到他身边,问,“不知师尊寻弟子有何事?”
看着青年手中的玄铁剑,叶翎心生一计,抬手朝远处一指,“对着那棵大树,使‘刺柳断槐’这一式给为师看看。”
这一招就是昨日司尧白轩来看他时练的那一招,此番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现在与景曦的实力究竟相差多远。
景曦黑眸一沉,玄铁剑如离弦之箭脱手而出,如昨日叶翎的青竹一样飞旋着前进,却百倍迅猛,甚至将清风撕裂出声。
佩剑飞驰而出,贯/穿数丈外的参天大树,只听一声闷响,半臂粗的大树轰然倒地,直直砸在叶翎脚边。
不知怎的,大树被铁剑贯/穿的那一刹那,一阵寒噤如电流般遍布叶翎全身;他突然意识到,以目前他甚至不能发挥这具身体五成的修为,景曦即便不堕魔,也能将他一剑穿心。
而更令他背脊发凉的,是这些日景曦的沉默与乖顺中,他居然忘了,面前这个人,是要杀他的。
心有所思,行亦随之,咚的一声闷响后,四下突然没了声音。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后,只听景曦闷闷唤了声,“......师尊。”
“嗯?”
“您这样压着我,弟子真的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