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怙闭着眼不看他,扭过身去,静心咒仍是从头开始,“息心除妄......”
他朝左转悲以归便左跨一步,仍是到他面前,“离兄既不看我,怕是十分生气了。”
离无怙再一转身子,仍是闭着眼,但却忘了念起静心咒。悲以归笑着再跨一步,仍是站到他面前去。幸而九衢尘不在此处,不然不仅觉得悲以归是个疯子,怕是看他像个发情的动物。
悲以归站在离无怙面前,见他闭着眼不看自己,一副讨饶的口气。“好离兄,好兄长,莫要生为弟的气。”
一听悲以归喊自己兄长,离无怙不禁想起梦中情景,梦中悲以归在自己耳边唤自己哥哥。
“在下这厢给你赔礼了。”
说罢悲以归一甩袖,一幅郑重其事行大礼的样子。
离无怙听到他振袖的声音,实在好奇悲以归向自己行大礼的模样,静心咒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合着的掌也渐渐放下,他悄悄睁开眼来。
可一睁眼却是悲以归笔直站在自己面前,咧嘴挑眉冲他一笑,好像是笑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他哪里躬身向自己行大礼了,甩袖放了个饵后便背手勤等着自己上钩。
离无怙被逮个正着,仍要扭身避开,悲以归确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避让不得。
离无怙扭了两下手腕,却是没挣得开悲以归抓着自己的手,他看着悲以归抓住自己的手,不知他意欲何为。
“离兄先别气。我只是想在大礼赔罪之前先谢谢离兄你。”
“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追了一天一夜,谢你没撒手丢下我不管,谢你......”悲以归说着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谢你处处为我着想,种下这盏灯,救我一命。”
听悲以归同自己说谢谢,离无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片刻之后,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该说一句不客气之时,悲以归却是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
离无怙见他后退一步,这次真正甩袖躬身,拱手朝自己行了大大的礼。离无怙看着,上前正要将人扶起,让他不必如此。
可伸出的左手却是在托起悲以归的胳膊前滞住,悲以归那番话提醒了他,自己那般焦急是为何?只因他是悲兄吗?
离无怙瞧着面前极尽恭敬姿态,弯身垂头之人,看着他的发旋,看过他的耳朵,然后不免又想起自己梦中与他耳鬓厮磨的场景。
想起梦中场景,离无怙当即攥了拳,心中快速念起清心咒来,可念着念着,他却是想起采荔所说,情不情的,实教人难懂,不过人的身体却是比心诚实的。
离无怙想自己诚实的身体是在告诉自己已经动了情吗?
往常他对人间俗事有困惑之时,总是坦然告知于自己的悲兄,可现下悲兄正是自己的困惑来源,他只能憋在心里。
悲以归也同样困惑,分明看到离无怙伸来的手,可却偏偏在触碰自己之前停住了,悲以归正奇怪,他为何这样避着自己,难道还是因为先前种种对自己存有芥蒂?
这般想着,他便忍不住抬起头来,这一抬,恰撞上离无怙的目光。
离无怙又对上了这双眼睛,这双如沉井般的眼睛,带给自己诸多困惑的眼睛,他看着这双眼睛想,所以我是喜欢你的吗?他这般想,手臂震麻,且他右手已然受伤,此刻右手再受电击,伤口血流不止。他将右手悄悄背到身后去。
离无怙搞不明白,乃至最后都没去扶悲以归。
悲以归见他这般,开口叫他一声,“离兄?”
“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离无怙开口打断了他。
离无怙说罢,环视四周,他们脚下白骨堆积,此处如何危险,已是昭然若揭。
原想着找到他们进来时的那个山洞出去,可抬头一看,那山洞已然不见了。
“奇怪?” 离无怙嘟囔着,“怎么不见了?”
