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夜失笑。
真是……幼稚。
叶寒英将他手盖回去:“别老盯着我。”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再盯着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江照夜:“同意什么?”
“当然是同意……用我说的方法抵债了!”
江照夜一阵沉默,将手缩回来。
被他这么一打岔,又没问到想要问的。
他看向掌心的星星,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会转移话题。
简单吃了饭,没了别的事做,大家很快便收拾上/床了。
屋子里空房只有一间,铺好被褥后,又打了个地铺,三人挤一间也不成问题。
东梨身子小,只有委屈她独自睡地铺了,江照夜与叶寒英两人便挤在床上。
农家的木床不算大,还挂有蚊帐,两人被帐子笼罩其中。叶寒英手长脚长,怎么放都不舒服,难免会碰到江照夜身上。
但这一碰上,江照夜没说什么,他自己反倒说不上哪里不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但想要离他远一点,泾渭分明,互不相碰,也完全做不到。
稍微一翻身一动弹,就不可避免地又挨上了对方。
乃至于东梨和江照夜都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没能睡着。
如果是小时候……
如果是小时候,他想做什么可以。抱住他睡觉没问题,将脸贴在他冰凉的背上也没问题,将他按进自己颈窝也没问题……
如果他有意见,叫一声“哥”或者“师兄”,他也就随他去了,从不会因为这种事和他生气。
既然小时候可以,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
叶寒英不想再折磨自己,既然不管怎么样都会碰到,不如碰个彻底。
他伸出手臂去,环住江照夜,微弓了身子,将人全围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身上有些凉,但熟悉的香味萦绕鼻尖,很是安眠。
他这次很快便睡着了,一觉黑甜,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一次好眠。
清晨的时候,是被脸颊上一些瘙痒惊醒的。
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一片羽毛似的,在脸上拂来拂去。
他忙睁开眼睛。
被子下,他和江照夜的姿势已经变成了相对而卧,脸颊对贴着脸颊,江照夜被严严实实裹在他怀里,位置比他稍低了一点,所以一眨眼睛,睫毛便扫到了他脸上。
江照夜自己估计都没搞清楚情况,一睁开眼睛,懵了好一会儿,还反复眨眼试图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
叶寒英低头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模样。
他这时候,和平时那八风不动的镇定样子可谓天差地别。但平日里的江照夜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江照夜,现在这个方才睡醒,难得地迷迷糊糊的江照夜,却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的江照夜。
他心头一动,只觉得这样的江照夜可爱得要命,简直像戳在他心间最柔软的一角,戳完不说,还带蹦蹦跳跳几下的。
他想抱着他打两个滚,问他:“你怎么这么可爱,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打滚不至于,但将他搂住蹭几下还是没问题的。
他贴着他的脸蹭了几下,嘴唇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脸颊,像是亲吻。
但蹭完的反应却让他尴尬了。
江照夜察觉他的变化,清醒过来,也沉默了。
他将人推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他忍不住揉揉太阳穴,“你做什么春梦了?”
叶寒英:“……”
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暗骂一声,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果然人长大了思想就会变得奇怪……方才那下,他唇掠过他的脸颊,忽然发现,他们这样,简直太像一对缠绵完的小夫妻了。
夫妻不就是这样吗?交颈而卧,亲密无间,醒来还要黏黏糊糊温存半响,亲亲脸颊,亲亲眉眼,将满腔爱意一股脑地发泄出去。
大清早的本来精神就好。
他略微这样一想……身体便很诚实地反应了出来。
他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小的时候天真无邪,不管一起做什么都不会有这种龌龊念头,现在好了,不仅对自己从小的兄弟冒出这种见不得光的想法,还明明白白地让对方感受到……招呼都打别人身上去了。
江照夜大概会怀疑他是变态吧!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想明白他对江照夜是个什么想法。
那天没有杀他,只是因为他前后表现出太多矛盾的东西,让他觉得他或许有苦衷,有隐情,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如果不弄清这些理由就杀了他,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不管怎么说,他与他一起长大,就算别人不原谅他不相信他,他也该给他机会和时间来做出解释。
但这几天过去,他忽然发现,不管未来真相大白,江照夜是好是坏,有没有对不起他,他都不可能再对他下得了下手了。
这一单任务,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下不了的手,总会有人替他下。
在鬼手,从不允许有失败的任务存在。
……
房子里,几人开始吃早饭,里面东梨一边小声咽着白粥一边问:“我们不去叫叶三一起么?”
江照夜停下了剥着鸡蛋的手,猜测道:“他大概……不饿吧。”
有他那般高深的修为,一日三餐早变成了累赘无用的娱乐,而非生存必需了。
东梨道:“可是我们吃饭,不叫他一起,感觉不是很好。”
江照夜心想,如果去问,他或许更尴尬。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尴尬的。
但是叶寒英似乎挺在意的。
他安慰道:“放心,他是铁打的,一顿没吃没有事的。”
刚走到门口的叶寒英:“……”
他推开门进来,本来不想吃,但还是坚持坐在了江照夜对面的空位上,手搁在桌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这个没良心的。
亏他还为他担心了一早上。
江照夜被他这样盯着,根本办法吃饭,迟疑一会儿,将手里剥好的蛋递了过去。
叶寒英冷笑一声:“呵,不必,我是铁打的。”
谁知江照夜毫不迟疑,趁他开口之时将鸡蛋塞进了他的嘴巴,叶寒英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唔”,不得不就着江照夜的手将蛋吃下去。
叶寒英好不容易吃完,怒道:“江照夜!”
