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璆从城主府回来,原想看看白萍伤势,却听见房内离无怙和白萍二人正在对谈,他二人这般心平气和的聊天倒是少见。虽师父寄望于离无怙颇多,但穆璆对他并无嫉妒之心,只是遵循师父意愿,又因自己大师兄的职责,所以对离无怙也颇为严格。
此刻他在门外看着自己谈兴正浓的师弟师妹,想起沈复生之前对待孩子们的样子,他虽对师父有着尊崇之心,但也被不同于师父理念的沈复生打动。
沈复生曾和他说过,自己虽没像他那样的师父,可自己是做过徒弟的,希冀着有着什么样的师父,倒不如将这些期盼,自己来实现。他下面不还是有个师弟师妹吗?
想到这里,穆璆便又忍不住想起沈复生现下那般模样,正当他失落之时,房内那二人已经注意到了他,齐声喊他。
“师兄!来了为何不出声?”
“师兄莫不是在门外偷听?”
穆璆听得他们这一声师兄,暂扫心中沉郁,抬脚进门,“我可没有偷听,是你二人说得投入,没注意到我了。怎么?如此在意,莫不是你们说的不能对外人言?”
“才没有,倒是师兄你!”离无怙瞥一眼白萍,“也不早些将师妹的事告诉我。”
穆璆被离无怙如此嗔怪,看一眼白萍,白萍点点头说道,“我已将自己心珠变浑之事告诉他了。”
见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如此这般坦诚相待,穆璆心中也甚感安慰,见离无怙还一副责怪模样,他笑着同自己师弟说,“好了,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再说了,师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她首肯,我敢说吗?”
白萍见他推脱给自己,立时横眉,“师兄!你这意思是说我脾气差吗?”
穆璆一指她,“你瞧她这样,还不认呢。”
白萍不过做样儿,并非当真生气,穆璆也顺势逗弄罢了,离无怙看在眼里,面上浅笑,与师兄师妹这般亲近的氛围一直是他所期盼的,就连梦中也......
梦?
离无怙想起他曾做过一个梦,与师兄师妹相谈甚欢的梦,那梦中也有悲以归。不知为何,他总想起悲以归。
穆璆注意到离无怙的神情,“怎么了?”
离无怙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又见自己师兄怀中鼓鼓囊囊的,便问, “师兄,你怀中的是什么。”
“我想着这玩意儿,或许你喜欢。”
“刚你还说师兄偏心,师兄单就想着你,给你带了喜欢的东西,也没见他给我带个什么,我看啊,师兄还是偏心你。”
穆璆觉着冤,“师妹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那城主给的尽是些金银之物,带回来给你,我这不是讨你骂吗?”
“我不管,师兄你就是偏心。”
穆璆被闹的头大,只得妥协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白萍听了忽然正色道,“我想要杭吉师叔教你的那套功法。”
穆璆听了白萍这话便是一楞。杭佶君的那套功法法,并没有增强功力,丰盈真气的功效,杭佶君擅体能,爱兵器,这套功法只是他创来将自己珍爱的兵器放进自己的境中。但这功法奇也便奇在这处。
境为虚境,物为实物,这套功法,便奇在这虚实之间。这套功法可让实物置于虚境之中,如若将这套功法运用自如,那虚境之中的东西,如何不能化到现世之中?
白萍提的要求着实唐突,这让穆璆有些为难,白萍如何看不出?当下便说,“师兄不必担心,我提此要求,不过是因为当时对付明哲之时,化出缚念绳实在耗费精力,当时如若不是师兄为我打掩护,我怕是没那个时间。可若师兄不在,我独自面对那种情况呢?怕是还没化出缚念绳,就被对方给击倒了。”
离无怙在旁听了白萍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他最近新悟一招清溟练,还不熟练。此招虽能控水,但周遭若无水,他便无法运用此招。对付明哲之时便是如此。若是自己也能学会那套功法,调动自己虚境中的水呢?
他将自己的想法一并告诉了穆璆。
穆璆听了自己师弟师妹的诉求,一番思索之下,终是点头答应将那套功法教予他二人。
离无怙和白萍对视一眼,喜不自胜。他们修行之人,对道有所体悟自然是好,然而此事却是讲究机缘,一味沉溺,反生执念。精进功法却是讲究个日积月累,能得一套功法精进自身,假以时日,修为必能更上一层楼,离无怙与白萍如何能不高兴?
穆璆却是在此时话锋一转,他对白萍说,“不过,那心法教授于你,我还有个条件。”
白萍略坐直了身子,“师兄你说吧,什么条件?”