悲以归也觉十分奇怪,看一眼四周,此时才发现不远处山洞之上有一对如眼睛般的孔洞。似是正注视着他们。悲以归看着那双孔洞,只觉十分不适。
因那孔洞,正在尸骨堆积之中。
离无怙不曾察觉,仍在寻找出路,正当他环顾四周之时,却见不远处有点点光亮。他低声喊了一声悲以归后,悲以归收神同他对视一眼,发现了不远处的光亮。
眼下也没别的法子,离无怙当即决定上前查看,悲以归见他已有决断,当即贴他身后。
离无怙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拧转着身子想要同悲以归拉开些距离,谁知悲以归竟是轻拽他衣袖说道,“离兄,我怕。”
离无怙无可奈何只得默许他贴着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那星点光亮之处,等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条河流,两边白骨堆积,那河流之上正是那白骨化成的磷粉,自燃成光,便是俗称的鬼火。
点点碎光照射地底河流,水面诡波流转,忽明忽暗间照亮堆积两边的头骨,不时又有阴风穿过头骨孔洞,如人哀声喋喋。万千头骨因风同时吟啸,乍听之下竟像是特地谱成的鬼乐,听来让人心生惊怖。
白骨,鬼火,阴风,恍惚间只以为来到了冥府地狱。
离无怙常年居于天地纯澈的水天汀中,何时见过此等场景,乍一见这骇人情景却是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倒是靠上一个结实胸膛。
悲以归却是淡定自若,抬手轻扶了一把离无怙,同他说道,“没事儿,只是看着吓人,倒没什么危险。”
离无怙见他如此淡定,想自己还是修行之人,不禁羞臊,佯装淡定道,“此处有河,跟着河流方向或许能找到出口。”
悲以归见他佯装严肃镇定,心中暗自偷笑,嘴上却仍是夸他,“离兄可真是临危不乱,当真君子楷模。”
对此称赞离无怙愧不敢当,避开悲以归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快走吧。”
说罢微拧着身子让悲以归扶住自己胳膊的手松脱开,自己沿河快走两步,没听见悲以归跟上来的脚步声,他不免回头查看,却见悲以归自河边捡起一节指骨来。
离无怙见状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没带火烛,拿它用用。”
离无怙夺过悲以归所捡的白骨,“逝者已矣。”
离无怙说着正不知如何安置这一节指骨,低头看着手中指骨,这才发现这一节指骨奇长,不似人骨。
悲以归却是这时忽然凑上来,贴他耳边说,“可是这里黑,我害怕。”
离兄被他的突然靠近弄得不知所措,随手将这节指骨朝自己怀里一塞,而后与悲以归拉开距离,只将自己的佩剑朝后递去,也恰好抵住正要上前的悲以归。
悲以归被这剑拦住前路,他抬头看一眼离无怙,离无怙偏头却是不曾看他,只说,“你若害怕那便抓住我的剑鞘。”
悲以归不大情愿的抓住离无怙的剑鞘,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正如初识之时,他们在林中那般。可当时是悲以归想同他保持距离,如今却是离无怙想保持距离了。
抓着剑鞘跟随离无怙的悲以归有些不大高兴,不时往后拽一下离无怙的剑,想引起离无怙的注意,逼他就范。
然而离无怙却是连头都不曾回,他往后拽一下剑,离无怙闷不做声再拉一把。
悲以归气急,想要拿脚边头骨撒气,刚一抬脚,却发这竟是个新化的妖怪头骨,悲以归看了一眼,仍是一脚踏碎了这头盖骨。这一脚下去周边霎时冒出点点荧光,悲以归目的达到,他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离无怙注意。
离无怙被这点点光亮吸引,回头见是他一脚踩碎了那河旁的头盖骨,不免慈悲道,“你小心些。”
悲以归以为他这是让自己小心些,正高兴着,却听离无怙又说,“逝者已矣,你小心些莫要踩到他们。”
悲以归一听这话,立时有些不高兴起来,嘟囔着,“遍地白骨,离兄不拉着我,只拿剑拽着我闷头朝前走。我本就病弱,这道儿如此崎岖我如何走得动?”
悲以归埋怨着上前,假借自己身体不行,一个歪斜,眼瞧着就要再踏碎一个头盖骨。离无怙见状急忙将他拽至自己面前,悲以归佯装不稳的扑向离无怙,离无怙只得抬手将人接住。
周遭荧光点点,照他二人面庞,被接住的悲以归冲离无怙露出一个笑来,离无怙心中一荡,撇过头去,只说,“你莫要再踩碎这些头骨。”
离无怙对悲以归避之不及,悲以归却是直勾勾瞧着离无怙撇过去的脸,话说得酸溜溜的,“离兄关心这些头骨倒是多过关心我了。”
离无怙如今是察觉到了,悲以归性格颇为乖张,可想他病中多时又身世坎坷,养成如此乖张性格却又在情理之中,离无怙便鲜少同他计较。
此次也是一样,离无怙只是轻叹一声,而后说道,“你跟紧了我,但别贴太紧。”
悲以归理直气壮道,“那我害怕可不得贴紧了你?”
说罢又凑脸上前,盯紧了一直不看他的离无怙问,“离兄为何一直不让我跟紧了你?”
话语气息皆喷洒在离无怙侧脸之上,离无怙险受雷击,还好他及时收手后退一步与悲以归拉开了距离,心中默念静心咒,嘴上却找了个及站不住脚的理由道,“你跟太紧了再踩着我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