江照夜温和道:“吃饱没?再来一个?”
叶寒英提醒他:“我在生气!”
江照夜弯下眉头:“是吗?”
他这个态度,架也吵不起来了。
叶寒英吸口气:“我和你澄清一下,我不是普通铁打的,是干山寒铁打的,非常硬,我现在生气了,别以为一个鸡蛋就能哄过来!”
“哦。”江照夜道,“那两个吧?两个能吃饱么?不够还有粥,我去帮你盛。”
叶寒英:“……”
差点没听出来你在道歉。
他想了想,认输道:“三个,粥里记得加糖。”
……
早饭过后,继续出发。
老人将他们送到马车上:
“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停,岔路往左,走到天黑,就可以到春风城,你们去城里头就安全啦!”
“你们进去,要是见到官府的人,就和他们说,石头村已经没了,他们要是有时间,就来帮我们看看。如果官府不管,就找凌青仙子,她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江照夜答应下来,挥别了老人,马车继续出发。
车上,叶寒英好奇道:“凌青仙子,听起来好耳熟,找她就有用么?”
江照夜思索道:“似乎有印象,到时候问问看吧。”
马车上路,白玫瑰自从吃了大灵丸,又休息了一晚,精神大好,脚力大增,又有意卖弄,上路后便撒蹄狂奔,一骑绝尘,竟又比昨日快上不少!
老人原本说的天黑才到,事实上才刚下午,几人就远远瞧见了春风城的轮廓。
中洲一共三十二座城池,如果他们直线往前,只用途径七座,便可以赶到天谕。
从天谕去天光城,骑马也不过三天路途。
中洲风土民情和北境截然不同,明月城中还以修士为主,中洲这一路过来,遇见的便都以凡人为主了。
越到春风城,路上行人越多,到了城门口,重重叠叠的人群几乎挤都挤不进去,马是跑不起来了,与其坐在车上干等,还不如下车透透气。
三人全下了马车,这样一来,四周的人也就看得越发清晰了。
——似乎都是外地人,风尘仆仆,一身疲倦,神态里满是麻木和风霜。
大多是孤身一人的,背着一些并不值钱的家什,亦步亦趋地往城里面挤。少部分是结伴同行的,手里一根绳子,牵着身后一脸呆傻的同伴,将人缓缓往前面拉。
看起来都是附近受了害的村民,只有到城里头逃难了。
城门口的官兵是有修为的,炼气初期,虽然刚入门,但在这些凡人面前已经很够看了。
进城的人实在太多,官兵们见状,想起上头的吩咐,互相对视一圈,一起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几步,拦住了城门:“今天就到这里了,不能再进了,都回去吧。”
江照夜几人刚到门口,便正好被拦在门外,里面的官兵打量几眼,往他们身上一指:“你们几个,进来!”
说罢让开路,准备放他们的马车进去。
其他的人不服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春风城不是谁都能进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官兵看了他们一圈:“还不是怪你们整天往春风城跑吗?也不看看,这城才多大?现在一半城区都被挤成了难民窟,再全放你们进来,岂不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还怎么治理?”
江照夜路过几个官兵,忍不住道:“那为什么我们能进来?”
那官兵见他气质不俗,显然是个修士,并且修为之深,自己也看不透,态度立马大变,殷勤道:“阁下既然是修士,那自然不同,我们神官大人,最喜好的就是结交各方修士,几位进了城,直接去找我们大人,大人一定不会怠慢诸位的。”
江照夜不置可否,继续道:“那这些人?”
那官兵冷哼一声:“这些人……谁还能顾得上?如今心魔作祟,天底下都被魔气影响,他们吓得慌不择路,只会往城里跑,可来了又有什么用?心魔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躲在城里?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什么都不会,只会给我们添乱!”
外面的人听了这话,试图和他们讲道理:“官老爷,你也知道外面全是妖怪,我们不走,难道就留在外头等死吗?”
那官兵不耐烦道:“死不了死不了,变成了傻子还不是一样活,回去吧,回去吧,城里没地方了。”
这些人千辛万苦跋涉至此,就是为了活命,如今看没道理可讲,这些人摆明不会理会他们死活,既然注定活不成,还不如和他们豁出去了,于是迟疑片刻,便一起蜂拥而上,试图冲破界线,直接冲进城里。
这几个官兵纵使修为不高,要应对这些凡人也易如反掌,没有一个能越得过防线,只是闹哄哄一团不成样子,其中一人看不下去了,拔出佩刀便走上前,走到马车旁边:“说了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今天谁敢进城门一步,有如此车!”
说罢一刀下去,将车旁的一根杆子砍断。
叶寒英:“……”
江照夜:“……”
东梨“……”
东梨:“他砍的是我们车吧?”
叶寒英捞起袖子,便想上前与他们理论理论,忽听头顶上一道乐声传来,非琴非筝,如泉水共鸣,清脆悦耳。他常年听人奏乐,此时一下便听了出来。
是琵琶。
来人是个造诣颇深的音修。
只听琵琶声拨得几下,一道清脆冷淡的声音混在其中:“让他们进来。”
叶寒英:杀人不眨眼但喝粥要放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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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交颈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