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连隔壁的人都已经走了,水也彻底凉透,不得不起,才起身去拿衣服。
眼角余光看见屏风上的影子后,忽地一愣。
屏风后已不知何时起坐了个人,影子打在屏风之上,这人坐姿十分地随性,全靠在椅背之中,一只手在桌子上撑着头,头颈的轮廓流畅修长,似乎等得百无聊赖。
而他中途从未听见过有人进来。
江照夜心下立刻懂了。
还是给他们找到了。
只是不知道是徒弟里的哪一个。
这人不说话,他也当不知,不动声色将衣服穿好,前去推门,门推开后,似乎又想起什么东西,转身去旧衣中找。
趁人没有注意到,他将披风脱下,定在原地,自己则偷偷溜走。
谢良玉坐在屏风之后,很有风度地打算等师尊洗好再说。
但是江照夜回到旧衣服前,不知道在找什么,似乎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心下隐隐便觉得不对,恰逢夜风从门口吹进来,掀起冰蓝色披风的一角。
他一看衣角,忽地反应过来,豁然起身,走出屏风,他特意送来的披风凌空而挂,是被人用小法术定在原地的,里面根本没人!
还是小瞧他了……
仅剩一点点灵力,都能被他玩出花来。
谢良玉一把拉下披风,上楼如找,找到二楼,有两间空房,但锁都是打开的,其中一个房间里有过邪祟的气息,而桌子上都是未动的饭菜,显然里面的人走得仓促。
他看向门框旁沾染的一点水渍,伸手摸了一下。
水渍带笑皂荚的气息,清新干净。
人应该还没跑远,但肯定不会回来了。
他虽然几乎没有修为,但也不怕邪祟,夜路对旁人来说危险万分,对他却不然。
他手指一搓去掉水迹:“师尊啊师尊,我们就看看,是你躲得快,还是我找得快。”
野外,一片乌黑。
幸好星月璀璨,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夜间的树木,石块,山坡轮廓都还算清晰。
一群人拿着剑,在树林之中寻找什么,五个人,十只眼睛,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黑影。
忽然,一个清而脆的声音淡淡开口:“在这里!”
他指的正是一个圆形的影子,依附在一块石头旁,看起来和石头的影子一模一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边缘多出了一点。
影子被人一指,就要溜走,一旁拿剑的人眼疾手快,攻击上去,几人呈围攻之势,将黑影逼至中间,不过一会儿,黑影被装进一个袋子之中。
五人眉开眼笑,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只心魔了!心魔难猎,这次带上这个人来,却一下变得这么容易。
里面年纪最长的大汉向一旁的白衣人笑道:“今晚收获颇丰,多亏了有江兄弟帮忙!”
白衣人站在不远处,沐着一身月光,眉眼清隽,他闻言轻笑道:“诸位客气了,我们这是互利互惠。”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身高正齐他手臂位置,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这两人自然是方才逃出来的江照夜和李东梨。
江照夜察觉到了,将手摸上东梨的头:“是不是怕了?”
东梨看着五个粗犷大汉,还有他们手里四口亮闪闪的宝剑,听他们嘴里说着“魔”啊“邪”啊的字眼,要说不怕肯定不可能。但是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不、不怕……”
江照夜看着她的神色,微微失神片刻,
东梨这幅逞强的模样,和他记忆里的四徒弟一模一样。
那还是个孩子。
死的时候,也才十六岁。
他想到他,神色更柔软了几分,低声向东梨解释道:“外面坏人很多,我们单独赶路,没有掩护,很容易被人盯上,这几位大叔跟我们去的方向一样,我帮他们猎魔,他们也充当我们的保镖,等平安到了天光城,你就可以进门派去,安心修炼了。”
东梨虽然忐忑,却十分信任他,心里纵使装着一大堆顾虑,还是重重点头道:“嗯!”