“如今,你也已将自己心珠之事告诉了无怙,那我就不背着他问了。此番下山,经历了这许多事,相信你们也明白了咱们兄妹三人才是最亲近的,可彼此依靠,所以我希望我们三人之间能够坦诚相待。”
听他这般说,离无怙和白萍正了脸色对视一眼,知道穆璆接下来要问的话不是他们之前插科打诨那般了。
“白萍,我且问你,那澜翠与你到底什么关系?”
这一问,让白萍收敛了神色,她垂眸道,“我与那澜翠并无干系。”
“白萍!”穆璆忽然厉色,“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师兄们?如今我们下山,我们理当同气连枝,那羽化丹现下不知流露何处,也不知何时能寻回,人间时日,我们三人更该互相扶持。你若还如此遮掩,你要我和无怙如何帮你将你那心珠回转如初?”
离无怙也劝白萍道,“师妹,你放心好了,你若如实告诉我们,日后上山回禀师父之时,我们不会告予师父的。”
见他二人如此恳切为自己着想,白萍终是叹气,说了实话。
“我与那澜翠确实没有干系。”
穆璆以为她仍是不愿讲,正要发作,白萍却赶在他之前说,“师兄,你先听我把话讲完。”
离无怙也赶紧安慰自己师兄,穆璆只得暂且听白萍将话讲完。
“是她将我认错,当成她的主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我也奇怪,那澜翠为何总要伴我左右,后有一夜,我做了一梦,梦中我见一闺阁女子日夜擦拭着如意瓶,对着那如意瓶想念未婚夫婿。”
“那如意瓶不会是......”
穆璆想起藏宝阁楼中破碎的如意瓶。原来真正的澜翠早在离无怙察觉怨气的那一夜,就已被悄然潜入的明哲所杀死,那如意瓶器物成灵,仍旧记得前世主人,所以附身于澜翠,执着去寻前世主人。
“那你所梦的该不会便是你的前世吧?”
白萍点头承认,“原先我执于玄盘预言,下山又忽然遇九衢尘胡诌说什么前世姻缘,我一时执拗,再加上时常梦见前世之事,恐自己真被这些儿女之事困住。所以便施了个计策,让采荔顶了我。于我而言,前世之事已成烟。今生我唯想修道,不想其他,所以我说那澜翠与我并无干系。”
离无怙却是有些可怜起悲以归来,他那般牵挂未婚妻子,如今却要骗他吗?离无怙正欲劝白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可白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让采荔顶上,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我自己。采荔已身怀有孕,她不想让孩子在青楼降生。”
这让离无怙哑口。
穆璆听了也说,“如此倒是个两全其美之法。”
离无怙垂下头,摸着膝上的金蟾想,那悲以归呢?便让他受此蒙骗吗?
穆璆却是皱眉深思,那照白萍所说,悲以归却是与她前世有所瓜葛,那九衢尘当日路口所言并非信口胡诌了,可照悲以归所说的身份背景,他又如何与白萍的前世有牵连?回想今日城主态度的古怪,穆璆不禁又怀疑起悲以归的身份来。
“不是我多疑,只是经过明哲之事,想必你们也清楚,那凡人虽肉身仍是俗世之人,可内里却不知是何模样了,如此我们也不能单凭师父的手环来断定凡人身份了。”
先前穆璆对悲以归放下戒心乃是因为自己欲对他动手之时,被腕上手环电击了一下,可见过明哲满身怨气的模样之后,他也重提对悲以归的疑心,谁知他人皮之下又是何妖魔鬼怪。
穆璆说这话时,不时打量着离无怙的反应,他知离无怙与悲以归交好。
离无怙摸着膝上金蟾,许久方才说道,“我知悲兄他非寻常人。”
若是寻常人的血如何能让死物成灵物。
“他同你交待身份了?”
离无怙摇头,他虽猜悲以归非寻常人等,但也没追问。
“师父不是教导我们,圣人如水无性,水,善人可饮,恶人亦可饮之,所以何必计较他人身份呢?况且悲兄现下也并未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算不上恶人。就算他真是恶人了,依照师父教导,我们也只能旁观事态。”
师父的教导他们自然牢记于心,只是经过明哲一事后,他们皆都对此教诲心中动摇。
离无怙说完这话之后,再无人开口,屋内一阵寂静,静的能听到隔壁阿灏因病而生的絮絮低语。
不说话的三人都知道隔壁房里还坐着一个痴傻不言语的沈复生,他们仍旧自责明哲的遭遇。