方才在浴室,他想办法定住披风,自己则趁机逃出,上楼叫上东梨后,又正好遇到方才澡堂的几个修士出来,在商量明天去猎魔的事。
心魔总是晚上出现的多,他听了之后,顺水推舟,邀请他们一起去夜猎。
几人起初还将信将疑,不敢出来,被他带领着,猎下第一个心魔之后,疑虑才烟消云散。
虽然还是担心会撞上邪祟,但是现在有利可图,大家还是愿意冒险的。
“江兄弟,你看,今天天色还早,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听说心魔夜间最喜欢藏在林子里了!”短暂的喜悦之后,方才的老五找上江照夜,小心翼翼提问。
不怪他们担忧,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又太好看了,总让人疑心会特别的易碎,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尤其他还不肯动手,也不和分他们猎到的心魔,像是单纯来做好事,为他们指路的一般。
江照夜却没有拒绝,颔首道:“走吧,去林子里,今晚正好是满月,可以多猎一点。”
几个大汉这才放下心来,主动跟在他身旁保护。
他们之前便交换过名字,卖剑的人姓白,人称白老五,另外四个一个是王老三,一个是孟老四,还有一个叫董蝎子,另一个修仙前眼睛不好,被人叫吴瞎子。
五人都是天河镇的散修,平日便交好,这次南下天光城,一起搭伴有个照应。
江照夜自称是带妹妹去宗门拜师的,途中受了点伤,使不出灵力,怕有危险,想和他们搭个伙,一起去天光城。
他视力好,天生可以辨认心魔,可以帮他们找心魔以作报酬。
一行人小心翼翼却又和谐地合作着,配合得也算愉快。
这一猎直接猎到白天,因为江照夜的原因,他们这一路只见心魔,不见邪祟,一行人都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大感庆幸。
满载而归,五个人脸上具是笑容洋溢。
走出树林,已经到了另一片地界。
金色的曦光从面前升起,远山的轮廓度了层白边,山谷间升起一片岚烟,露珠从树梢滚落到肩上,江照夜被凉气一激,忽地咳嗽起来。
“仙……哥哥,你没事吧?”东梨差点喊露馅,连忙纠正过来。
“没事。”江照夜摆摆手,雪白的脸上,眉心压出一道浅浅的皱痕。
东梨翻了翻包裹,拿出里面的水壶和一颗新鲜的草药递过去,见他目光疑惑,解释道:“这个草药可以止咳,小时候爹给我采过,你试试看……”
江照夜了然道:“你昨晚忽然跑出去,就是采这个草药的?”
东梨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我看着有点像,所以跑过去看看……我以后不会乱跑了。”
昨晚她脱离队伍,差点被一个心魔缠上,给大家惹了不小的麻烦。她想到这里,抬起头,月牙一样的眼睛里有些紧张。
江照夜看着她的神色,微微一愣,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我不会嫌你累赘的。”
顿了顿,补充道:“也不会让你遇到什么危险。”
东梨有些开心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为他拔开水袋的木塞。
“江兄弟,我们刚才数了下,昨天晚上,猎了一共十二只心魔,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足足多出一倍!”
五人点好心魔数量,估计也商量好了分法,这才喜气洋洋地过来。
江照夜道:“这心魔看起来有些古怪,接触多了应该没有好处,既然昨晚猎了够多,今天白天大家都找地方休息下,我等下传大家一套静心心法,你们都炼一下,免得被心魔影响。”
几人心里不以为然,心魔虽然可以影响凡人,但对修士的影响十分轻微,不用在意。但又不好得罪他,便笑嘻嘻应下来。
董蝎子因为早年加入过一个以蝎子为标识的江湖门派、在脖子上纹过一只蝎子而得此名,他修为最高,在几人中隐隐算首领,这时便做主道:“奔波一整晚,江兄弟大概也累了,我们往前走走,找个客栈歇歇脚。既然猎到这么多心魔,我们也快些赶路,抓紧把江兄弟和他妹子送到天光城去!”
他说话时,目光停留在江照夜身上,上下打量,那视线像一条滑腻的蛇。
大家都没有意见,一致认同,几人立刻便出发前往下一个城镇,去找落脚的地方。
江照夜走在后面,看着五人头顶,黑气隐隐冒出。
而正中那个,大概接触得最多,黑气更加浓重。
正是,董蝎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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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浴室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